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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153】领地之争 ...


  •   “我做了他几百场演唱会,你说熟不熟?”郑树慵懒靠着椅背,“阿K和大龙嘛,都是最早跟他一块玩儿乐队的元老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龙提起这茬颇骄傲:“现在这些什么新国风啊,都是当年我们玩剩下的边角料,把里头大众最容易接受的东西择出来,重新揉巴揉巴。”

      周之末还想问,就被阿K截了口:“你练得怎么样?有几个地方改了我跟你说……”

      调整编曲后,周之末唱的部分没有做太大调整,阿K跟他讲了有改动的几处进拍点和后面的升调,他练了一遍就会了,又跟乐队伴奏合了两遍,感觉特别好。

      “Bravo!”刘子鉴吹了个口哨,“哥,你声音太美了。像唱诗班。这要在教堂外头听到,我都要进去拜一拜了。”

      左岩一听不乐意了,抱着吉他怼回去:“哼哼,我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你想当信徒啊,另找高明吧。”

      阿K垂着眼皮微微蹙起眉:“钢丝吉他还是差点味道,音色不够润。”

      刘子鉴点头:“要是来哥在就好了,来哥的古典吉他可是演奏级别的。”

      “他小提琴拉得更好。”李霄汉突然插了一句。

      周之末更震惊:“你们也认识!??”

      “我们一个学校的,他是我师弟。”李霄汉道,“我主攻钢琴演奏,他修弦乐和作曲。他火的那年我毕业。我进了乐团,他玩乐队,唉。”

      “这叹气怎么个意思呢?”唐西厅浮夸地掏了掏耳朵半开玩笑,“钢琴家瞧不上我们玩乐队的啊?”

      “那可不,音乐圈歧视链嘛,古典瞧不上流行,流行瞧不上摇滚,摇滚瞧不上民谣,民谣瞧不上说唱。”郑树悠悠道。

      “说唱的diss全世界,哈哈。”刘子鉴抬手在脖子上一剌,吐了吐舌头。

      他们插科打诨,周之末却兀自感慨起来:“唉,要是古琴也能插电,说不定就能组进乐队了。”

      “哇,我以为你们玩传统的会很排斥电音呢。”唐西厅惊讶道。

      “为什么?古琴就像民族乐器里的贝斯啊。有电贝斯,为什么不能有电古琴?”周之末道,“梅兰芳还改革了京剧呢,梅派传人还把梨花颂和交响乐结合在一起呢,得了多少年轻人的喜欢啊。没有创新,很多传统早就死了。”

      “你跟来哥说得一样。”刘子鉴突然盯着他。

      “?”周之末心头猛地一颤。

      “我就一直很想把美声和流行甚至rap融合,每次一提这茬别人就跟看疯子似的笑我。”刘子鉴收起了一贯的嬉皮笑脸,很认真地说,“来哥就从来不会,还鼓励我去尝试。《有说唱》就是他推荐我去的。”

      “也是魏来劝我去的《天籁之音》,没想到那节目还真火了,连带着把国内音乐剧市场盘活了。”李霄汉道。

      “希望哪个台赶紧做个乐队节目,真火了就能续命,能续多久是多久。只要我们苟住了,说不定哪天就等到摇滚复兴了呢。”唐西厅道,“做音乐太烧钱了。我一特有才的哥们都开始卖歌了,自己作的曲,挂别人的名,那才叫真惨。”

      周之末胸腔涌进一股悲哀。歌手出不起歌,演员没有戏演,但只要有了流量,唱跳爱豆可以演大电影,爆剧鲜肉可以一场场粉丝音乐会开遍全国。

      “先生存下去,才能走得更远。”郑树道,“唱片时代已经过去了,圈里多少人都转行了。”

      “古典圈子更窄。学生毕业了最好的出路就是留校当老师,再教下一批学生,整个产业链都闭合了。”李霄汉摇了摇头,感慨道,“这几年我越琢磨越觉着魏来说得有道理。先让大众喜欢,再去构建自己想做的东西和大众审美之间的桥梁。咱不能媚俗,但也不能自high啊。音乐的本质,是共鸣。”

      “来哥真的很仗义,当年国外那么多公司抢着签他,国内音乐市场已经走下坡路了,他为啥还是选了华纳,因为就华纳签的是咱整个乐队。”大龙看着阿K说。

      阿K默然垂着头,喉结上下滚了滚,嘴张开,又闭紧,终究是没说话。

      “阿K吧就是太犟。搞创作的嘛,纯粹。”郑树眯着眼睛。

      阿K手无所适从地搓了搓裤子:“别光顾着聊天了,抓紧练吧。”

      “好!”周之末猛地站起来,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一定一定要把这首歌唱好。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唱得力不从心。一连练了好几遍,哪儿哪儿都不大如意。

      “周周,歇会儿吧。”向芷岚把水拿过来分给大家。

      周之末拿着水瓶,不满意地摇头:“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够稳。”

      “其实已经很好了。”刘子鉴皱了皱眉,“哥,我觉得你现在有点跑偏了,过于追求把每个音唱到特别标准,反而把情感丢了。其实,哪有一个现场是百分百完美的。”

      “可……”周之末说出心中顾忌,“甄少淇今天唱得就挺好的,很稳。”

      “假唱,能不稳么。”阿K道。

      “啊?乐队现场演奏还能假唱!?”向芷岚大吃一惊。

      “可我听见他喘气声了,拉麦的时候音量也有变化啊。”周之末疑惑道。

      “这叫LiveAR。我们乐队是现场真奏,人声放的是预录,修过音的。他麦确实开了,跟着哼哼几句,显得在真唱。”唐西厅解释。

      “啊……”周之末大跌眼镜。

      “南鲜那些男女团搞出来的玩法。”郑树面露鄙夷,“提前在演出场地录一版,环境声底噪都是一样的。修音不会修得很完美,留些小走音啊喘息什么的,做得逼真的还特意留几句空档让歌手在现场跟观众互动呢。”

      “我去!这做假做得也太高端了。一般人压根分不出来啊。”向芷岚叹为观止。

      “都是假唱,可我们只能放CD半开麦,都支使不了乐队。”左岩道。

      “那他们怎么会让我用乐队呢?”周之末不解。

      “乐队live可比跟着伴奏带唱难多了。像你这种非专业歌手出身,没现场经验,跟乐队又不熟的,一唱一个车祸。”郑树道。

      “难怪一直死拖着不让我排练。”周之末了然。

      “他们是假唱男团,你是真唱车祸,都是为了衬托姓甄的‘实力现场’。”向芷岚忿然撇撇嘴,“信不信后天晚上一演完他立马上热搜踩着你们吹上天!”

      “盛唐这么捧他啊……”左岩若有所思。

      “岂止,他简直就是盛唐亲儿子。”说到这茬向芷岚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就是拉一堆人来给甄少淇抬轿子,说得好听为了公平起见大流量每家300张粉丝票,结果主办方直接暗箱操作压别人的票匀给他。小范跟他可是人气不相上下的双顶流,才给了180张。还有薛子晔,怎么说也是老四大流量,就分到100来张票。”

      “小末哥呢?”左岩问。

      “呵呵,70张。”向芷岚冷笑,“你们仨加起来也就撑死能进来几百个粉丝,他粉丝有几千张票,到时候灯牌一亮,全场都是他的人。完事再来一波通稿,说你们老四大都糊了,范却奇人气被甄少淇碾压。”

      “还能这么搞!?”唐西厅惊讶道。

      “这就是场鸿门宴,早说了让你别去,你非不听。”向芷岚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周之末的背,“看着吧,这次魏来不去,陈桦也是盛唐系的不会跟他争,再把你们几个一压,好嘛,他直接登顶封王。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做了主。”

      “太黑了!”唐西厅拍案而起。

      “哪个圈子都一样。”郑树悠悠然架起一条腿,一脸看透世事的云淡风轻。

      “以前天王天后都是歌手,为啥,唱歌最赚钱呗。热钱全在歌坛,每一路钱都想捧出个大歌星,买榜,水奖,互相打压,连金曲奖都成了分猪肉,各大唱片公司都派人公关,大家坐下来开场会,商量着就把奖分了。搞到最后,颁奖礼全体假唱,得奖歌手好几个连麦都不敢开。”

      周之末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音乐圈的水这么深啊。”

      “你们娱乐圈也不遑多让。”阿K幽幽道。

      “是啊,还以为就女明星勾心斗角,没想到你们男明星之间更恐怖。”唐西厅啧了声。

      “资本嘛,哪有钱赚就往哪钻。钻到哪就把哪搞得乌烟瘴气。乐坛被搞死了,现在轮到影视圈了呗。”郑树抱着胳膊道。

      周之末忍不住叹了口气。

      唐西厅冷哼一声:“要是来哥来就好了,分分钟秒杀他们。”

      “来哥来了也不会开口唱。”大龙道。

      “对吼。”唐西厅皱皱鼻子。

      “为什么?”周之末疑惑地问。

      “嘿嘿,听过‘一猫唱出一乐队,人形皮卡丘静音热舞’的传说吗?”唐西厅贼溜溜一笑。

      “什么?”周之末懵了。

      “那年金曲奖,我跟他打了个赌。”李霄汉道,“我赌那个‘走音王子’肯定能拿最佳歌手,他说不可能。”

      “他输了,所以就穿了身皮卡丘睡衣去?”周之末听过这个典故,当笑话听的。

      “颁奖礼那天所有人早都知道自己拿什么奖了,一个个都穿得人模狗样特隆重,就他,一身睡衣在红毯上遛猫。”李霄汉笑道。

      “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唐西厅兴奋地跳起来,“那年不全体假唱嘛,来哥带了乐队去,主办方却要他们假弹。他不干。上台就把麦挂猫身上,拉着乐队所有人在台上跳了三分钟舞,一句都没唱!”

      “假唱带还在播着,全场都炸了。”阿龙道。

      “一只猫唱出人声?哈哈,太讽刺了。魏来真鬼才。”向芷岚笑死了。

      “是不是帅炸了!!”唐西厅抱着贝斯一脸迷弟样,“哪个敢像他那样明刀明枪公开抗议业内弄虚作假?这才叫真正的狂拽酷炫吊炸天!!!”

      “是炸了天,也得罪了不少人。那帮没脊梁的软骨头,天天抱团骂他,贬低他的作品和音乐成就。”李霄汉道。

      “他也算是黄金时代最后一个小天王了,统治了乐坛六七年,退的时候也才24岁。”郑树唏嘘道,“年轻人啊,寒了心了。”

      周之末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当初那随便听听的笑话,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沉重辛酸的往事。
      少年魏来同他一样,也曾桀骜,气盛,竖起一身刺尖锐地反抗。

      在他不曾参与的那些日子,不知经历过多少场削骨剔肉鲜血淋漓的舆论围剿,最终修炼成了他见到时那个面具厚重喜嗔不形于色的魏来……

      “我再练一遍。”周之末攥紧了拳头。

      ·

      也许是有了得失心,也许是太多情绪缠成一团,反而不知该怎么表达,他唱完之后,依然憋闷得很。

      “还是有点绷,放松点儿。”刘子鉴道,“live的魅力就在于情绪输出,和观众情感共鸣。要把自己完全交给舞台。Keepreal.”

      “来来来,给你看看我来哥的现场。”唐西厅把周之末拉到一边,打开手机翻出个视频。
      一点开就是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

      那是一个音乐节live现场,魏来笑得嚣扬,从舞台一头跑向另一头,一连跨过三个音箱,唱出的声音几乎没抖。

      台下人海翻腾,他每跳过一个音箱,底下人也跟着高高跳起来一次。观众个个high翻了天,跟着他的节奏挥舞着双手蹦着叫着,甩着头陶醉地吼着歌,整个一大型朝圣现场。

      “瞧瞧这感染力,多牛逼。”唐西厅一脸骄傲。

      镜头扫过,魏来在舞台边缘一蹲下,挤在最前头的一群男歌迷立马疯了,仰着一张张兴奋的脸努力往前涌。其中最狂热的是一个染了头蓝毛现在看有点杀马特的少年,脑袋直接从保安胳肢窝钻了过去,拼命把手往前伸。

      “这是我!”唐西厅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激动,“我握到来哥的手了!”

      周之末凑近屏幕:“我还以为他粉丝都是女孩子。”

      唐西厅下巴颏儿一甩:“那你就错了。当年来哥的男女粉丝那可是对半开的,江湖人称直男斩。我就是为了他才学乐器的。”

      周之末被逗笑了:“所以你也是他直男粉?”

      唐西厅摇摇头:“我脱粉了。”

      “为什么?”周之末急了。

      “谁让他歌手不做跑去演偶像剧了。”唐西厅扁了扁嘴,“他要还回来唱歌,我就接着粉。”

      周之末鼻子一酸,喉咙口像卡着半块破抹布,吐不出也咽不下。

      阿K望着他,许久,站起来:“给你们听个东西。”

      他打开扬声器,手机里流出一段熟悉的乐声。

      魏来那首歌!

      周之末一个激灵,扭头看向阿K。

      阿K回了个意味复杂的笑。

      只是乐曲,没有人声轨。放了一会儿,李汉霄眼睛越听渐亮:“诶,这旋律有点东西啊。”

      “和弦用得好巧。怎么想出来的。”唐西厅羡慕到叹气。

      “配器!”刘子鉴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配器太绝了。高级!”

      “K神,这是你做的?”大龙问。

      阿K笑着摇摇头:“我可做不出来。”

      “我去,这哪路大神啊,引见引见呀!”刘子鉴激动地直搓手。

      阿K笑而不答:“要不,咱们合合看?”

      “来呀!听得我都手痒了。”唐西厅挎着贝斯往台上一窜,“龙哥,快把鼓扒出来。”

      这几个人那是个顶个的才华横溢,不消片刻就把曲子里几大配器的谱子扒了出来,开始试着合奏。

      ·

      乐声从音质极好的立体音箱里流淌出来。

      周之末头皮一紧,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第一次,他第一次这样洞悉音乐里的声音,真正地,完完全全地,听懂了。

      魏来说过,这首歌写的是离别。原来真的不是和家人分离。是和音乐告别。

      试镜叶希声的时候,魏来说,他知道失去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滋味。是听觉,是一个才华卓越的曲作人的听觉。

      退出乐坛后得过且过的那几年,魏来演得最好的一部戏是《叛逃者》。他不是什么上流社会的叛逃者,是背叛了初心,背叛了他的歌迷,背叛了这一帮志同道合的知己。

      他们合奏着他写的曲子,却没人知道他离开的真正原因。有的人等他,有的人怪他,爱他最深的人最恨他。

      他被崇拜,被信任,被追随,被许多如唐西厅的人当作生命里的一束光,甚至信仰。也因此,他必须完美,不能暴露脆弱,受了伤也要躲起来独自消受。

      太阳那么耀眼,自己会发光,每天必须发光,一刻也歇不得。人们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没有谁会问,太阳累吗,孤独吗。

      他孤独啊。

      听听这带着几许迷幻摇滚味道的曲调,没了那肆意燃烧生命的年少轻狂,绕着一个根音,极致的简约。白茫茫一片。

      太阳在大雾中失了方向。

      他也迷茫啊。

      他撕扯着蒙住眼睛的迷雾。

      倨傲地昂起头颅。

      挣扎。

      挣扎……

      周之末想哭。

      大红,大黑。被捧上神坛,被踩进污泥。与现实对抗,被世界误解。走投无路,苦苦挣扎。——他现在经历的,魏来早就经历过一遭。

      初听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这跨越时空的共鸣,振得他耳膜生疼,心更疼。

      ·

      “啪——”

      他手一抖,碰掉了旁边的水瓶。

      合奏的几人停下来。

      “你要再练练歌吗?”

      周之末摇摇头:“我想回去了。”

      他现在只想立马回去抱一抱魏来。

      他好想抱一抱魏来。

      .

      回到医院时,天已经大亮。

      太阳又高高挂到了空中,普照众生。

      魏来早早起来了,坐在床上翻着本书。一道阳光横落在那高挺的鼻梁。

      周之末走过去,几乎是扑进他怀里的姿势,一把将他抱住。

      “怎么了?”魏来显然猝不及防。

      “没有。就是想抱抱你。”周之末紧了紧箍住魏来腰的手臂,脸贴在他肩窝,听着那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才感到安心。

      想跟他说,没关系。太阳不用那么辛苦。还有月亮。月亮也会发光,可以帮你分担黑夜。

      “月下偷猎。”魏来突然开口。

      “什么?”周之末没听明白。

      “你碰着谁了,这么重的香水味。”魏来幽幽道。

      “有吗?”周之末抬起手腕闻了闻,纳闷地小声嘟囔,“岚岚不用香水的啊……”

      然后听见魏来好似深吸了口气,又压成尽可能平和的气息一字一字吐出来:“这是男香。”

      他没细究魏来这一番冗长动作背后的动机:“啊?那就不知道了,我这一天碰着的男的可太多了。”

      话刚说完就被推开了。

      “干嘛?”

      “难闻。”

      周之末愣了好几秒:“我发现你少爷毛病也挺重。”

      魏来挑眉:“也?”

      周之末的思维并没有跟上,拍拍衣服站起来:“好啦,我去洗澡行了吧。”

      ·

      洗浴间水声淋漓。

      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散出幽幽的余香,钻入此刻格外敏锐的鼻腔。

      麝香,皮革,橡木苔。

      一个叛逆的男孩,晚上偷了父亲的枪和皮衣,去盗猎本不允许捕杀的野鹿。

      因为白天要伪装成乖巧儿子,所以这款香水的味道其实并不是很浓,一个礼节性的见面握手或拥抱根本不足以留香在身上,还留这么久。那必得是极亲密的碰触,抱着很久,或者用力地蹭……

      魏来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

      周之末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走到床边,伸出一截白藕似的手臂,凑到魏来鼻子前。

      “洗掉了。你闻。”

      淡淡的葡萄酒味和微醺的海风。

      “爵色?”魏来抬眸。

      “这样魏大少爷可满意了吧?”

      周之末笑着眨眨眼。其实他是心疼,便想尽力满足魏来除听觉以外其他的感官。

      魏少爷暂时满意了,悠悠往床背一靠,指指刚送来的病号粥,摊手:“我的酱排骨呢?”

      “我买了。额……放了一晚上凉了。”周之末不好意思地扭头张望,“微波炉在哪,我帮你热热。”

      “我从来不吃隔夜菜。”魏来耍起公子哥脾气来一点不客气。

      周之末看看墙上的钟:“那你也不能不吃东西啊,都八点半了。把粥喝了。”

      魏来端起那碗白粥,喝了两口就放到床头:“没味。”

      “不是有咸鸭蛋吗。”周之末走上前去,才看清那是个皮蛋,青白色的蛋壳上布着点点黑斑。

      黑乎乎的蛋刚被剥开,魏来立马皱眉:“拿走拿走!”

      周之末愣了愣,一拍脑袋,咳,忘了魏来是外国胃了,皮蛋可是连续几年被外媒评为全球最可怕的食物。

      他顿时笑了:“你试试嘛,皮蛋超好吃的,真的不是黑暗料理。”

      说着把皮蛋切成小块,码在盘子里。去中岛拿了生抽,白糖,醋,蚝油和蒸鱼豉油,加进一点点啤酒,调成酱汁,淋到皮蛋上。又在冰箱找到一板培根,起锅煎了切成碎。还加了点肉松,拌进粥里。

      魏来抱着胳膊斜眼看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周之末,我还想多活几年。”

      周之末忍俊不禁,舀了半勺酱窝皮蛋培根碎加半勺肉松粥,递给魏来:“你要相信我的厨艺。这个真的很好吃。”

      魏来盯着他,迟疑地把送到嘴边的一大勺东西吞进去。

      没吐出来。不错。周之末把碗递过去,魏来手垂被子里不动。

      周之末又舀了一勺喂给他,这回他倒乖乖张嘴吃了。

      认识这么久,周之末第一次见识到豪门大公子的真少爷脾气。从前都是他耍性子,魏来百般包容。

      他这么想着,边一勺接一勺地喂,大半碗粥很快见了底。

      “哟,怎么还让人伺候,你自己没手啊。”陆召然推着一车药瓶进来。

      “我还想问你呢。”魏来怼回去,“你是不是公报私仇故意虐待我,早饭给我送皮蛋,打吊针打得我整条胳膊都抬不起来。”

      “那没撤,谁让你保密局出身的呢,只能我亲自给你打。我是医生,护士干的事,不是我专业。”陆召然笑着把点滴瓶挂上。

      周之末紧张地站起来:“你手怎么了?”

      “没事,这药比较刺激静脉,会疼正常。”陆召然手脚麻利地帮魏来扎上针,“滴慢点。”

      周之末把魏来一整条胳膊仔细看了个遍,没红没肿,也没淤青。

      还是不放心,又去灌了个热水袋,给他垫在手腕下:“怎么样?今天还疼吗?”

      “还行。”魏来瞄向盘子里的皮蛋培根碎。

      “不用紧张,他好得很,还能给淇淇子送咖啡调情do一整夜呢。”陆召然拿微博梗打趣。

      “什么一整夜?”周之末以为魏来又熬夜了。

      “你没看微博吗?威震天下发糖了。”陆召然笑得宛如何立逍魂穿。

      “滚蛋。”魏来抬起一脚踹向他屁股,被周之末按住,“别乱动,有针。”

      陆召然趁这档口推着车闪身出了门。

      周之末疑惑地打开手机登上微博,搜索威震天下是什么。

      “靠!这是我的杯子!”周之末猛地站了起来。魏来才悄咪咪摸到餐盘的边,被他这一下咋呼得差点把盘子打翻。

      “甄九九!”周之末气得头顶冒烟,“休息室是我的,那些咖啡都是我买的,现在连人家送我的画都要偷,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哪个人家送你的?”魏来的注意力从餐盘转移回来。

      “这不重要!”周之末气呼呼把手一挥,浑身喷火满屋子乱窜,“简直欺人太甚!明明是他耍大牌迟到让一帮小姑娘冻了几小时还借花献佛装好人!现在还偷我杯子炒什么威震天下烂CP!震他丫个大头鬼!”

      一通火撒完,抬头就见魏来幽幽看着他。

      周之末顿时一阵心虚,不好意思地挪着步子到床边:“那个…对不起啊,害你也被拖下水了。”

      见魏来不说话,他更歉疚:“要不我现在就发个微博说清楚。”

      魏来挑眉:“你有证据吗?你觉得大家会信你还是信他?”

      周之末瞬间蔫了。

      魏来笑了笑:“就算没你这茬,难道我就不会被拖下水了吗。”

      周之末忿忿不平地坐下:“真是的,你都特意避开了,还硬拉着你炒cp,死皮不要脸!”

      魏来轻嗤:“他哪有这么大本事。”

      周之末气不打一处来:“他现在本事可大了,主办方全是他狗腿,卡着我歌单不让我彩排逼我唱什么学猫叫嘟嘟嘴。你是没看见他有多嚣张!跟条疯狗似的,阴魂不散净逮着我咬。对了他还假唱,他们还做票,……”

      他把这次盛典的桩桩黑幕痛诉了一遍。

      魏来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波澜不惊地听完,问他:“以甄少淇那么深的城府和心机,你觉得他真的会一红就得意忘形,那么高调跋扈到处得罪人吗?”

      周之末愣了愣:“什么意思?”

      魏来又问:“不是说他们做票吗,那除了甄少淇,谁的票最多?”

      周之末垂下头仔细回想,突然一巴掌拍大腿上:“陈桦!”

      魏来扁扁嘴,意料之中。

      “对了对了,岚岚说他也是盛唐系的,他的节目还是压轴呢。”周之末细思恐极,“所以是他才是盛唐真太子!?”

      “他是爷。甄就一孙子。”魏来冷哼一声,“盛唐想做文娱业的龙头,哄抬消费主义打造粉丝经济,用自己的明星孵化自产的IP在自家的平台做流量分发变现。可吃了第一波人口红利的老流量们早就赚得盆满钵满,谁会愿意任人摆布?所以他们必须推出新的流量爆款。就算当初不捡你的剩,盛唐也一定会捧红甄少淇。”

      周之末皱眉:“可那么多人,为什么非捧他呀?”

      魏来道:“出身穷,没退路,没后盾。有黑历史,就有了把柄,好控制。”

      周之末若有所思点点头。当初秦厉捧他,恐怕也是同样的考量。所以即便他没黑历史,也要生生造些出来。

      “还有一点,他跟你有仇。”魏来道,“你爆红威胁最大的其实就是陈桦。都想往电影圈走,你比他年轻,演技比他好,还更受大导青睐。他想打死你,甄少淇就是最趁手的一把好枪。”

      “说到底甄少淇就是个傀儡嘛。”周之末皱皱鼻子。

      “所以啊,他必须狂,必须耍大牌,必须留下把柄,否则陈桦怎么会信任他?盛唐怎么会捧他?”魏来笑了笑,“比起四处树敌,当然是招惹你这个早就撕破脸的老对头最划算了。”

      周之末倒抽一口冷气。

      人心,果然是比鬼神更可怕的东西。

      他努力消化了一下,还有很多不解:“他们打压我,又干嘛把你扯进来?”

      魏来拿起床头的书:“互联网新贵想黄袍加身,老巨头们又怎么可能轻易让位?盛唐系的优势在于他们把控着社交平台,可以蒙住人眼捂住人嘴,把乌鸦捧成金凤凰,用劣币驱逐良币。可他们终归没有实业的根基。ip可以靠运作炒火,营销可以骗人一时,但用户不是傻子,过了忍耐让利的极限,必然反弹,观众拒绝被喂屎,粉丝韭菜不再那么好割,市场召唤优质内容回巢。”

      “对,还是内容为王。”周之末点头。

      “内容的核心生产力还是在传统影视工业,这就是为什么陈桦一定要打入电影圈。
      以前是海禾、千宜、寰宇三艘巨轮带小船,几大电视台各自割据,斗得正欢,突然撞上网剧短视频直播这些互联网泛娱乐矩阵的新兴产品,被打得措手不及,丢了不少阵地。
      后来大家回过神了,他们有泛文娱战略,我们有新文创计划。挟内容以令平台。”
      魏来悠悠翻着书页,
      “现在海禾跟德方交好,千宜被秦厉撇下迟早要被抄底,寰宇也在向我们靠拢。尤其之前逍遥资本在游戏这块圈了不少地,做火了考拉tv用短视频抢占社交用户,这两块都是盛唐没能拿下的。”

      周之末愕然:“原来你之前让何立逍投资游戏什么的就已经在布局了?”

      “你没发现陈桦那边一直在分化我们吗?离间我和晏雪,是为了她手里大把制作资源。散播你跟何立逍的绯闻,破坏我们和何氏的关系。让甄少淇抢你的资源再跟我捆绑,把你和我放在对立面。”魏来啪一声把书合上,“因为他们最怕的,就是我们连成一线。”

      周之末头皮一阵阵发麻,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不寒而栗。

      这种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法,比秦厉那种黑大佬拿枪指头的粗暴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

      魏来看着他寒毛倒竖明显骇到的模样:“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周之末的确被震到了。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些,第一次从个体跳脱出来宏观地俯瞰整个行业乃至全产业的进程。什么顶流,影帝,巨星,在这些巨擘的博弈中,太微末了。

      魏来看时机差不多了,开口:“其实,你如果不想去,也不是不可……”

      “我不怕。”周之末咬咬牙把胸一挺,“我不靠他们,也不会求他们。”

      ……还是犟啊,这都吓不退。

      魏来幽幽叹了口气:“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一句没听进去。”

      “那你就别讲了。我要睡觉了。”周之末摆摆手,把家属陪夜床上的被子铺开。

      累了一整夜,他很快睡着了。

      梦里,他望见一匹会飞的马,刚飞到天上,一只巨大的手穿过云层把它拽了下来。

      人们割掉了它的翅膀,把它拉去赌马场。

      马以为缰绳松开就是重获自由,撒开蹄子跑得飞快,拔了头筹。

      人们欢呼,鼓掌,开香槟,把马牵上领奖台,披上漂亮的大红披风,挂上象征荣耀的金铃,戴上鲜花编织的头冠,封为神驹。

      狂欢过后,“神驹”被关回狭窄的马厩,还是吃一样的粮,喝一样的水。

      圈养它的人,赌它赢的人,坐场的庄家,躺在数不完的钱堆里放肆大笑……

      笑够了,还甩着皮鞭走过来,要骑上它的背。

      马再也无法容忍这样的屈辱,奋力向围栏撞去。

      “砰——嗷!”

      头撞上了什么。

      一声痛呼,不是他发出的。

      他捂着头睁开眼,魏来弓着身子卧倒在他边上,声音从咬紧的后槽牙挤出来:
      “周之末!你睡觉怎么还打摆子!?”

      “你…干嘛呢?”周之末揉揉脑袋,还有点懵。

      “我看你被子蹬了给你盖上!”魏来没好气地躺回自己床上,把被子一裹,背冲着他。

      周之末下床走过去,摇摇他:“你没事吧?撞哪儿了?很疼吗?”

      “我顶你一下试试?”魏来不客气地道。

      “对…对不起嘛,我做梦。”周之末又摇了他两下。

      “你梦见和老虎打架了?你还是武松?”魏来怼他。

      “哎呀~你别这么记仇嘛~我又不是故意的~~”周之末扒住魏来胳膊使足了劲来回晃,学左岩那样拖着波浪线说话。

      这招果然管用,魏来扭过脸。

      但却是一脸嫌弃:“你跟哪儿沾的毛病?这么做作。”

      “做作吗…”周之末讷讷撒开手。

      “跟你那小狮子学的吧。”魏来斜睨向他。

      “什么?不是…”周之末刚想解释我在外面没有别的狮子,小狮子Leo的微信电话就打来了,在安静的病房格外响。

      他赶紧按下接听:“喂?”

      “小末哥,录音棚地址发你了,你快过来。别忘了带古琴,咱们早点把正式版program录好,还能再练两遍歌。”

      “哦好,我这就过来。”

      周之末挂了微信,麻利地收拾东西,穿上外套。

      “上哪去?”魏来从床上坐起来。

      周之末背上琴盒,答非所问:“我先走了,你自己揉揉,要还疼就拿热水袋捂着。”

      .

      录音棚是郑树找的。

      还叫来一个吉他弹特别好的朋友帮忙。

      周之末刚到,左岩就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你今天喷了香水。”

      “小孩子鼻子真灵。”周之末笑他。

      小孩子好奇心也很重:“什么牌子的?哪款?”

      “D牌。Power et la luxure.”

      左岩立马上网搜,看到搜索结果了然点点头,若有所思:“魏来的味道……”

      周之末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喜欢这个香味。”

      此地无银三百两。

      左岩笑了一下,揽住周之末的肩膀。月下偷猎的辛辣前调在甜润松子香的掩护下,暗幽幽倾轧过来。

      吉他录完,周之末过去做古琴的采样。

      阿K又丰富了很多效果音。

      全部录好后,合成pgm,正式演出的时候垫在下面,现场演奏就只需要鼓手钢琴贝斯以及阿K的二胡了。

      这样可以确保乐手都是自己人,不会有故意拉胯的。

      “放心吧哥,我们托着你,没问题。”唐西厅拍拍胸脯。

      周之末又把歌练了好几遍,直到一切都很顺,很稳,很有把握了。

      ·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挺晚。

      病房灯关着,不知道魏来睡着没。

      周之末推开门走进去几步,顿住,抬起手臂闻了闻,香水味混在一起。

      他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口,才轻手轻脚往里走。

      “你睡了吗?”

      没有回答。

      魏来的呼吸声很平稳。

      周之末在自己床沿坐下,心里像卸下块大石头,浑身都松弛下来。他小声地开口,出于一种莫名的想跟谁报备的心理:
      “我去练歌了,练得可好了。还好没唱那个喵喵叫。”
      “明天晚上有直播,你会看吗?”
      “算了,挺晚的,你还是别熬夜了。”

      “你第几个节目?”魏来突然开口。

      “啊!”周之末吓得跳了起来。

      魏来打开灯。

      周之末余悸未休:“你没睡着!?”

      魏来摊手:“我没说我睡着了啊。”

      周之末叫道:“那你干嘛装死不出声!”

      “你声音太轻我没听见。”

      魏来轻飘飘一句话,却是重重砸在周之末心头,每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他搜肠刮肚想找些安慰的词句,一张嘴喉头就哽住了。

      最后只能岔开话题:“那个明天直播,你看吗?”

      “看心情。”魏来说。

      “那…你心情好吗?”周之末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

      “那……”周之末两只手绞在一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怎么样能让你心情变好?”

      魏来一边眉尾慢悠悠抬起:“我想看你唱喵喵叫。”

      周之末怔住。

      魏来另一边眼睛眯起:“边唱边跳那种。”

      周之末垂着头,眼睛鼻子皱成一团,深吸了口气,仿佛拿出了毕生的勇气,才把手握成拳放到脸颊边,开口唱:

      “亲亲我,小猫咪~
      跟我回家行不行?
      小鱼干给你切成丁,
      吃完我吹口风琴,
      你嘤嘤嘤嘤嘤~~~

      魏来抿紧嘴,努力把笑憋住。

      “抱抱我,小猫咪~
      我想唱歌给你听。
      不许把水杯推倒,
      如果想夸我唱得好,
      你就说——”
      周之末两只拳头搁下巴尖儿,小嘴一张:“喵~~”

      魏来绷不住笑了出来。太可爱了。

      小可爱还在很认真地跳:
      “别生气,小猫咪~
      对你若即又若离
      只是想让你更珍惜
      除了吃饭睡懒觉
      你是我的唯一~~~”

      “谢谢你小猫咪,今晚我应该能做个好梦。”魏来把灯一关,被子拉到肩膀上。

      小猫咪急了:“那你明天看不看直播啊?”

      “看一会儿,太晚就睡了。”魏来翻了个身,“你不是不让我熬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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