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狂想曲[无限]》一勺彩虹糖

19、假设

　　“小宝是谁？”
　　霍寻和陆炀去找导游的路上，毫无预兆地开了口。

　　陆炀偏头，对上霍寻“不知者不怪”的一张脸。
　　他没直接答，反问道：“听老郑说，我当年挑过的任务，你照葫芦画瓢都挑了一遍？”
　　霍寻心头猛跳，面上稳如泰山，“军校里出来的，有几个不崇拜你。”
　　“那些凶险的地方，手上不可能干净。”陆炀说，“我这辈子，手里沾的第一条人命，就是小宝的。”

　　霍寻猛地收住脚，心底那个声音几乎是咆哮的——你胡说！

　　陆炀一无所察，转过头来笑话他，“芝麻捏的胆子么，随口一句吓成这样？”
　　霍寻气得牙痒，简直想把他薅过来从头到尾讲个明白通透……可陆炀说对了，在这事儿上，他就是芝麻大的胆子，半个字也不敢多置喙。

　　六七年前，方四维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回宿舍跟霍寻献宝。
　　“别说我没提醒你，咱教官可有块逆鳞，听说是他弟，前几年死了，”方四维一脸八卦，“就为这个，教官打报告申请去联盟战区了，妈耶，九死一生回来的。后来有人偶尔提过一次那小朋友，差点让教官把满嘴牙打掉，吓不吓人？”

　　听完，一向稳如狗的霍少爷失手把方四维的马克杯给摔成了八瓣。
　　方四维以为自己不小心踩了少爷痛脚，慌忙闭了嘴，往后再没提过。

　　旋转木马在哇哇唱童谣，霍寻回过神，发现陆炀在讲故事。

　　“二十几年前，工业区的安置房还没拆，旁边有个挺大的垃圾处理厂，我是在分拣站把小宝捡出来的。”陆炀说，“他那时候只有三四岁，不会说话，被人虐打过，从头到脚全是伤……”
　　早就变成孤儿的陆炀收养了耗子似的小玩意儿，俩人相依为命几年，陆炀先入伍后来又上军校，小宝被他安置在福利院里，没多久，福利院那片地被人买了，小宝调皮捣蛋，也死了。

　　前面半截是陆炀讲的，后面半截是霍寻早就知道的。
　　陆炀并没像方四维说的那样把霍寻揍个姹紫嫣红妈不认，只是显得挺落寞，讲故事时候甚至摸了根烟出来叼着，不过没点，叼根笔一样，图心理安慰。

　　霍寻两手插着兜，冷着脸，看上去酷到没朋友，实际心底乱打鼓。
　　——有些话已经在嘴边了，可转来转去就是张不开口，有种近乡情怯的意味。

　　陆炀见霍寻不说话，以为养尊处优的少爷被人间疾苦所震撼，咬着烟转回头，含糊不清道：“那会儿要不是你成天作妖没够，我差点就要以为你是小宝了。”
　　“……”霍寻脚下猛一个趔趄，好悬没摔个狗吃屎。
　　陆炀一把撑住他胳膊，“放心，小宝在耍混蛋这方面拍马也追不上你。”
　　霍寻：“……”再跟他多聊几句怕是要折寿。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他们的出发点——园区正门。
　　导游举着旗，活体招牌一样立在原地。

　　“回来了？”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并不意外。
　　陆炀：“请问几点了？”
　　导游看看表，“五点二十八分。”
　　陆炀：“日出大概几点？”
　　导游笑容可掬，“我们这儿是极夜，不日出。”

　　陆炀、霍寻：“……”系统还能更神经点吗？

　　“你们都参与了什么娱乐项目？找到隐藏奖励了吗？”导游发问。
　　霍寻：“我们去了鬼屋，见了鬼。”
　　导游神色毫无变化，“眼见不一定为实哦。”
　　陆炀想起了脱离幻境前那短暂的几声虫鸣鸟啼，“耳听呢？”
　　导游笑着，露出八颗牙，“也不一定为虚。”他顿了顿，目光放远，“好巧，又有可爱的游客回来问路了。”

　　说着，他举起粉色小旗，晃了晃。

　　来人是一开始就急赤白脸发问的那一组。
　　那个声音清脆的小姑娘被人背着，看上去气息奄奄，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背她那人是个瘦高的男孩，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三人面色极差，看着走来那气势，是打算把导游撕吧吃了。

　　霍寻和陆炀默契地往旁边一让，把导游让出来，帮他直面惨淡人生。
　　导游：“……”

　　三人直冲过来，把陆炀和霍寻当成了道旁的两根电线杆，一把揪住了那导游的前襟，“你跟我们走！”
　　“壮士！”导游被中年人拖狗一样拖着，四蹄乱摆，“壮士请留步！”
　　壮士根本不理他，揪着他继续往前走。

　　导游乌龟一样伸长了脖子，痛苦地望着陆炀二人，哪料二人毫无同情心，那个看上去像好人的甚至还噙着笑冲他挥挥手。
　　导游无师自通地读出了他挥手的意思，好好去死，慢走不送。
　　“……”人生好绝望。

　　眼看着就要踩上通往园区内部的小路，导游杀驴一样嚎起来，“我说我说我说，停停停！”
　　中年人转头觑他一眼，手一撒，把这小鸡仔一样的导游扔地上了。

　　“你们……你们是去了西部冒险吧？”导游坐在地上，捂着脖子顺气，“几个区域的危险程度不一样，不过越危险的获得奖励可能性越大。但看你们这样，大概是一无所获了？”
　　中年人没吭气，背着姑娘的年轻男孩过来一脚踹在导游胸口上，给他踹了仰倒，“废话少说，捡重点！”
　　导游敢怒不敢言，拍着衣襟上的脚印自强不息地爬起来，“说实话，你们打死我也没用，我一个打工仔，拿着那么点死工资，谁会把惊天大秘密告诉我？”他低头呛咳了两声，伸出爪子向后一指，“多嘴问一句，你们怕不怕他们偷听？”

　　中年人没好气地又补了他一脚，“你他妈小命都拴麻绳上了，还不忘蹦跶着挑拨离间，真是个人才啊！”
　　导游一抹鼻孔里细细蜿蜒出来的鼻血，“过奖，过奖。”

　　话音落下，在场人没一个不想踹死他的。

　　“我们是一拨的，不藏着掖着，”年轻男孩盯着导游，“你说你的。”

　　说来也奇怪，他们三人的目光始终没往陆炀和霍寻那边瞟，只当二人不存在。
　　不过“偷听”这事归根结底不大磊落，二人也没打算当个捡漏王，当即便走上前，和三人站成犄角之势，把导游怼在了中间。
　　导游：“……”
　　机灵没抖好，把自己埋了。

　　导游这人比较絮叨，兼又有总想坑人一把的臭毛病，于是把规则说的颠三倒四，挨了两顿打之后才捂着脸说他们游乐园不是试营业，是快经营不下去了，神叨叨的老板得高人指点，打算开夜游项目。
　　首批来给夜游项目送人头的，就是他们这拨人。

　　“只能说你们运气比较寸了，”导游抹着破皮的嘴角，“但俗话说的好，冒险和机遇是一双兄弟，游乐园里，奖励货真价实，先到先得，童叟无欺！”
　　他爬起来拍拍裤子，“时间有限，机会不等人哦。”

　　导游说完就滋溜一下颠儿回了他的工作岗位上，手里举着小旗，露出标准的八齿笑。

　　三人组这时候才看向陆炀和霍寻，中年男人打量他们一瞬，问：“你们在什么位置？”
　　霍寻：“惊声尖叫。”
　　中年男人皱眉，“鬼屋？”
　　霍寻点头，“抓了几只鬼。”
　　“我们在西部冒险，”年轻男孩截口道，“那地方有个角色扮演，场景逼真……”他歪头看看伏在他肩上的姑娘，“枪也……逼真。”

　　换句话说，游乐项目里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
　　但这种用鲜血为代价试出来的“真相”，让人十分不适。

　　“我们和深海畅游的另外一组商量过，这次副本线索恐怕不止一条，”中年男人道，“也就是说，通关方式应该存在差异，既然你们从惊声尖叫开始，那就避开其他区域吧。”
　　他这个说法乍听上去不大厚道，但陆炀正与他们不谋而合，于是五人分道扬镳，各自寻找通关线索。

　　陆炀和霍寻没按原路返回，照陆炀的意思，他们走了另一条岔路。

　　“刚才觉没觉得奇怪？”霍寻问。
　　陆炀：“导游？”
　　霍寻点头。
　　陆炀：“他一开始并不怕对方出手打他，直到发现要被拖出‘边界’——假设非人类玩家都存在一个这样的区域，规定他们不许离开，那么这样的规定一定有它特别的意义。就像他说的‘极夜’，我们都知道，这地方不可能出现‘极夜’。”
　　“‘粉红色初恋’从上到下，都像是被单一的定义框住了，每个地方看似独立，实则缺少了互相牵引的‘线’，你方才说缺失的细节？”霍寻偏头看他，“是不是这个意思？”
　　霍寻把他的想法说了八|九不离十，陆炀难道给了气人的学生一个赞赏的眼神，道：“差不多。”

　　说话间，他们到了一张硕大的导览图前。
　　图上，西南角诡异地亮起一片惨白荧光，陆炀二人定睛一看，正是他们的“惊声尖叫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