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狂想曲[无限]》一勺彩虹糖

10、克劳城

　　“就这样就……通关了？”程大成不可置信地环视一圈，视线扫过牛怪巨大的尸体，赶忙一闭眼，念了声阿弥陀佛。
　　紫毛半个身子挂在董鹏肩上，轻蔑地扫了程大成一眼，“杀都杀了，这时候装慈悲，不嫌晚了点？”
　　程大成倏然回头，怒视着紫毛，董鹏胳膊肘轻怼紫毛胸口，“都通关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程叔，你别理他，发高烧把脑子都烧出毛病了。”
　　程大成狠狠剜了紫毛一眼，别开头，问陆炀：“现在怎么办？”
　　“等。”陆炀说。
　　程大成感觉自己好似问了句废话，不吭气了，盯着灌木墙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霍寻偏头看看陆炀，把自己受伤的爪子似有似无往他眼皮凑了凑，适时地吸了口凉气，“方才还不觉得，现在一静下来，怪疼的。”
　　陆炀垂下眼，发现自己给他临时包扎的“绷带”果然松了，下面洇着血迹，的确是有点惨。
　　他收回目光，眉峰微挑，“怎么着？想让我帮你吹吹？”
　　霍寻：“……”说句人话是能把你累死么！

　　董鹏在旁边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陆哥霍哥，你们俩感情真好。”
　　陆炀偏头，表情很淡，眼神充分地表达了一个意思——你眼瞎了？
　　霍寻恨得牙根痒，视线擦过陆炀手上的戒指，顿时又眼睛疼，难受极了。

　　“车来了！”他们说话间，唐红抬手远远一指，果不其然，夜幕里出现了两束灯光，紧接着就听见发动机的嗡鸣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种从蛮荒时代回归文明世界的错觉。

　　挡在他们面前的灌木墙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推开，敞开了一个豁口。

　　众人鱼贯而出，在那道豁口外，看见了矗立在冷雨里的公交站牌。
　　终点站是克劳城。

　　破旧的中巴车停在站牌边上，车况极差——是送他们到木屋的那一辆。

　　董鹏搀扶着紫毛率先上了车，程大成紧随其后，陆炀和霍寻习惯性殿后，可排在他们前面的唐红却没动，反而后撤了一步。
　　“你们看出来了，对吧？”唐红笑着，眉眼间有种别样的风情。
　　霍寻无所谓地一耸肩，“我们对你的秘密没兴趣。”
　　陆炀的目光落在她女儿脸上，没表态。
　　唐红拨了拨头发，看着陆炀，“介意把匕首借我用用吗？”
　　陆炀回神，抬手递过去，“请便。”

　　唐红接过，对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时间不多了，你们先请。”
　　陆炀、霍寻与她擦身而过，先后上了车。
　　他们落座后，自然而然地从车窗望出去——

　　只见唐红伸手掐掐她女儿饱满的脸颊，温柔地笑着，然后手起刀落，将孩子莲藕似的胳膊砍断了。
　　鲜血喷涌，唐红却并未在意，俯身切下女孩圆溜溜的头颅，抬脚踢进了道旁的荒草丛里。她掰掉扣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又揭掉自己头上枯黄的假发套，随手往地上一抛，拧腰上了中巴车。

　　车上五人，除了陆炀和霍寻，余下三位已然要疯了，干张着嘴喊不出声来，三双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唐红。

　　唐红未理会三人，兀自脱下了那又土又旧的外衫，将匕首上沾的鲜血擦拭干净，递还给陆炀，“谢了。”
　　陆炀：“客气。”

　　程大成抖如筛糠，挤在里侧的座位上，颤声问：“你……你为什么杀人？”
　　唐红似乎被他这惨样取悦了，趴在椅背上笑嘻嘻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你说呢？”
　　车窗外一道霹雳闪过，映在唐红脸上，衬得她苍白的肤色与女鬼别无二致。
　　程大成捂着胸口，要犯心脏病了。
　　紫毛气息奄奄，缩在座位上不发一言，董鹏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稍微一琢磨，就知道那满口尖牙的小女孩不是人。

　　他偏头向前瞟一眼开中巴车的司机，又缩回来，看着唐红，“红姐你就别吓唬程叔了，他岁数大了，禁不住你这么吓。”
　　唐红抿嘴笑着，眼波转了转，没说话。

　　中巴车破开雨幕，在泥泞的土路上颠簸。

　　陆炀和霍寻坐在最后一排，在各种嘈杂的环境音作用下，他们两人和前面队友间形成了一个天然屏障，谁也听不见谁。

　　“你猜是谁触发了惩罚条件？”霍寻问。
　　陆炀目光落在前面几人的后脑勺上，“唐红是当时唯一一个没处在我视线中的，合理推测，是她。”
　　霍寻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慢舒了口气，“的确，她嫌疑最大。”
　　怀疑，但没有证据。
　　游戏内一切惩罚和奖励只在个人终端——也就是被玩家戏称为“计时器”的内置设备上显示，外人无从得知。

　　与此同时，前面的唐红支着下颌对紫毛道：“是我，又不是我。”
　　紫毛少气无力地看着她，“怎么说？”
　　“我和那小东西，系统默认是同一个人，它触发惩罚条件，等同于我触发。”她红唇微启，轻轻溢出一声叹，“百密一疏，还是让它钻了空子。”
　　程大成面上惊恐之色不减，小声问：“那小孩……究竟是什么东西？”
　　唐红目露讽刺，侧脸瞟向窗外，“谁知道呢。”
　　紫毛还想追问，被旁边的董鹏拦住，“既然都通关了，就别刨根问底了。”
　　紫毛不甘心地闭了嘴，别开脸，合上眼闭目养神去了。

　　有那么一些无法解答的疑问，随着中巴车的离去，与迷宫和米诺陶洛斯一起，消失在了黑夜的阴霾中。

　　天光放亮时，中巴车进入了克劳城。
　　但此时距离陆炀等人通关，仅过去了一个小时而已。
　　可见，游戏内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

　　克劳城整体设计和游戏外的城市非常近似，该有的基础设施都有，只是略显陈旧，除了城中心那座突兀的大钟，其他建筑都像被蒙了层黑灰，脏出一种致郁的效果。

　　中巴车在一栋三层楼前停下，车门打开前，车内广播再度诈尸：
　　【请玩家前往中转处登记信息，中转处开放时间为10分钟，倒计时现在开始。】
　　所有人的计时器上数字一跳，红光闪过后，又进入新一轮计数。

　　司机再度催促众人下车，仿佛谁在车里多坐一秒就能折他寿一样。
　　从董鹏到陆炀，一行六人挨个排队下车，还没等脚后跟站稳，中巴车门就在他们身后啪一声合上，甩着车屁股绝尘而去。

　　六人只好闷头进了十米外的登记处。

　　登记处是个三层小楼，内外都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地方。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彻底摒弃了人工智能，还沿用着古老的人工录入方式。
　　登记处一层，是接待大厅，有数十个玻璃窗口，每块玻璃后都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工作人员。

　　在玩家进入大厅后，系统将根据倒计时时长和通关星级自动进行排序，玩家只要根据自己计时器上的号码到对应窗口登记即可。
　　傻瓜式登记服务，简单得像个一。

　　十分钟后，六人分别登记完毕，在登记处门口重聚。

　　唐红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娇艳女人，越发衬得几个男人灰头土脸，她冲着几人一摆手，道声“后会有期”便率先走了，浑身潇洒劲儿和副本里判若两人。
　　董鹏、程大成对陆炀和霍寻有几分舍不得，单方面约定有机会再一块儿通关，紫毛满身是伤，没过多表示，一瘸一拐地避开人多地方，形单影只地离开了。

　　临时队伍，就此解散。

　　登记处东边人行道上，霍寻两手插着口袋，不发一言地跟在陆炀身侧。
　　风里裹着不知道从哪飘来的酸臭味，在闷热的空气里蒸腾，让人有种鼻腔被腐蚀的不适感。
　　两人沿着步道走了三四公里，到了个人流稀少的地界。

　　陆炀停下脚，问霍寻：“你有钱吗？”
　　霍寻挑眉，“有，怎么了？”
　　陆炀一摊手，“我现在兜比脸干净，你要是不想跟我住桥洞，那……”
　　“我不介意养着你。”霍寻打断他，笑起来，一脸纨绔劲儿。
　　陆炀目光在他脸上转一圈，心说：“这小崽儿有阵子没见，是要上房揭瓦了？”
　　霍寻顶着他家教官要咬人的眼神，转身拾阶而上，“困了，先上去睡一觉。”

　　他们来的是家连招牌都掉了一块的小旅馆。
　　本来叫魅子，现在叫鬼子。

　　鬼子的老板是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二百七的正方体，陆炀他们进门时候，老板正窝在一张特制的沙滩椅上嗦鸡腿，见两人进门，只懒散地抬了下手，“前面的扫描器，自己刷——你们要几间？几床？”
　　霍寻大着胆子，“一间，一床。”
　　陆炀：“……”他一个穷鬼，还能说什么。

　　克劳城物价贵得让人咋舌，换算下来，大约是游戏外的十五倍，所以一般玩家根本不会选择住店，多数就在桥洞或者广场凑合几天，等时间差不多就进下一个副本了。
　　所以，这倒霉游戏的基本元素就是流浪汉满地跑。

　　两人领了钥匙，坐电梯上楼。
　　电梯运行时嘎吱作响，像要半路咽气。

　　他们房间在五层，走廊尽头。

　　一进门，霍寻先捏着鼻子去把窗户开了。

　　房间里，该有的东西都有，除了旧得可怜，没别的缺点。
　　一张标准双人床横在房间里，霍寻一眼扫过去，心率直接坐上火箭，飚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脑子里火箭燃料烧得一片空白，逻辑和理智集体离家出走了。
　　他舔舔干燥的嘴角，想憋两句俏皮话。
　　可还没等出招，旁边陆炀已经比划完床宽，侧身躺上去了，闭眼前，他撑着头道：“听说你睡相奇差，特意给你多留三分之一，老实点。”
　　“听谁胡说的。”霍寻心一横，就要侧身往下倒，打算现场给陆炀表演一个漂亮的睡相……没倒下去。
　　陆炀一翻身把他接住了，手撑着他打“绷带”那条胳膊，“这会儿伤口又不疼了？你娇气就算了，怎么自理能力还不如三岁小崽子？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教官，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霍寻肩膀顶着他胸口，热气隔着薄薄的衬衫一股股传递过来。他睫毛一颤，开天辟地头一次没顾上回嘴，手忙脚乱推开陆炀爬起来，低着头闷声说：“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就跑了。
　　陆炀手里一空，莫名其妙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道：“我这是一脚碾他尾巴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