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逃婚》落魄惊风

57、初悟

　　晋城作为大楚国的大郡，南通北达，水陆皆兴，加之大楚承平已久，晋城百姓多薄有资产，城内一片兴旺之相。
　　谢图南独自一人缓步行走，他玉面锦袍，贵气天成，一路上引来无数路人侧目。不过晋城毕竟是大郡，虽比不上京城王公贵族到处走的盛景，但达官贵人也并不少见。所以，晋城人看到在街上独自缓行的谢图南，也只是在心里赞一声“好二郎”，送上一张笑脸，也就是了。当然，也有一些胆大的年轻女子，羞红着脸半掩着面，假意走到谢图南身边，掏出一个精致香囊或者一朵鲜花塞到谢图南手上，再在众人善意的哄笑中红着脸跑远。
　　不长的一段路，谢图南怀中便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香囊锦袋与鲜花。将手中各物送于一对在桥下卖绣品的母女，他抬眼望去，面前是一座大楚南方再普通不过的小桥，桥身上写着“卖油桥”三个大字。岸边几株不知名的老树，枝繁叶茂，桥下河水缓缓流过，偶尔反射些许日光晃一晃你的眼。有妇人一边高声说话，一边用棒槌用力捶打衣物，也有小儿赤着上身，水里翻滚嬉戏。
　　桥上两名老人，一左一右坐着，身边各自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竹篓，里面空空如也，只在底部残留了一些青草模样的东西。看样子是刚刚卖完山货。两个老人中间摆着一张简易棋谱，上面摆放着用竹子做成的简易棋子，正厮杀地难解难分。两人周围围着几人，各自说着什么，完全没有谢图南印象中的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态度，反而指手画脚，好几次手指都快伸到棋子上，看那样子恨不得替老人走上一步。那两名下棋的老者也不气恼，一张皱纹横生的黝黑脸庞笑意漾然。
　　一名三四岁的梳着冲天辫的小孩在棋摊前跑过，小短腿跑地飞快，一个没站稳坐了个屁股蹲，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后头一对男女快步赶上，年轻妇人扶起小儿，温柔地轻拍着小孩受伤的地方，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年轻男子则站在母子俩的对面，高大的身影将有些热的日头挡住。不一会儿，小儿便破涕为笑，年轻男子蹲下身让儿子坐在肩上，三人在小儿兴高采烈的“坐高高，坐高高”的叫声中慢慢下了桥。
　　一根竹杖慢慢出现在桥那头，左右点着石板地，接着出现一名身着布衫的中年男子。他的双目紧闭，面色却并不愁苦，反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在他的身边，一名扎着小辫的七八岁女童挽着他的胳膊，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两人不时对话几句，然后便传来女童“咯咯咯”的清脆笑声。许是讲了个不错的笑话，引得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名衣衫靓丽的年轻女子停了脚步，几人行了礼说了几句，便面带笑容各自分开。那靓丽女子经过谢图南身边的时候，盈盈笑脸顿时多了些娇羞，然后谢图南手中又多了一个香囊。
　　桥上桥下，人来人往，谢图南驻足足足看了大半个时辰，只觉得每个人都生气盎然，这些生气是他在宫中，在王府没有见过的，有些陌生，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那些面容慢慢模糊，又渐渐清晰，最终变成了惜安的音容笑貌。
　　大青山中散着头发拖着木柴的惜儿，山阴途中身着男装神采飞扬的惜儿，躺在病榻发热昏迷的惜儿，以及听到他说“侧妃”神色骤变的惜儿。
　　谢图男心中一痛，他闭了闭眼睛，深深看了着市井民生一眼，大步离去。
　　王府太小，装不下民间百态，惜儿这样的女子，更适合的是，天下。
　　驿站中一片忙乱，原本准备明日启程的南襄王突然下令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待谷家接到消息赶到驿站准备为南襄王送行的时候，谢图南已经在离晋城几十里外的地方。
　　惜安从林家绸缎庄出来，这是林老爹在晋城盘下的两家店铺之一，位于晋城最繁华地段，用的掌柜是跟了林家最久最有能力的老掌柜，所以虽然绸缎庄开张不久，但是已有蒸蒸日上之感。
　　作为少东家，惜安自来了晋城后，只要有闲便日日在两个林家店铺帮忙，算账盘货样样不落，倒是赢了掌柜小二的交相称赞。昨日不生来叫她回去，说是南襄王在林府的时候，她寻了个借口让不生先回去，自己则在城里晃荡到宵禁这才回到店铺。她昨夜没有回林家，而林老爹，竟然也破天荒地没有再派人来寻她，这倒让她想了许久的借口没有了用武之地。
　　总之，从昨日到现在，差不多一天一夜的功夫，她就只在店中随意拼了张桌子凑合着休息了一会。走到街上，被日光一照，大病初愈的惜安便有些头晕眼花。不生看了眼眼底青黑的惜安，又心疼又着急，埋怨道：“小姐何苦如此不顾身体，什么样的账本非得您亲自熬夜看？”
　　她是来传林老爹的口信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南襄王已离开晋城。”
　　惜安搓了搓脸，深深吸了口气，又用力呼出，绕在鼻尖的桂花香驱散脑中的昏沉。她轻轻拍了下不生的脑袋：“你小姐我身强体壮，熬一夜算什么！明儿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满城的桂花香渐渐散去，时间也慢慢挪进冬月。皇帝的生辰大庆便是在这一月。对于谷家而言，这一年的秋天是谷家最辉煌的时间，十一月初谷老爷带着谷安之，在晋城众多亲朋好友、合作伙伴的送行声中，意气风发地带着满满辆马车的东西去了京城。谷家贡品被御封为三品之一，按照往常惯例，谷家家主是定要前去谢恩的。
　　林家的绸缎庄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成功地在晋城打下了不小的名气。林老爹在晋城如鱼得水，已经开始盘算要将山阴老宅里的东西都搬到晋城，老家留些可靠的老仆看着，他与惜安便在晋城生根了。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