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逃婚》落魄惊风

39、顾二娘

　　顺义客栈，脸上被烫了几个水泡的谷安之坐在惜安对面，神情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惜安殷勤地帮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菊花茶，欢喜的神色真真切切。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笑了起来。惜安看着被热茶烫地龇牙咧嘴的谷安之，狠狠捏了捏大腿。
　　很痛！
　　惜安嘴角微翘，悄悄松了口气。
　　自她回到山阴，几乎每日都会梦到谷安之被卷进漩涡的样子。那只手在漩涡中转啊转，刚开始还能看到手臂，转一个圈后便只能看到手掌，再转过来的时候连手掌都没了踪影。她在岸边面色狰狞，却不敢叫出声，就这样直到被憋醒。
　　如今见到活蹦乱跳的谷安之，她终于能够摆脱这个噩梦。
　　“那水流太急，我被冲下去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渔船里。”谷安之说道。
　　想到那一日，他一脸心有余悸，能活下来真是祖宗保佑。
　　谷安之寥寥几句说的简单，惜安却能体会到惊险。
　　生与死，有时差的就是那么一点点运气。
　　“总是吉人天相！”惜安说得情真意切，将茶杯续满递给他，又道：“那渔人你定要好好感谢才是。”
　　谷安之一饮而尽，也不说话，只是微点了下。若是仔细看，似乎能看到瞬间在他脸上浮现的倦意。
　　“你呢？”他转过话题。
　　他当日被水流冲走，只留下惜安一人拖着昏迷不醒的谢南。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也不知道他俩最终是如何逃得性命的。
　　惜安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只听得谷安之一惊三叹。谋逆案民间传的跌宕起伏，没想到实际比传说更加惊险，若不是怕带来麻烦，这内情说给自己在晋城的狐朋狗友听，足够他吹半年。
　　不过他虽然纨绔却不脑残，这吹半年的念头在脑中打了个转便被压了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三兄弟还能再齐聚？”他感慨地说道。
　　惜安嘴角抽了抽，她之前与谷安之说的是，谢南伤好后便离开不知所踪，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
　　两人在客栈里久别重逢说的热闹，谷安之正说到自己回家见到大壮，眼睛突然看到了什么，神色顿变。
　　那样子，显然是震惊之极。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呼出声。
　　惜安从未见过谷安之这副神情，不由顺着他的目光回身望去。只见自己身后走来一位女子，个子娇小，弯眉杏眼，虽然肤色略黑，但也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
　　这女子朝谷安之款款而来，亮晶晶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含笑。就算惜安这样迟钝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姑娘眼中满满的爱慕之情。
　　那女子走到桌边，先对着惜安行了一礼，这才软软地对谷安之道：“我担心你，所以跟你来了。”
　　那声音既轻又柔，透着溢出来的情义，彷佛丝毫不觉得从晋城到山阴半个多月的路程是个什么事。
　　“就，就你一个人？”谷安之显然被吓到了，声音都尖了起来。
　　“顾，顾叔呢？顾叔就，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那女子弯了弯嘴角，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我跟爹爹说，是跟着你一起走的。”
　　说完，也不等谷安之说什么，自顾自地坐到他身边，接着道：“你一路马不停蹄地，今儿我才知道你要去的地方是林家。”
　　谷安之顿时说不出话来。
　　惜安看着这两人，一个呆若木鸡，一个自顾自地喝茶，气氛有些尴尬。
　　她咳了一声，这里是山阴，她好歹是主家。
　　“这位是？”她朝谷安之眨眼，小声问。
　　“这是顾二娘，便是她爹救了我。”谷安之神色复杂，半响才说了一句。
　　惜安暗自奇怪，她与谷安之虽然认识不到一年，不过谷安之此人重情重义。正常情况下，对待救命恩人的女儿，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面上不显，又随意说了几句，见谷安之明显心不在焉，便约了明日再见，起身告辞。
　　惜安一走，谷安之面色开始难看。当初他被顾二娘父女所救，交谈之中告知两父女他的来历。等他伤好后，顾家父女便提了要求，想在谷家做个杂工，也好不再干那船夫渔夫的辛苦活。谷安之为人所救，自然要报救命之恩，欣然同意。
　　没想到，顾家父女志向高远，得知谷安之尚未娶亲之后，竟然挟恩图报，顾父明示暗示多次，希望谷安之能娶顾二娘进门。那顾二娘看着温婉，实则外柔内刚，油盐不进。
　　他此次孤身一人来山阴求娶，有一部分倒是因为要摆脱顾二娘。
　　没想到，顾二娘竟然好本事，晋城到山阴如此长的距离，竟然也一路顺利过来了。
　　“顾二娘，究竟要怎样？我已经订亲了。”谷安之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
　　“你那亲事不是已经退了吗？”顾二娘咬着红唇奇怪地问：“我早打听过了。”
　　谷安之咬牙，心里暗恨家中那些个长舌妇，被顾二娘一哄便什么都说。
　　“即便我退亲了，我也不会跟你成亲。”他心里烦躁，这话便脱口而出。
　　想了想，大约是觉得这话对姑娘家而言太过伤人，他又放缓了语气说道：“二娘，我感激你们父女俩救了我。可我，我只把你当恩人。”
　　“没有关系，我顾二娘认定你是我的夫婿就行。”顾二娘眼梢眉角都是情，语气坚定地道。
　　谷安之见顾二娘这副神情，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嘴巴动了几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扔下一块碎银，转身离开。
　　顾二娘望着谷安之的背景，直到他看不见，这才回身慢慢喝完杯中的茶水。
　　她顾二娘别的没有，耐心却是足够。
　　老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定能感动安之，如愿以偿。
　　第二日天没亮，谷安之便站在林家门口。顾二娘的执着他领教过，所以一大早他便留下大壮拖住顾二娘，自己早早地等在了林家门口。
　　三弟的家就是自己家，这几天，他准备在这里避避风头。
　　想那顾二娘，总不能乱闯私宅吧。
　　林老爹面前清粥小菜，花卷包子，还有几串煎炸丸子，满满摆了半桌，闻起来香味扑鼻，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不过他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昨天拒绝了王媒婆，不过据他对王媒婆的了解，他起码还会再见到她三次。想到昨日王媒婆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块上好的五花肉一般，林老爹就打了个寒战。
　　别人倒还罢了，大不了，他让小顺子直接挡在外面。但是，王媒婆，林老爹总是念着那份情。
　　所以，他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着，此时神色恹恹。
　　到底是老了啊，林老爹心里感叹。
　　谷安之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林老爹。
　　“贤侄你这是......？”林老爹看了眼谷安之背着的包裹，疑惑地问。
　　谷安之露出招牌笑容：“我......”
　　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一人匆匆从外入内，清脆的声音传来。
　　“爹，今儿有我喜欢的松花蛋吗？”
　　惜安今日排的很满，苏锦儿约她一早去素源书斋，说是刘道而的话本连载今儿出最新一期，必须早早去排队才能抢上一本。午时她准备去顺义客栈找谷安之，昨日因为顾二娘没能好好尽地主之谊，今日她准备请谷安之吃山阴最有名的糯米鸡。
　　虽然，昨日回到家后林老爹告诉她谷安之竟然是自己的前未婚夫，还知道他来山阴的目的是求娶自己，惜安捂着小心脏半天没缓过神。不过她毕竟是经历善化寺的人，震惊了一会便想通了。
　　只是求娶，拒绝就可以了嘛。退亲都退过，还怕这个。
　　至于女装男装的事，遇到了再说吧。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惜安看着面前眼睛越睁越大，脸越来越红的谷安之，心里竟然生出些歉意。
　　“世伯，没想到三弟与小姐竟然是双生子，三弟竟然从未与我提过。”谷安之盯着女装惜安，满脸震惊，震惊之后面色通红地低下头去。
　　惜安......
　　何止没有提过双生，我压根就没提过家中还有姐妹。
　　林老爹......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林老爹眼睛左右扫视，最后决定不说话。他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这位看起来挺聪明的世侄说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过据他推测，十有八九跟惜安有关。
　　反正都是世交，小家小户的，也没那么多规矩，他干脆啥也不用说，看戏就行。
　　“那个，”惜安斟酌了下，觉得似乎说什么都免不了谷安之受惊吓的下场，干脆直接点。
　　“二哥，你且在家中等等，午时我请你吃糯米鸡。”惜安快速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给他一点时间吧，惜安觉得这很必要。
　　谷安之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见惜安一只脚已经跨出，另一只脚也快要出去，这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等，等下。”
　　他看看林老爹，林老爹正慢悠悠的拣起个肉包咬了一口，陶醉地闭上眼睛。
　　恩，新鲜猪肉配葱花，就是香。
　　他又看看惜安，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在门槛内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马上走。
　　谷安之不管了，他上前两步在惜安身边站住，上下仔细打量了会，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抖着手指着惜安：“你，你是三，三弟？”
　　那神情，宛如见了鬼。
　　惜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对着谷安之那张受了莫大惊吓的脸，扯出一个大大的笑。
　　“是！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