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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不会,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
      “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
      “陪着你。”
      ……
      头疼欲裂的翻身坐起,不耐烦的揉了揉脑袋,看了看从窗外透进室内有些泛白的昏暗光线,翻了个白眼,重重躺回床上,掀起被子将脑袋蒙了个结实。
      “不会,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
      气急败坏的再次掀开被子,床上一脸怒容的女子赤脚跳下床,踩在竹子铺成的地上,绕着屋内的四方桌子转了两圈,随后不耐的坐到面前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醒醒神。
      “臭姓冯的!出了皇宫就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把那副画给本公主怎么了?害的本公主现在睡不着!”穿着白色里衣的公主单脚踩在一边的凳子上,一手拿着白瓷茶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杯中装的不是茶而是酒。
      “哼!你不给,本公主还非要不可了!”似乎燃起了一股莫名的热血斗志,公主丝毫不愿承认、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并不是那副曾经的驸马爷不知何时给自己画的画,而是那梦中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那段对话,只是稍稍想起,内心便波澜不定。
      “就算出了皇宫,姓冯的你也是本公主的‘有用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听本公主的!对,就是这样!”为自己想到一个完美的借口,公主乐不可支的喝完杯中的凉茶又回到柔软的床上,准备养精蓄锐,醒来再与那聪明绝顶的状元公“斗法”。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不会,我会在这儿陪着你。”
      ……
      揉着涨疼的脑袋打开房门,适应过耀眼的阳光,便见院中李兆庭站在冯绍——不,现在应该是冯素贞——身边,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那中间的柔情蜜意叫人看了……怒火中烧!天香不知自己为何觉得怒不可遏,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站在二人中间,并对着那身穿布衣的女子怒目相对。
      “天香?”冯素贞与李兆庭正在谈论最近看的一本策论,在谈论的过程中,她惊喜的发现,便是过了这些年,他二人依然如此合拍,仿佛阴差阳错的那些年如身上浮絮,轻轻拭去又焕然一新,而这些在看见天香后,有种梦境被打破的残酷感。
      “公主?”李兆庭看着突然出现的公主,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她不应该去找张绍民吗?跑来自己这边干什么?
      天香自然知道自己的出现多么不合时宜,只是已经这样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我都没吃早饭,你、你们怎么能不管我!”
      冯素贞习惯性的轻叹了口气,笑着对天香道:“在过半个时辰便是午时,恐怕公主今日是吃不成早饭了。”
      听了这话,天香高兴的点了点头说:“所以你没有叫我起床,就是你的不对咯。”看,想要找茬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没等冯素贞开口,李兆庭挑着眉,戏谑的说道:“这件事公主可怪不得素贞,要怪也该怪绍民兄,毕竟你们两……”
      “喂!乌鸦嘴!谁是你绍民兄!”听到“绍民”二字,天香只觉一团怒火直抵胸口,烧的自己有些神志恍惚。
      虽然不太明白公主的怒气来自哪儿,但长期养成的习惯令冯素贞很是自觉的上前主动面对怒气,伸出手放在天香肩上,轻柔着嗓音问:“公主,你如果饿了,我去给你做饭可好?想吃什么?”
      “我……”天香看着那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口吻,胸中的怒火不由熄了,但胸闷的感觉仍然存在。
      “怎么?是不是刚起来,没有胃口?”冯素贞耐心的询问。
      李兆庭看着二人,觉得有点刺眼,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种感觉,一抬眼却正好看见大步流星走来的张绍民。
      “绍……张兄!”想起方才公主的样子,李兆庭很是识时务的唤了称呼。
      “兆庭兄,嫂夫人,”张绍民先问候了二人,才转眼看向一边嘟着嘴不知生什么气的天香,“天香,你起来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夹在三人中间,天香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她看了看一脸温柔笑意的张绍民,又看了看挂着一脸满足笑意的李兆庭,最后看向那一直等着自己回答无丝毫不耐的冯素贞,突然想起自己为何抛弃京城的锦衣玉食跟随这几人隐居山野。
      所有人都说她爱的是张绍民,所有人都说她是因为张绍民,所以她甘愿放弃自己金枝玉叶的身份,做一名普通的百姓。因为所有人都这么说,不知不觉中她也这么觉得,自己所钟情的“绍民”,应该就是张绍民,与自己的前“驸马”冯绍民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啊,为什么会觉得心口这么难受呢?
      “天香,天香?你怎么了?”张绍民见天香一脸茫然地模样,有些担心问,因此没看见一边伸出手又默默收回去的那人落寞的神情。
      李兆庭笑道:“公主莫不是没吃早饭饿着了,我说张兄啊,你还是带你的公主去镇上找点好吃的,喂饱公主殿下要紧。”
      张绍民了然的说:“哎呀,我把这事给忘了,都怪嫂夫人。”
      “怪我?”冯素贞一直担忧的看着天香,突然被人责怪了,诧异的看向张绍民。
      “早些时候我不是想去喊天香吗?你非拦着不让,说往日天香都要睡到日晒三杆才起,这换了环境,晚上指不定要多久才能睡着,早上就不要打扰她了。你,不是忘了吧?”
      冯素贞确实说过这话,只不过在她的预想中,天香应该要睡过午时,她只要在午时准备好可口的饭菜便饿不着天香,只是没想到公主居然离她预想的要提早这么多,弄得自己有些束手无策。
      “没忘,是我的不是。”冯素贞心疼的看着天香苍白的小脸,承认自己的失误。
      “哎,别说这些有的没得,你还是快带公主去镇上吧。”李兆庭自然不会让张绍民继续责怪自己失而复得的心上人,扯开话题道。
      张绍民也只是调侃一下昔日同僚,接了李兆庭的话便对天香说:“天香,我带你去镇上可好?”
      冯素贞见没自己的事了,拿起一旁桌上放着的书本,打算回自己房中换本书。
      “你说了不走会陪我的!”天香突然冲到冯素贞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气势汹汹地说。
      “我何时……”突然想起什么,冯素贞诧异的看了看面前一脸坚定神色的天香,到底没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你会陪着我吗?”天香又软了语气,可怜巴巴的问。
      冯素贞不露痕迹的伸手握住天香的脉,温和的说:“自然,我会陪着你。”
      “天香……”张绍民疑惑的开口。
      “干什么!”回过头看向张绍民,天香露出熟悉的凶狠模样。
      冯素贞拿着书背在身后,回过头对着张绍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李兆庭道:“兆庭,你与张兄去镇上买点吃食回来吧,中午我们不去长赢兄那了。”
      “怎么回事?”李兆庭看出不对,关心的问道。
      “晚些时候与你们讲,现在先去买些吃的吧。”冯素贞从天香手腕收回自己的手,面色有些不自然。
      多年在朝堂养成的默契使那二人未多问,点了点头依言出去了。
      “记得去长赢兄那儿说一声,免得他们着急。”冯素贞在他们身后提醒道。
      得到那二人回复,冯素贞重新看向神色恍惚的天香,想了想,牵起天香的手往她屋内走去。
      因着天香是公主、千金之躯,又未与张绍民结秦晋之好,几人合计后便将院子中最好的一间屋子留给天香一人居住,所以此间不仅空间宽敞、通风好,也日照充足,此时接近午时,成片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看的人不由心情格外舒畅。
      冯素贞领着天香坐到凳子上后,给天香倒了杯水,柔和的问:“天香,你昨晚是否未休息好?”
      只剩两人的空间,天香看着冯素贞除去往日的冷漠、换上的平静面容,又看向她插着发簪的发,突兀的问:“你什么时候正式嫁给李兆庭?”
      微微一愣,冯素贞很快道:“等我爹去妙州办完事回来后吧,这种大事还得与爹商量。”
      “你真要嫁给他?”
      冯素贞闻言轻笑了一下,抬手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喝了一口方道:“自幼的心愿,怎能有假。”
      天香看着冯素贞,轻轻问:“那你说会陪着我呢?”
      放下手中的杯子,冯素贞迟疑的问:“天香,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问完这句话,天香才像变回了往日的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随后站起身往身后的床上一倒,将脸埋进被子里,不言不语。
      “天香,你有什么话都可与我讲,无论什么时候什么身份什么处境,你要知,我都是愿为你排忧解难的。”冯素贞坐到床沿上,伸手抚上天香的发,认真的说着现在的自己绝对可以实现的诺言。
      从床铺里传来一阵闷闷的低吼,天香翻身面对冯素贞,微红着脸说:“冯素贞,我好像病了。”
      “哪儿不舒服?”话音未落,冯素贞的手已探到天香的额头,另一只手把上她的脉。
      天香抓起探着自己脉的常年冰凉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呐呐不能言。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这是什么毛病,怎么对其诉说?
      “天香?”两次探脉都未发现对方有何不适,但对方所表现出的行为又确实过于诡异,冯素贞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眼前人蹙着对于女子来说过于英气的眉,天香想了很久,在对方越来越担忧的目光中摇了摇头,说:“可能昨晚没睡好,我再睡儿。”
      “嗯,也好,等张兄他们把吃食买回,我再来喊你。”冯素贞拉过一边的被子,轻柔的将天香包裹好。
      怕对方就要离去,天香想也没想拉住她的手,急切的说:“你不要走!”
      冯素贞怜爱的伸手撩开天香挡住眼睛的碎发,露出一个只要天香看着就会安心不已的浅笑,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得到想要的承诺,天香愉快的抱着冯素贞的手很快沉睡过去,只是不知梦里见着了什么,秀气的眉至始至终未曾打开。

      “天香她怎么呢?”坐在李兆廷屋里,张绍民最先沉不住气,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冯素贞。
      “天香她、不会又吃了那什么忘情丹吧?”刘长赢猜想着。
      “公主现在都和张兄在一起了,还吃那忘情丹干什么?”李兆庭笑着摇头否定。
      背着双手看着屋外月光如水,冯素贞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不确定:“天香,可能是想起吃忘情丹那段时间的事了。”
      一句话说完,屋内几人都沉默了。
      吃了忘情丹的公主摸样鲜活的在几人眼前出现,除了严格按照公主守则所行为着,更令人苦恼的是那样的公主心中只有一人,她的驸马——冯绍民,不是冷面杀手一剑飘红,也不是八府巡按张绍民,而是身着男装却不输给任何男子的冯素贞。最初大家不知驸马是女子也就罢了,现在,驸马的身份大白天下,公主怎么能回想起痴缠着“冯绍民”的日子?
      几人里,最先回过神的是李兆庭,他对天香除了有君臣之心外,并无多少私人情感,他只是望着那荆钗布裙背对着自己的女子,仿佛又看见了那夜夜与几人商讨国事的丞相大人,内心涌上一股酸涩,忍不住问她:“你怎么想?”
      对那语气中包含的惶恐露出一丝疑惑,冯素贞回头看着李兆庭奇怪的问:“我怎么想?应该问张兄怎么想才对。”
      张绍民看了看冯素贞又看了看李兆庭,自晒的一笑,道:“从前在我与一剑飘红中,天香选了一剑飘红,后来在我与‘冯绍民’里,天香选了‘冯绍民’,你们要问我怎么想,我的回答是没有想法。”
      作为唯一一个已成家也有自己故事的男子,刘长赢不懂这几人在纠结什么,直率的说道:“不就天香想起一些往事了嘛,你们怎么一个个这幅表情?难不成天香还能嫁给冯素贞?”
      “长赢兄,你胡说什么呢!”冯素贞一脸被惊吓了的模样,只是眼里却闪过一丝犹疑。
      李兆庭也不由笑道:“公主最终不是选择了张兄吗?记起来便记起来了罢。”是啊,现如今,公主已是知晓冯素贞为女子,难不成还会起心思?为自己先前的担忧感到好笑,李兆庭轻轻摇了摇头,像要把之前荒唐的想法甩出脑袋。
      张绍民瞧了一眼面色恢复平静的冯素贞,想了想说:“长赢兄说的有道理,是我、过于紧张了。”
      可当天香沉睡了三天后,所有人都不得不紧张起来。
      冯素贞自身医术高超,可是当她恨不得将自己的手粘在天香脉搏上也把不出天香是什么症状时,她对自我的怀疑超过任何一个时候。
      “现在只能去找老人家了。”冯素贞最终将手拿开,气馁的对身后等待结果的几人说道。
      “我去!”张绍民面色焦急,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神通广大的老人家找来。
      冯素贞拿起一边的布巾替天香擦拭额头沁出的薄汗,点点头说:“劳烦张兄了,只是不知天香能撑多久,本来我也应为天香一起前去,只是我怕我离去后天香无人照顾,兆庭毕竟是男子,总归是要避嫌,临时请人过来照顾也不太现实……所以恐怕还得劳烦长赢兄与嫂夫人一同前去协助张兄了。”
      李兆庭了然的看着冯素贞心不在焉的碎碎念道,上前两步体恤的安抚:“这不是你的错,素贞,我也会同张兄、长赢兄一起去寻找老人家,虽然我无武功,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定能找到老人家的!你放心。”
      刘长赢也和张馨一同点头,坚定的表示一定会将老人家找到。
      冯素贞点了点头,回身看了一眼床上静躺着的女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推测过老人家可能去的地方,给几人分别安排了方位,并告诉他们如果一个月还没找到,就立刻回来从长计议。
      目送几人离开后,天色已微暗,冯素贞心里七上八下,也只能暗自祈祷此行顺利。
      为了就近照顾天香,冯素贞将自己屋里的东西搬到了天香房里,说是东西,不过是一堆又一堆的书本,因房里没有书架,冯素贞便将书放在了桌子上,很快便将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给天香喂过水后,冯素贞呆呆的看着天香秀丽的容颜出了会儿神。手不自觉地抚上对方娇嫩的脸,满目的柔情满目的愧疚。
      “天香,我是不是很没用?一直都在说要保护你,却从未实现过。”冯素贞敛下眉,未休息好的容颜更添几许苍白憔悴。
      “天香,你醒来可好?你若醒来,那副画就给你……你要我陪你做什么都行,只要你醒来就好。”冯素贞说着,红了眼眶,觉察自己的失态,忙站起身,又看了一眼无知觉的天香,苦笑着摇了摇头,捡了本医书出了门。
      为何就是找不到病症呢?冯素贞将书翻了三遍后,最终只能把目光放在一行看着匪夷所思的字句上:人有心肾两伤,一旦觉自己之身分而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谁知心肾不交乎。
      难道天香真是离魂症?可她为何会离魂?书上说,得此病者多为体弱神气不宁,而天香每日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四处捣乱,哪有书上所说这样?只是如果不是离魂症,还会是什么?翻看了那么书籍,不管是御医世家的还是乡间医郎的,能找到的医书全部看过了,除了这离魂症,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能性。
      “天香,你到底为何不愿醒?”冯素贞看着天上明亮的圆月,心尖忧丝遍布。
      “冯素贞。”
      眨了两下,冯素贞疑惑的侧耳倾听。
      “我说姓冯的!”
      听到这熟悉的属于一人的呼喊,冯素贞猛地转身看向声音处。
      当那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手拿着甘蔗敲着另一只手,脸上挂着闭上眼也能清晰描摹的坏笑时,冯素贞的泪水措手不及的滴落在了地上。
      “喂喂,姓冯的,你别这样啊!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闻臭大侠欺负良家妇女了!太有损我大侠的名头了。”天香一把扔了甘蔗,手忙脚乱上前想要帮冯素贞擦眼泪,但又不知如何下手,站在冯素贞面前无辜的像个孩子。
      轻轻笑了一声,冯素贞抬手胡乱擦去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泪水,说道:“奴家知道闻臭大侠素来怜香惜玉,怎会做欺辱女子的行为。”
      天香听了好不得意的仰着头,想要拿着甘蔗敲手做潇洒状,无奈方才心急给扔了,只好假装咳嗽了一声,问:“怎么就你一个?乌鸦嘴和张绍民呢?”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天香,在天香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冯素贞才缓缓说道:“公主沉睡了三日,张兄与长赢兄甚是担忧,而素贞能力不足无法查明公主沉睡不醒的缘由,于是兆庭与他们一起去找老人家了,今日白天刚出发。”
      天香沉着脸听冯素贞说完,迟疑的开口:“我,睡了三天?”
      得到对面之人肯定的表态,天香垂下眼睑,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转身坐到屋子前的围栏上,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冯素贞。
      见对方没有反应,天香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扬了扬头说:“喂,你坐这儿来,我有点体力不支,站不住了。”
      “三天没吃饭,自然是体力不支。”冯素贞这才想起那坐在围栏上一派小女儿模样的女子,几天未曾吃饭,心里揪的一下疼了起来,转身就往另一边走去。
      “姓冯的,你去哪儿啊?”天香慌忙喊道。
      冯素贞脚步不停,用天香能听清的声音回答:“去给你做点吃的。”
      天香一直都清楚的明白,自己的驸马是多么完美,不说她本身就是状元出身,便是武功都少有对手,更不论那超越御医院一干御医的高超医术,在天香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什么是她的驸马“冯绍民”不会做的。
      “所以你才是我的‘有用的’啊。”天香抱着一大碗面条哧溜哧溜的吃着,好吃的令她满足的眯着眼,还不忘宣示自己的主权。
      “你说什么?”冯素贞端着一杯凉茶坐在天香旁边,因天香吃的腮帮子鼓鼓,所以没能听清天香含糊不清的一句话。
      天香费力的吞下软糯又不失劲道的面条后,笑眯眯的说:“我说呀,你真不愧是状元爷,上的朝堂下的厨房,简直是居家必备!”
      “又胡说。”冯素贞拿着手绢替天香擦去嘴角残留的汤汁,脸上挂着轻柔的微笑。
      天香看着冯素贞在月光映衬下显得更加柔美异常的脸,吞了口唾沫,觉察自己行为失常,忙掩饰性的将碗推向冯素贞说:“我还要一碗。”
      “不可以吃太多,对肠胃不好,记得簌簌口好睡觉。”冯素贞冷淡的拒绝,将碗拿过后,在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她,便起身往厨房走。
      “哼,小气鬼。”天香对着冯素贞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冯素贞听见了没回头,边走边说:“那明日还请公主自行解决五脏庙。”
      “姓冯的,你换回女儿装,怎么连心眼都变得这么小了?”
      冯素贞冷哼一声,没理会吃饱喝足开始耍宝的公主殿下。
      等冯素贞清理好厨房出来时,就见天香撑着双手、荡着双脚坐在围栏上仰头看着天空,不知想着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忧。
      “冯素贞,你不问问我睡的那么些天,梦见了些什么吗?”冯素贞走过来后,天香主动问道。
      冯素贞靠到一边柱子上,望着天香的侧脸,轻声道:“如果你不愿说,我并不想强迫你。”
      皱了皱脸,天香回望冯素贞,说:“你这人就是这么没劲,与本公主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还是像碗白开水,真没意思。”
      听了这话,冯素贞讥讽的笑道:“自然,我哪有飘红兄仗剑走江湖有意思,也没有张兄一身男子气概有意思。”
      “哎,我说你……”天香一听就想炸毛,但见冯素贞明亮的双眼想起方才那令人猝不及防的眼泪,气势又弱了下去,摆了摆手说,“本大侠不跟你这小心眼的女人计较。”
      “那奴家真是谢谢公主殿下了。”冯素贞交叉着双手,面色神情与说话内容完全不一致。
      天香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忍了一次不代表能忍第二次,但又不能跟这脑子有时候像木头的人真生气,转了转眼,贼兮兮的说:“本大侠还不是见不得为我洒下一颗真情泪的女子伤心?何况,这女子长的甚合本大侠心意。”
      白了一眼那坏笑着的女子,冯素贞脸上还是不期然飞起两朵红云,假装镇定的咳嗽了一声问:“不知公主这几日在梦里见着了什么,迟迟不愿醒来。”
      提到梦,天香垮下肩,努了努嘴说:“其实我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梦里很伤心,很伤心……”被一再拒绝的伤心,被求而不得的伤心,被拥吻后仍如兄妹的伤心……天香回过头看向冯素贞,眼眶泛红。
      “天香……”虽然她没有说破,但聪明如冯素贞,怎么会不知天香未说完的话?只是,她现在不是她的驸马,她不是假凤虚凰的冯绍民,她怎么能给予她此刻需要的温暖?从前已伤害她够多,今后难道还要继续伤害她吗?
      见对面之人神色挣扎,天香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她是猜到了。
      挣扎归挣扎,苦恼归苦恼,当那柔软的身躯带着试探慢慢倚靠过来时,冯素贞还是下意识的张开手臂,接纳了对方对自己全身心的信任,然后紧紧圈住对方的腰身,将那始终带着香甜气息的人儿置于自己怀中,才方觉圆满。
      “冯素贞,我好想你。”天香勾住冯素贞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虽说自己只是睡了三天,但梦里走马观花般忆起的往昔,就像已过经年,想身前这人想的心肝都疼了。
      温暖湿润的气息直往耳朵里钻,冯素贞努力按下内心的悸动,却按不下脱口而出的话语:“我也很想你,天香。”
      还想要说更多的话来填满周身涌出的情感空隙,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不语,紧紧拥抱着只是抱着就能得到天下最大的幸福一般。
      此时无声胜有声吧,天香想,为自己突然想到的恰当诗句高兴不已。
      看着怀中莫名兴奋起来并扭动了两下身躯的女子,冯素贞满目温柔,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
      一瞬间,冯素贞脸上血色尽失,她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她是公主的驸马,以为对其因尽夫婿职责。
      她是天香的“有用的”,理因为其排除一切困难。
      她是阻挡天之骄女获得幸福的冯绍民,所以应还给她因得的一切幸福。
      她……
      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莫须有的愧疚而努力补偿,就像最初冯绍民面对天香公主那样,冷漠以对、两看相厌,毕竟造成那般荒唐事件发生的缘由就是因他们东方家啊!她只是被迫成为了欺骗的那一方,凭什么就要对那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刁蛮女子和颜悦色、以礼相待?
      所以,为什么最后却成了她,冯绍民、抑或冯素贞,非要天香公主幸福不可的人了?
      为什么?
      冯素贞望着天香柔软的发,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天香抬起头仰望冯素贞,眨巴了两下亮晶晶的大眼,思考着要不要打断此时的“无声胜有声”。
      “天香,为什么……”冯素贞低眉看向天香,眼里尽是愁苦。
      慌乱的从冯素贞怀中直起身子,平视的望向那双自己看了也会跟着伤心不止的眼,语无伦次道:“我、我是不是又让你困扰呢?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你、你不要这样,我再也不会……”
      剩下的话在对方唇边隐去,天香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闭上眼后长长翘起的睫毛,一时没弄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在天香失神时,一双修长而有力的手已环抱住她,将她拉近自己,按住不自觉想要逃离的脑袋,想要合二为一。
      本来就不想逃啊,本来就想要更好的贴近呀……天香回过神后,反客为主,身体前倾,将那看着像阵风能吹跑的女子压到身后的栏杆上,如小兽一般在柔软的红唇上啃咬。
      一直封建保守的教育令冯素贞与情欲之事相隔较远,仅有的一只手能数清的亲吻次数,也未有过如此激烈的相撞,便是上一次与这正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相亲,也由自己主动,双方温和的就像春风拂地,点到为止……哪有这般、这般令人不知所措、惊心动魄?
      但,完全不想放开啊。
      承受着对方不知餍足的猛烈进攻,尽量配合着对方也无多少经验的蛮干,冯素贞这一刻放下了所有束缚,只想好好享受这一次非同凡响的人生体验。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天香啊,是那个说如果自己是王子就娶她为王妃,自己是公主就招她为驸马、女驸马的如精灵一般的少女啊……
      虽是过了这么多年,那夜屋中身穿葛色布衣化身闻臭大侠的灵动少女,一眸一笑,仍神气活现的在自己眼前闪动,也是因那时少女单纯而阳光的特质,让走投无路的自己面对第一次相见的陌生人交出了全身心的信任。
      “天香,我发现,你还有预言的功能。”冯素贞抚上气喘吁吁的天香发顶,脸上还残留着激动过后的红霞。
      天香咽了口唾沫,又凑近那艳红的像要滴血的唇,心不在焉的问:“什么预言?”
      看着如同色鬼般的天香,冯素贞又好笑又好气的拍了拍天香的头,随后又似怕拍疼了她,又给揉了揉,笑了笑说:“没什么。”
      天香不满的哼唧了两声,难得乖巧的窝在了冯素贞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当心跳与呼吸都平稳下来后,才觉夜风吹得人有些凉意。
      “回房吧。”冯素贞轻声对阖着目假寐的天香说道。
      “不想动。”天香勾住冯素贞的脖子,将脸埋在对方有着清爽书卷味的布衣里,一点都不愿离开。
      冯素贞笑了笑,伸长双腿,双手用力,气运丹田,便将怀中窝着像只小猫的女子抱了起来,稳稳当当的朝房间走去。
      没想到这清冷之人也有如此不讲理的时候,天香惊吓了一声,问:“你干什么,冯素贞?”
      挑了挑眉,冯素贞笑道:“公主不想动,素贞自当为公主效力。”
      “你!放我下来!”天香羞恼着红了脸,想她自称大侠,却要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抱着回房,传出去,她闻臭大侠以后就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公主想要下来,自己跳下去不就好了。”冯素贞脚步稳健,很快就走进了屋子。
      咬了咬嘴唇,天香却没有继续挣扎,而是又将脸埋进了冯素贞衣衫里。
      来到床前,本想将天香放到床上,无奈天香将自己抱得太紧,只好自己坐到床沿边,柔声问:“又不舒服了吗?”
      “冯素贞,”天香抬起头看向冯素贞,“你说跷跷板比赛我真跳下去了,会怎么样?”
      冯素贞回想起那次注定今后二人纠缠不清的荒谬比赛,认真分析:“如果你真的跳下去认输,依父皇的脾气也于事无补,父皇……皇上仍然会想尽各种办法逼迫你我二人成婚,毕竟作为三甲之首,又有武功的我,只要稍加指点鞭策,必是作为父、皇上心头肉的天香公主能幸福一生的保障。”几次错口而出的专有名词,令冯素贞有些尴尬,她能接受与同为女子的天香亲近,只因她知二人心意相通,可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帝王,到最后都只是希望她死!一个希望自己死的人,那声称谓,是无法在理直气壮的喊出口了吧。
      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冯素贞,天香还是决定体谅她的心情,偎进那人怀里,天香道:“所以你看,无论我们如何选择,都是逃不开的,如果一开始就认命了,这过程、这结局可能要使你我二人快乐的多。”
      不置可否的收了收手臂,冯素贞没有说话。她其实很想认同天香说的,只是,她不是她,她还有青梅竹马刑场拜堂的恋人,还有年事已高历经折磨的老父,纵是没了厚重官袍压身,她依然做不到随心所欲,只敢在无人寂静的夜,怀抱着早放不下的一人,贪欢这么一刻。
      没有逼迫对方非回应不可,天香抬起头看向有些失神的冯素贞,心尖抽搐般的疼痛起来,她何尝不知她忧愁的是什么,只是她也没办法去开解,只能强笑道:“冯素贞,你睡不睡觉啊?在坐下去天可就要亮了。”
      看了看窗外,冯素贞才惊觉现已是后半夜,站起身将扒在自己身上不肯下来的天香放到床上,自语了一句:“明日起来还要给张兄他们写信通知一声,可不能晚了。”
      一把拉住那人依然纤细的手腕,急切的说:“不要!”
      “为何?你可知你未醒,张兄长赢兄都心急如焚?现在你醒了,也当给他们报个平安,以免惊扰老人家。”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天香,你听我说……”
      “等他们回来,你就不是你了!”
      “天香……”冯素贞惊讶的看向因激动眼里有了泪水的天香,明白过来天香的任性执着是为何,长叹了口气,冯素贞还是只能克制情感,理智的说,“便是我现在不写信让他们回来,一个月后他们还是要回来的,那时候我该如何解释你早已清醒的事实?”
      “我不管!你要是写信,我就、我就离开这儿,一个人去流浪天涯!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天香,”冯素贞看着天香,蹲下身仰望她,再次开口满腔的苦涩与浓愁直击天香心肺,“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什么今生今世永不相见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好吗?”就像心里已盛不下再多的痛苦,化为泪水沾湿了面目。
      一见那往日如凌凌山泉之人再次为自己落泪,慌乱的从床上跳下,蹲着平视对方,手也赶紧拍打自己的嘴,说:“是我乱说话,是我糊涂,是我不好,你、你不要这样,我、我看着难受,我也想哭。”
      “不,天香,错的从来不是你,”伸手拉住对方虐待自己嘴巴的手,冯素贞摇了摇头,说,“世上本无对错,皆是人心蛊惑。罢了,无论为人子女还是为人臣子,我从未敢踏错一步,这样的人生却如公主所讲,像碗白开水无趣的紧。”拉着对方站起身,冯素贞抚上对方被拍打的泛红的唇,心疼不已,这公主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太下得去手了!
      “你的意思是、不写了?”聪明人说话都喜欢拐弯抹角的,要不是对方眼角的泪水还未干,她真想好好骂人。
      “不写了。”做出了决定,冯素贞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看着冯素贞嘴角挂起的轻柔笑意,天香也跟着傻笑,同时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大眼,调皮的说:“其实要解释也挺好解释的,就说本公主醒来后还时不时陷入沉睡,你嘛,医术没学到家找不到病由,还是只能指望老人家来给我看看。”
      冯素贞好笑的看着天香鬼马精灵般的表情,往后退一步,弯腰抱拳行礼说:“感谢公主殿下不吝赐教。”
      天香得意的哼哼两声,挥了挥手说:“一点小事何足挂齿。”
      “那还请公主殿下早些安歇,容民女先行告退。”
      “诶!你站住!”天香见冯素贞真往房门口走去,忙开口阻拦。
      冯素贞回身疑惑的看向天香,问:“还有什么事吗?”
      “你,我……”天香咬着嘴唇不知所措。
      “天香,对我,你当可直言。”
      望着对方真诚的双眼,天香声如蚊呐:“你、你不能留下来,留下来陪我睡、睡么……”
      愣了一下,冯素贞再看看天香说完就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样,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笑了笑,未多言,仍转身就走。
      “喂!我说姓冯的,你什么意思啊!”天香确信凭对面能战胜一剑飘红之人肯定是能听清自己刚才的话,所以,这家伙转身就走,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冯素贞打开门,站到屋外,转身准备关门时才笑着向天香说:“公主还不准民女沐浴后侍寝吗?”
      “什、什、什么侍寝!我、我、我……”在对方笑意越来越放肆的时候,天香只能懊恼的扑上床,心里暗暗发誓,等会儿一定把那臭人欺负到哭!
      至于谁把谁欺负到哭,一个能当丞相处理天下事的人与一个成日骑着毛驴到处惹是生非的人,其结果不言而喻。
      很多时候,人们会将自身的不幸怪罪于老天,而对于自身所拥有的,却很少感激老天,可无论是咒骂还是跪谢,老天总是不言不语,远离一切红尘纷乱,任尔沧海桑田、百世变迁。
      可有时候,老天也有要照顾某些人的心情,对于难得冲破自身束缚,享受唯一一次随心选择的冯素贞,老天给予了难得的恩赐。
      兵分三路的张绍民等人在一个月期限到时,并未回来,而是又过了半月才带着依然衣衫褴褛的老人回到竹林小屋,同行的还有冯素贞的爹——冯少卿。
      对于多出来的相处时光,冯素贞是心存感激的,所以在看见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几人时,愧疚与难堪占据了心头。
      冯素贞本来是想让几人先去洗漱,再谈论天香的病症,可张绍民与刘长赢非要老人家先给天香诊治,尽管刚才他们都看见了活蹦乱跳的天香围着冯素贞唧唧喳喳的转,但听了冯素贞的解释,仍是不放心,既然老人家是大家费了千辛万苦找来的,怎么也该先给天香问诊。
      冯素贞见老人家浑浊的双眼看向自己,心虚的别过眼,不敢与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人心的眼睛对视。
      张绍民与刘长赢、张馨一前一后跟着老人家走进天香屋内,屋里天香早因看见几人回来不高兴的回屋了,现在又见这几人,闷闷不乐的翻过身背对他们。
      “天香,你看,我们把老人家请来了。”张绍民见着心爱的女子,如不是屋里人太多,早就按捺不住思念之情上前抱住她了,此时轻言软语,像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思念传递出口。
      天香本想与他置气,但好像无论从哪个方向来讲,自己都是没理的,只好将手递了出去。
      屋里几人屏气凝神的看着老人家把脉,屋外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爹,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冯素贞面对李兆庭有着说不出口的惭愧与心虚,只好转而对眼神露出关切的爹说着。
      冯少卿为官数十载,对于揣摩人心、观察神情有着炉火存青的造诣,只是他关心则乱,又不敢胡乱猜测当过丞相的女儿的心,见女儿先打破沉默,便笑着说:“素儿一说,爹还真有点饿了,不过还是等大家一起吧,毕竟是一道回来的。”
      打开了话匣,再接口要轻易的多,冯素贞上前搀扶着冯少卿到院中的长椅上坐下,问道:“爹怎么会遇到张兄他们?”
      “我这次回妙州去找你周伯伯问些旧事,你知道的,没想你周伯伯身患重病口不能言,但那些旧事与我而言又紧要的很,我便想到那救你数次的老人家了。也正巧,老人家在妙州行医救人,而兆庭他们顺藤摸瓜也来了,”冯少卿慈爱的看了一眼跟着来到长椅边,站着不语的李兆庭,继续说道,“他们听了我的话,一致同意先让老人家救你周伯伯,问清了事,再回来,所以才多耽搁了半个月。方见公主精力十足的模样,才让我安了心,万一耽误了公主的病情,我百死莫辞啊。”
      “爹,公主没事的,老人家医术高超,公主肯定会没事的。”冯素贞抬眼看向眼神晦暗不明的李兆庭,在他皱着眉头凝重的看向自己时,又立刻软弱的回避了他的目光,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这些爱自己的人。
      “对了,素儿啊,”冯少卿拍了拍冯素贞的手,问,“你与兆庭现已隐居山野,在无人阻扰你们,以前是爹糊涂,现在你们可还愿成全爹的心愿?”
      虽然冯少卿并未说明是何心愿,但当场的另两人却是心知肚明。李兆庭依旧不语,只是看着面色苍白的冯素贞,等着她先开口。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握紧,以前他从来不会怀疑冯素贞想要嫁给自己的心意,可现在,他害怕了,刚在门口看见的那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那一张绝美脸上露出的笑容,是自冯府遭逢大难后再未见过的发自肺腑的快乐,是的,便是与他、李兆庭法场上一同赴死时也未见过这般畅快的笑容!
      李兆庭一反往日温柔体贴的表现,让冯素贞的心七上八下,可她又不能直接问李兆庭是否已猜到什么,而自己唯一的亲人正殷切的等着自己表态,思绪混乱间,冯素贞胡乱点了点头说:“一切听爹安排。”
      诧异的看着冯素贞说出不置可否的回答,李兆庭一瞬间觉得方才心思黑暗的自己太过于肮脏,扭头看向正一脸期待等着自己回答的冯少卿,李兆庭忙弯腰行礼说:“一切听伯父安排。”
      冯少卿高兴的站起身,拍了拍李兆庭的肩道:“好孩子,好孩子,哈哈,我现在回房翻翻黄历,找个好日子给你们把事办了,也了了我这些年的心愿。”说完,挺着肚腩迈着八字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两人目送冯少卿离去后,又相顾无言。
      冯素贞很想离去,但刚刚才答应爹,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冯素贞自问做不出,只好坐在长椅上,等李兆庭动作。
      “素贞,你可是真心想嫁给我?”李兆庭撩开衣摆坐上长椅,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冯素贞恍惚想起天香也问过这话,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自幼的心愿,怎能有假。”
      是啊,句句属实,自作不得假。
      “那你可是怨怼我另娶他人?”
      “刘倩是个好女人,待你情真意切,明知我真实身份仍愿为救我而死,这样心胸的女子,素贞难以企及,怎会怨怼?”
      李兆庭面对冯素贞,认真的问:“那你是真愿嫁我为妻?”
      如果这话问在一个月多月前,冯素贞还未明了自己真实心意,定能斩钉截铁的回答,可现在,她不止无法回答,甚至想逃离这一切!
      “你当初娶刘倩是真心吗?”冯素贞问。
      迟疑的摇了摇头,刘倩不曾欠过他任何东西,反而是他、他们都欠了刘倩无法偿还的东西。以前尚能无情,现在却不能那么自私的去伤害已死之人,就当为其留一点最后的尊严。
      明白李兆庭的意思,冯素贞叹了口气,继续说:“当日你我与刑场仓促行礼,只因以为再无他日,趁此了结多年心愿也好,可现在……”见李兆庭面色阴郁的看向自己,冯素贞不着痕迹的表露出痛心之色说,“可现在,你的妻为救另一个女人而死,此之大义,便是你不以为意,我也当为其守节才是!不然,多年读的礼义廉耻,叫我如何有颜面存活于世?”
      “我怎能不以为意?”李兆庭愤怒的反应在冯素贞意料之中,她淡然的看着李兆庭激愤的说道,“倩儿待我真心实意,嘘寒问暖从不差几!我这辈子未能好好待她,已让我日日煎熬夜里难寐,如果有来生、有来生……”七尺男儿终是忍不住内心疼痛,一行清泪沾满了衣襟。
      见李兆庭痛苦的模样,冯素贞又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搂抱住李兆庭,安抚了片刻,等他情绪平稳了下来才道:“故,你我当为这等巾帼女子守节三年,以报其恩。”
      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李兆庭哑着嗓子说道:“还是素贞你识大体,是我眼界狭小了,我替倩儿谢谢你。”
      冯素贞舒了口气,然后放开李兆庭说:“那爹那边……”
      “我去说吧,如果你去,伯父可能要多想。”李兆庭站起身,擦拭了眼角残余的眼泪,面对冯素贞,长身行礼,方离去。
      “对不起,兆庭。”冯素贞望着李兆庭挺直的背影,喃喃开口。她仍清晰的记得她最初学习如何穿男装如何走男子步,都参照那人而行,于少时的冯素贞来说,“君子”一词,就是为她的兆庭哥哥而造。她的兆庭哥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是自持稳重、风度翩翩,那时的李兆庭,是她满心的向往。
      直到张馨过来找她,冯素贞才发现自己沉浸在往昔里忘了时辰。
      等老人家再三回答公主身强体健,毫无病恙后,张绍民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等精神放松后,才知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张馨自告奋勇的要去准备饭菜,让其余几人安心坐着等开饭就好。
      而张绍民等人连日奔波,身体疲惫不堪,随意说了几句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天香强行留下冯素贞,并大方的表示将冯素贞的房间给老人家居住,冯素贞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老人家再三道谢,并送老人家出门。
      “姓冯的,你刚才去哪了?怎么半天没见着你?”天香翘着二踉腿,啃着张绍民带回来的新鲜甘蔗,不满意的看着冯素贞质问。
      “刚跟我爹说了几句话,还有兆庭……”冯素贞坐到天香旁边,神色低迷。
      一听那忌讳的名字,天香甘蔗也不啃了,放上桌子,急切的问:“你们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我与兆庭的婚事。”
      “你……你……冯素贞!你欺负人!”天香气急了眼,拿着甘蔗就要往冯素贞身上打去。
      一手抓住迎面而来的粗壮甘蔗,冯素贞无奈的说:“你就不问问我答应没?”
      “那你答应没?”
      “答应了。”
      天香觉得自己脑袋里那根细如蛛丝的名叫“理智”的弦“崩”的一声断了!
      毫不犹豫的运用内力击向那讨厌的人,并咬牙切齿的说道:“冯素贞,我今日就跟你同归于尽!”
      忙一个翻身躲过那凌厉的一击,冯素贞哭笑不得的说:“公主,你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吗?”
      “不听!我今日要杀不了你,明日也要杀了你!明日要杀不了你,后日也要杀了你!不管过多久,我都要杀了你!然后自杀!”天香气红了双眼,挥舞的甘蔗,一副要拼的你死我活的架势。
      格挡住天香毫不留情的劈刺,冯素贞这才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起了促狭之心,可现在这公主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如何与她讲明?
      越过堆满书本的桌子,冯素贞脚步不停,绕道天香身后,一把钳制住天香双手,柔声道:“是我不对,一开始没讲清楚,你消消气,听我好好讲行吗?”
      “不听不听不听……”天香用力挣扎,她才不要继续听这人糊弄,耍自己玩很有意思吗?
      冯素贞望着天香红彤彤的双眼,叹了口气,倾身上前吻住那柔软的唇。
      本只是想试试,没想效果出奇的好。天香放弃了挣扎,慢慢软了身子,在冯素贞怀里又乖巧的如同一只小猫。
      “现在可愿听我讲了?”冯素贞抱着天香软弱无骨的身,问道。
      天香白了一眼冯素贞,真不知她这招从哪学来的,看着这么正经的一人,手段到越来越不正经了,天香自觉地略过了自己也很享受的事实,在内心腹诽。
      抱着天香坐回床上,冯素贞仍紧紧控制住天香的双手,她怕这管不住自己的女子一会儿又要失去理智与自己“切磋武艺”,万一惊动别人,岂不是麻烦的很。
      “天香,你要知我答应我爹是迫不得已。”
      “你继续编。”
      “……在当时那种场合我不可能直接说我终生不嫁。”
      “骗子。”
      “……兆庭等了我这么多年,我……”
      “大骗子。”
      “我与兆庭约好,为刘倩守节三年。”发现与公主好好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冯素贞只好直言。
      “大……守节?三年?什么意思?”天香狐疑的看向身后之人,深怕这人又给自己挖坑。
      冯素贞看着天香毫不掩饰的不信任目光,头疼不已,这等欺骗行径难道还要讲的这般清楚才行?好吧,不讲清楚看来是不可能的,冯素贞认命的想,便老实交代:“前两日我去镇上为公主你买核桃酥,听闻如今朝堂纷乱,而外有敌虎视眈眈,如不出我所料,过几日皇上,你皇兄就会派使者前来请张兄、兆庭回朝,若无嫌隙,长赢兄也自当在名单内。”
      “那与你们守节三年有什么干系?”
      “我是女子的身份早天下大白,自不能与之前去,而公主你的意愿从不受任何人左右,所以,三年,我们,他们,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三年,乌鸦嘴就不想娶你了吗?”
      “国家内忧外患之际,身为朝臣,本就该断儿女私情,且兆庭昔日能被逼娶丞相之女,今就能被迫再娶皇上心仪之妻,三年,我若至始至终不再回复心意,他,自有心死一朝。”冷静理智的为昔日心上人分析前景,冯素贞为这样的自己心惊不已,她,何时变得这般冷血无情了?
      “那你爹?”天香到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忧着可能对她们产生威胁的存在。
      冯素贞轻声笑了笑说:“爹只想我幸福,只要我明白的告诉他,这世界上除了你,再无第二人能让我幸福,爹便不会反对。”
      听着这近乎表白的话语,天香羞红了两颊,将脸埋进冯素贞的脖颈处,闷声道:“除了你,这世界也无第二人能让我幸福。”
      冯素贞想,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冷血无情?明明对这女子,恨不得剖心坼肝啊。
      只是自古情义难两全,鱼与熊掌从来不可兼得。自冯素贞选择了天香,背叛了李兆庭的同时,也背叛了张绍民,一段美好的儿时憧憬,一段珍贵的同舟共济,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下定了决心走下去,只要身边之人不后悔,她,冯素贞毅然决然!
      当天香被张绍民叫出去后,冯素贞站在院子中,心乱如麻。
      她所有的决心,所有的坚持,来至对方的不放弃,如果她又后悔了,自己该何去何从?交出去的心,难道还能再要回来吗?
      “素儿。”
      “爹?”冯素贞回头见是自己的爹,不知这么晚了他还来找自己做什么。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冯少卿碘着肚子走到冯素贞身边,一张随时随地都挂满笑容的脸上少见的带着几分严肃。
      “没什么。爹,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当心累着了。”冯素贞搀扶住冯少卿的胳膊,问道。
      冯少卿望了一眼远处透不出一丝光线的竹林,慢悠悠的说道:“我想找你说说话。”
      虽然不知爹找自己有什么要紧的话,冯素贞还是跟着冯少卿坐到了院中长椅上,准备与父亲好好聊聊。
      “今日兆庭与我讲,你们要为他的亡妻守节三年?”
      “是的爹,于情刘倩是兆庭的妻,于义刘倩为我而亡,于理刘倩是我恩师之女,从任何方面来讲,我与兆庭都当为其禁欲。”
      冯少卿看着冯素贞,眼里有着作为父亲的严厉,道:“我不想听这些情啊义啊理的,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不想嫁给兆庭了。”
      “爹,素儿……”
      “爹要听实话!”
      冯素贞抿了抿唇,站起身跪在冯少卿面前,垂下头道:“是,素儿不想嫁给兆庭。”
      “因为刘倩?”
      “不是。”
      “因为公主?”
      猛然抬起头看向自己一直装糊涂的父亲,虽然冯素贞相信自己的爹最后会理解自己的选择,但她并没有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让自己的老父现在就知自己女儿惊世骇俗的行为。若此时那名带走自己所有冷静的女子在身边,她还可以用坚定不移的语气回答是,可现在……她要如何一个人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是,还是不是?”冯少卿并不想逼迫自己多次游离于生死线的女儿,可他不这样做,今日就一定得不到答案。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多艰难也当自己面对,冯素贞深吸了口气,语气轻缓而坚定:“是公主。”
      缓缓靠到椅背上,冯少卿仰头看向成成叠叠的竹叶,半晌无语。
      冯少卿不说话,冯素贞也不敢轻言半个字,望着地上的小碎石子,冯素贞一颗心没一点着落。
      “下雨了。”再开口,冯少卿却说了一件无关的事。
      “是啊,月光雨呢。”冯素贞伸手接住一颗落下的雨点,语气毫无波澜。
      “回屋吧,公主也该回来了。”冯少卿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爹?”不明白爹说的什么意思,冯素贞疑惑的叫喊了一声。
      冯少卿站住后,长长叹了口气,话里净是无奈:“是爹的错,不该让你继续承受,现在爹只想你往后的日子随心而过,素儿,你选的路,无后退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错过她。”
      “素儿,无论何时,你还有爹。”说完,冯少卿抬步离去。
      望着冯少卿进屋关上门,冯素贞仍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喂,姓冯的,下雨啦!你傻了吧唧的站着干嘛?”
      “天香。”
      一回头就见天香双手放在头顶飞般的跑近,冯素贞一直找不到安放何处的心,奇异般的安定下来,只是看她一眼,就能如此满足。天香是多么神奇的女子啊,冯素贞感叹道。
      “诶,你站在这儿多久了?快快,快回屋。”天香一把抓住冯素贞的手就往不远处的屋子跑,没看见冯素贞双眼流落出的深情。
      两人一回屋,天香就拿了布巾丢给冯素贞,自己也拿了一块擦拭湿了不少的头发。
      “我说姓冯的,你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看着下雨还不回屋。”天香看着冯素贞慢腾腾的擦着身上的雨滴,气打不一处出。
      雨本身就不大,站在厚重的叶子下,也只零落沾了点,还不如后来跑回屋时粘的多。冯素贞丢下布巾,坐到凳子上摸摸了茶壶,发现水还是温的,便倒了两杯。
      “过来喝点热水。”
      天香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冯素贞,还是听话的坐到凳子上,拿起杯子喝下。
      “冯素贞,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天香看着冯素贞沉着冷酷的侧脸,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
      “你与张兄一同出去,我也没觉得你怪怪的。”冯素贞似笑非笑的看着天香,一双含情目里满是讥诮。
      用力一拍桌子,天香就要发怒,但见对方轻皱的眉尖,又将怒气压制了下去,语气不善:“我不去,怎么跟张大哥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心猛地漏跳一拍,冯素贞尽量维持着面目无起伏,语气依旧散漫。
      “说清楚本公主要为父皇守孝三年!”咬着后压槽说完这句话,天香想,如果对面这人依旧这幅死样子,就别怪自己要动手了!
      听了天香的话,冯素贞忍俊不禁,笑道:“公主一向好学,果然是好学生。”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天香白了一眼冯素贞,心想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顺便把因为自己是大侠从“女人”里略掉。
      “张兄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不说我是公主,就是平常百姓家,哪有不为自己父亲守孝的道理?”天香理直气壮的说道。
      “哎,夺君子所爱,非德也。”冯素贞心存愧疚。
      “德个屁!我说姓冯的,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看着天香一副自己要是敢回答就凌迟自己的凶狠模样,冯素贞开怀的大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大笑弄懵了,天香不知自己哪说错了。
      “天香啊天香,”冯素贞止住笑,拭去眼角沁出的眼泪,说,“今生卿不负我,纵无我负卿。”
      “那,我要是负了呢?”天香好奇的问,在看见冯素贞一瞬凝结的表情时,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我肯定不会负你的!我真只是好奇而已。”
      “若真有那么一日,冯素贞再无恋世之心。”
      被那语气中包含的悲壮苍凉与孤注一掷深深震撼,天香半晌找不出言语来回报与之一样的心意。
      “我,我,我也一样。”天香以差点咬到舌头的代价说完短句。
      冯素贞笑了笑道:“其实无需这般杞人忧天,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与你再说一件事,爹,已默认。”
      天香还沉浸在刚才的心猿意马里,等冯素贞说完最后一句话,回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冯、冯……哎哟……”不负众望,天香还是咬到了舌头。
      心疼的捏住天香小巧的下巴,冯素贞皱着修长的眉责怪道:“又没人与你抢,做什么这么急?让我看看,可咬伤了?”
      “藕肉唔思衮意袄掉嗯,鸥挂泥……”
      “好了好了,先别说话,让我看看。”
      清幽的书卷味钻进鼻腔,天香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吐着舌头任冯素贞查看伤势。
      “还好,只是红了些,一会儿就好,你且忍忍。”冯素贞松了口气,坐回凳子,看着天香吐着舌头在空气甩了两下。
      “泥急嘘索。”天香还想知道他们父女两谈话的过程,忍着舌尖的痛意,催促道。
      “我把我想要此生与你相伴的心意告知了爹,而爹虽未言明赞同,却也未反对,我想,假以时日,爹会明白的。”
      看着对方云淡风轻的说着这番惊心动魄的话语,天香也只能假想着,冯少卿那个老油条最后是会站在她们这边的,所以最后,无论结局怎么样,起码是有一人见证了她们为在一起而付出过的努力。
      “天香,今夜月光雨,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冯素贞站起身望着天香,脸上是轻柔平和的笑。
      天香回望冯素贞,伸出手被另一只温暖纤细的手握住。
      “冯素贞,你应该叫天香才对。”
      无厘头的一句话让冯素贞侧脸询问。
      “没什么。”天香笑着站起身,与她牵着手并排出门。
      荆钗布裙,难掩国色天香。

      三日后,朝廷派出现任丞相,力邀八府巡按张绍民,太子少保李兆庭,还有昔日丞相之子刘长赢重回朝廷,为国效力。
      几人本都是心系天下之君子,当初辞官也是形势所迫,现皇上不计前嫌礼贤下士,张绍民等人略作考量便答应回朝。
      一切皆在冯素贞预料之中。
      “天香,你真不与我回京?”张绍民再次问道。
      “哎呀,你烦不烦啊,我说了不再回那金丝笼就不回去了!”天香斜眼看着一边冯素贞与李兆庭话别,心里别提多烦躁,面对可能一去不返的张绍民,没半点好脸色。
      张绍民却以为天香是恼自己说话不算话,仍和颜悦色的说:“天香,对不起,说好了再不理朝堂之事,可……”
      “我不怪你!”天香见冯素贞不知说了什么,李兆庭居然笑了一下,更是心里添堵。
      “天香,我答应你,一旦处理好朝堂事务,我就立刻辞官回来陪你!再不理会天下之事!”张绍民信誓旦旦的说。
      “好好好,以后再说。”哼,两个人都笑了!到底在笑些什么啊!天香快要抓狂了。
      好不容易将一行人送走,天香便迫不及待的拉冯素贞回屋,逼问她与李兆庭说了什么,怎的那家伙走得时候那么春风得意!
      “我与兆庭说,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他。”
      “你再说一遍!”天香万没想到冯素贞敢这么跟李兆庭承诺。
      冯素贞像没看见天香眼里的杀气,气定神闲的说:“刚王丞相将皇上私下写的手谕给我,上面言明,如我愿意,可以‘冯绍民’的身份继续入朝为百官之首。”
      “你也要回去?”
      “兆庭知道了。”冯素贞没有回答天香,自顾说道。
      “你能不能把一句话分几次说完的毛病改了!”天香气急败坏的怒吼。
      “因兆庭知皇上所求,故,想我与他们一起前去,而我,拒绝了。”冯素贞从善如流的一口气说完。
      “因为你拒绝了,所以心存内疚,从而跟他说你会在这儿等他?”天香一点就通。
      冯素贞赞赏的看着天香说:“聪明。”
      可天香并没有因为冯素贞难得的赞扬而感到高兴,反而更是添了一把怒火,咬牙切齿的问:“你还敢说等他?你把我放哪儿?”
      “我也让王丞相带了一封信给皇上。”
      “冯、素、贞!”天香似是要压不住怒火,手里紧紧拽住紫皮甘蔗,就等最后一根稻草压下。
      而冯素贞从来都擅长察言观色,立刻道:“皇上手谕,作为臣民自当回禀。虽我无意于参与天下纷争,但若国家处于危难之时,‘冯绍民’也当身先士卒,只是……”冯素贞看了一眼天香仍是不善的目光,赶紧继续说,“只是希望皇上答应我一件事,为兆庭物色一名贤良女子为妻,若能顺便,最好也帮张兄选个贤内助,越快越好。”
      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冯素贞好一会儿,天香泄气般趴到桌子上,说:“你这样说给皇兄听,皇兄能明白你的意思吗?”
      “是否明白,就等几日后皇上的回信。”
      能坐上皇位之人鲜少是庸俗之辈,生在帝王家,便是不懂权谋,为生存也被逼得玩弄权术。经过一番敲打,被强行塞到龙椅上的昔日木鸟太子,在残酷的环境里,早磨砺了一颗童真的心。
      只需稍微探了张绍民与李兆庭的话风,当今天子便知冯素贞书信中所说何意,想到自己那从小无法无天连父皇都管不住的皇妹,如今真被一人拿捏住了,而那人又是他所知之人里最适合自己皇妹的那一个,当今天子不知该喜该忧。
      “冯素贞,这次东方再不欠你们冯家了。梅竹,我总算未愧对你。”说完再无迟疑,挥笔写下几字,叫来侍卫,将封好的信递给恭敬跪倒在地的侍卫,命令其尽快将信送出。
      接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回信,冯素贞叫来天香一同拆开查看。
      “国色天香,国士无双……什么意思?皇兄这是当皇上当傻了吧?”天香咬了一口甘蔗,看不懂上面字的意思。
      冯素贞望着远方遥遥一拜,行了君臣之礼。
      “你干什么?感谢皇兄夸你好看?”
      哭笑不得的看着天香,冯素贞指着上面几字道:“‘国色天香’指的是你,‘国士无双’说的是我。”
      “哦,皇兄现在才知道我长得好看吗?”浑不在意的又咬了一口甘蔗,天香还是不懂。
      “是……”冯素贞看着天香睁着如小兽般明亮的眼等着自己回答,宠溺的笑道,“你只要知道皇上同意了我的请求就行了。”
      “真的吗?”天香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是,再无比此真的。”
      得到更加确定的回答,天香高兴的简直不知所以,原地转了几个圈后道:“太好了!等张大哥和乌鸦嘴各自娶了媳妇,我们就再不用内疚了!”
      “原来你还是知道内疚的。”
      “我告诉你,本公主这辈子没做过没什么内疚之事,行事坦荡得很!唯独这一件,不解决好,真是膈应的很。”
      “现在公主放心了?”
      “你果然是本公主的‘有用的’!”
      “‘有用的’爹,你喊什么?”
      “爹?冯素贞你!”
      “还不准备做我冯家媳妇吗?”
      “为什么不是你做我东方家媳妇?”
      “就算我做你东方家媳妇,你也是要叫我爹为爹。”
      ……
      三年后。
      张绍民官拜都察院右都御史,娶安阳王之爱女为妻;李兆庭擢升丞相,娶前丞相之女为妻;刘长赢为太子太傅,与张馨生一子一女。
      天香与冯素贞……
      “冯素贞,三年过去了。”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
      “他们都娶妻生子了。”
      “是啊,不知我送的贺礼他们可否满意。”
      “冯素贞!”
      “公主请讲。”
      “我们……我们……是不是该……也该圆、圆……”
      “结局如公主所言团团圆圆,真好啊。”
      “团团圆圆你个鬼啊!气死我了!”
      “诶,公主,你怎么走了?”
      “再不走就被你气死了!木头脑袋!”
      “公主,现在是白天啊,晚上民女一定前来侍寝!”
      “去死啦!”
      “公主……”
      阳光正好,微风正好,此情此景你在,正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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