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深情》兰叶多焦

55、第 55 章

　　天际翻出点鱼肚白的时候，姚远才收工，按着易幼清说的位置找到了停车场。
　　易幼清在车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件西装外套。东西趴在副驾驶，没有睡，安安静静龇着两颗地包天的牙，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瞪着姚远。姚远冲它比了个手势，东西就很安静地等在上边没有动，一直到姚远打开车门才跳下来。

　　姚远带着东西在影视基地里溜了一圈。
　　几家早餐铺子已经开门了，刚上第一笼包子。姚远自己在早餐店吃了，易幼清口味比较淡，姚远就只买了几个菜包和茶叶蛋，外加盒白粥。等他回到车上时，易幼清已经醒了，正对着车窗外面发呆。见了姚远带着狗出现才稍稍松了口气：“我以为有人偷狗...”

　　所以你狗被偷了就开始神游天外了是么？

　　“我带它出去走了走。”姚远把温热的粥塞到易幼清手里：“江成呢？送你来就回去了？”

　　“嗯，我让他和程辉原一起走了。”易幼清垂着眼睛。

　　“去医院么？”姚远看了眼易幼清，见他脸色依旧怏怏的：“我来开车，你先吃点东西。”

　　医院其实离影视基地不远，都在郊区。
　　从玉山私人医院的入口进去，是一条长而阔的马路，周围都是树木，很适合静养的一处地方，附近就是国家森林公园，连空气都好了不少。差不多开了五六分钟，才到这家医院的主楼。

　　“该下车了。”姚远看了眼易幼清，对方正抿着嘴，似乎有些抗拒的样子。

　　等到进了医院，姚远这才想起来自己去看病人，什么都没买。一般的医院附近都有卖果篮鲜花的便利店，然而这家私人医院显然没有。

　　“不用买。”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易幼清淡淡说道。

　　等到了病房，姚远才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
　　与其说是来看病，不如说是找了个地方，迎接最后一段路程。

　　沈长风瘦得很厉害，姚远没能一下子把他和之前爬山时遇上的那个老人联系上。
　　那时候的沈长风看起来还很健康，爽朗也爱笑，很好相处。

　　他们进来的时候只有一个护工在陪床，沈长风睡着的时间多一些，偶尔醒过来，会和周围的人说两句话，有时是护工，有时候是白谦岫。还能认人，但话很少，思路也有时混乱，有时清晰。

　　易幼清才进来一小会儿，沈长风还睡着，病房很安静，然而易幼清就开始焦躁不安：“我要出去。”

　　姚远愣了一下，他们进来还没有五分钟：“你怎么了？”他下意识地安抚道：“我今天请了一天的假，再等等吧。”
　　易幼清好像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只是重复道：“我出去待会儿。”说着，他就出去了。也没有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沈长风。

　　姚远没拦他，在病床边坐下了。方才护工看见他们两个进来，便出去了，说是吃个早饭。过会儿白老爷子九点左右便会过来，就没她的事了。
　　姚远担心护工出去这段时间里沈长风醒来看不到人。

　　还没到九点，八点四十的时候白谦岫就来了。
　　看见姚远他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没能想起来。不过很快他挥手示意姚远坐下，两人都没出声，白谦岫从袋子里掏出几个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看了眼沈长风。

　　沈长风依旧睡着，白谦岫终于开了口，声音很轻：“你下去看看他，这里有我。”
　　姚远知道他指的谁，便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和他一块上来。”

　　易幼清坐在花园里，医院里不准带宠物，他们把东西放在进来的那个保安亭了。现下易幼清正一个人独自坐在花园里，很落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联想到之前易幼清说的一些事，沈长风应该是易幼清从童年到高中给他陪伴最多的一个人了。易幼清难过是人之常情。但他现在却连沈长风的病房都不愿意进去。

　　姚远走过去坐在长椅的另一端等了一会儿，易幼清也没有抬头。

　　“打算什么时候上去？”姚远也不想逼得太紧。
　　但他更不愿意易幼清这样逃避现实。

　　易幼清没有回话，他像是一瞬间就没有说话的欲望和勇气了。那种悲伤和痛苦向来是无从说起的，难以描绘却更不希望周围的人和自己感同身受。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无力地弯了弯嘴角，站起身来。

　　病房里依旧很安静，白谦岫语气很平静：“他睡得越来越久，吃得越来越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依旧看着沈长风，像是在回忆些什么：“他老了。”他平静地说完，这才看向易幼清：“长风他老了。”他似乎想要安慰别人，用安慰自己的那个理由。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沈长风才醒过来。
　　白谦岫喂他吃了点东西，转过头对姚远说：“今天比昨天好一些，前几天一醒来就要打止痛药，也不肯吃东西。”姚远点了点头，搭着手帮他把人扶起来。

　　白谦岫看了眼坐在角落的易幼清，叹了口气。姚远突然觉得那个有些孤傲的老人一下子就苍老了不少，甚至于对他这个外人的态度都缓和了许多。
　　沈长风也是过了一会儿才清醒好多，白谦岫很耐心地询问他认不认识小清的朋友，他看了一会儿才笑道：“认识。”

　　他们似乎挑了个不错的日子，沈长风的状况不错。即便如此，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最后时光里面仅有的能够留下些回忆的片段罢了。

　　沈长风道：“我都好多年没吃火锅了，那一次，真是托了小姚的福。”他看了眼易幼清，笑：“我前几天还在想，他是一个人来，还是带着朋友来？”
　　姚远去拉易幼清，但他像是闹别扭一样，固执地不肯开口说话。

　　沈长风看到他们的动作了，姚远很快松了手。

　　沈长风中间劝白谦岫放宽心。等白谦岫将他外孙带出去教训时，才跟姚远开口：“小清的性格，你以后会很累。”
　　他说的很认真，他的眼睛有些浑浊，但姚远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很坚定地落在他身上。

　　“我知道。”姚远开口道，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难过的时候，就会把自己裹到茧子里去。您不要因为这个伤心...”

　　“不要让他...把自己裹到那个茧子里去。”沈长风握着姚远的手：“他总是这样，很小的时候，送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沈长风的手很瘦，微微颤抖着，他注视着姚远，没有再说什么嘱咐的话，只是轻轻叹着：“我知道...你将来会很累很累...”

　　姚远轻轻拍着他的手：“我知道。”
　　姚远看着窗外的那几棵香樟树，像是另一个盛夏，他也曾经钻进一个盒子，再也不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