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牛奶》墨雪千寻

60、第二个病人（3）

　　听到一个碗放在地上的声音，天乐渐渐贴上门。
　　“天乐，我走了，”羽翩想问他，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出来，但她害怕，她怕他会被自己任何一个字伤害到，最后只能轻轻劝他，“你把早餐吃了。”
　　她不知道这几天天乐是怎么吃饭的，但喝那么多酒肯定伤胃，所以至少喝一碗粥调节一下吧。
　　关上门，细微的脚步声慢慢变浅，慢慢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打开门，一碗小米粥静静放在地上，还冒着热气。他叹口气，席地而坐，拿起来尝这第一口。
　　小米粥香甜柔糯，一口下肚感觉这么些天所有被酒辣出的伤都被治愈了一般。
　　嘴角已经开始颤抖，憋着眼泪嗓子也疼起来。
　　算了，太暖了，他喝不了。
　　再次走进房间，看着那张他们一起躺过的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任由自己倒下。
　　“羽翩，你、你醒了？”天乐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把手移开，耳朵瞬间红了，但还是努力撑着一脸的平静。
　　羽翩其实醒来的那一瞬间也很害羞，尤其是想起了昨天晚上。
　　但是睁眼前，突然感觉到天乐的手正轻轻把自己的头发捋顺，捋到后面，然后用指腹缓缓擦过自己的脸颊，于是等到她实在忍不住笑起来，睁开眼，天乐果然吓了一跳，赶紧躺平，语无伦次。
　　“噗。”她反笑他，盈盈一只手去慢慢抚过他的眉毛，然后像他一样用指腹在他的脸上慢慢抚摸，“天乐，你刚刚在干嘛呀？”
　　“我……我就摸摸我的女朋友呗，什么在干嘛……”他经不起诱/惑，整个人背过去不看她。
　　这倒反而更让她起了坏心思，慢慢撑起来一点，腰一块实在是火辣辣，酸到她轻轻皱起眉，不过正好闹他。
　　“诶呦，我的腰呀~疼死我了。”感觉到天乐一瞬间下意识要转过来，转到一半才发觉这么浮夸的喊叫当然是在耍他，硬生生又给转了回去，“你说可以的，我可是征求了你的意见的。”
　　“……”
　　背后突然什么声音都没了，天乐等了半天，还是担心她，“羽翩……”，说着就要转过来。
　　不过刚转一点，就看到羽翩邪魅一笑，一脸他终于上钩了的表情，一下子按住他，把他按平，再压/上去，调戏般亲了亲他，“我同意是同意了，但是可没同意你这么使劲儿啊……小/鸭子。”
　　“嗯？”天乐被她这称呼抽了一下，不禁失笑的同时立刻入戏，配合她演出。“那钱……还是得照给不误的，说好700就700。”
　　羽翩也入戏，大呼一声，“你这么贵啊，早知道不睡了。哎哟哟……我的钱啊……”
　　说着便心疼起钱来，天乐装不下去了，噗嗤一声笑起来，羽翩也停止了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剧，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无法避免地再次慢慢靠近。
　　“等一下，”羽翩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昨天晚上是不是……说好了要去见教授的！”
　　天乐也想起来了，瞪大眼睛，“对哦！”昨天下午见教授的时候，明明约好的是先来看看房子，然后晚上还要一起去吃饭的！
　　两只鸽子赶紧爬起来拿到自己的手机，果然“房东赛高”群里，王教授用一个“一根直肠通大脑，记了多少拉多少”的表情包刷屏了，大力斥责他们居然把他一个人晾在饭店里。
　　“我……我们错了，教授。”两个人参差不齐发了个语音过去，教授立刻就回复了。
　　“算了算了。”
　　“我也是欠考虑，给你们俩独处一室的机会，居然还期盼着你们很快就出来。”
　　“……”羞死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放下了手机，缩进被子继续闹。
　　“混蛋……”天乐直直地躺倒在床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被子上。
　　“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
　　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再次陷入了沉默。
　　“嗡嗡。”手机什么时候充了电？
　　他皱眉起身，才发现是羽翩的手机忘记拿了，来信息的是宠物店里的那位老板。
　　“出院时间到了哦，来接走你们的牛奶和……额，幸存者。”
　　出院的字眼刺痛了天乐，但是教授的声音又突然传来打断他。
　　是那一天去聚餐，天乐告诉了教授，他们收养了图书馆的两只小猫。
　　“幸存者……哈哈哈哈哈哈！”王教授当时很“开心”，“不管怎么样，这是件好事，天乐！要负责到底哦！”他拍拍天乐，欣慰地笑笑。
　　他的话即是动力，也是命令。
　　天乐终于有理由换上另一件衣服，稍微整理整理了自己，终于踏出了房门。
　　*
　　“啊，任……额，学长好。”一个稍微有点熟悉的面孔在他打开宠物医院的门时，首先映入眼帘。
　　天乐有点印象，好像是A大学习会的一员吧。他仔细想了想，是了，自己离开外联部前，参加的为所有毕业离开学生会的学长们举办的欢送会上，他是主持人。
　　“你好，”他勉强一笑，看他很是小心但又有些担心自己的样子，看来教授离世的消息学校已经宣布了。“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你也养了宠物啊？”
　　“那倒不是，我爸爸在这里工作，快下班了，我来接他。”学弟稍微抬了抬车钥匙，还是很谨慎的样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把车钥匙放下了。
　　天乐轻瞥一眼门前的奥迪，王教授也是一辆奥迪，估计是怕自己想到又伤感吧。
　　他轻轻摇头，拍了拍这位学弟，“没事……”
　　天乐学长说完没事就上楼找医生了，不过学弟可不信，本来医学生一般都对死亡不会太过深刻震撼，但是天乐学长乱着头发，沧桑的样子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几岁，他必定还没有走出来。
　　“哟，来了，”医生对天乐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他，虽然他看上去很憔悴。“在这呢，两个小可爱都很乖。”
　　医生早已把两个小可爱放进小猫笼里，牛奶看到天乐，一下子激动起来，喵呜喵呜得像是要冲出来。
　　天乐微微一笑，蹲下来伸进去一只手指，“好了，我来接你回家了，牛奶。”
　　牛奶把头蹭过来，蹭着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
　　医生也微笑，他怎么都看不腻宠物和主人之间的相互照顾和安慰。
　　“老爸，”学弟走上来，“刚才小丽姐说门口有人找你，让你下去一趟。”
　　医生想起自家儿子提起任天乐和白羽翩的时候的激动，赶紧毛遂自荐，“诶对对对，你看，这就是我儿子，跟你说过的。”
　　学弟一听就知道自家老爸要说什么了，急着要阻拦，但老爸的嘴什么时候堵得住过。
　　“我儿子也是A大学生会的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啊。他上次知道这两只猫是你们的，那叫一个激动哦，跟我在这使劲吹你们俩，说你是‘外联之光’，白羽翩同学更是‘吉祥物’，还是人见人爱的‘校花’啥的，还说就知道你们俩会收养这两只图书馆旁边的猫，说你们是A大最配——”
　　好不容易堵住了，学弟已经是满脸的羞愧，“不……不好意思，学长。”
　　“没事。”
　　但是，天乐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一样，把牛奶放出来，牛奶果然蹭着他的裤腿不愿意离开，他便抱起牛奶，宠溺地抚摸。
　　医生看他一脸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有些疑惑，不过下一秒就被儿子拽了下去。
　　“所以……他肯定还没有接受……”
　　赶紧大致地和老爸说明了一下情况，自己也和王教授认识，也很喜欢王教授，所以平时也和老爸说了很多，所以生怕一会儿老爸还要提起王教授，那不是赤裸裸揭人伤疤嘛。
　　“哦……”医生听了也是遗憾，轻叹一口气，说了句“都不容易”便去找门口找他的人。
　　学弟终于把老爸搞定了，想了想，还是走上去，学长一直抱着牛奶，此刻看他上来，抬眼里，他一瞬终于又看见了学长曾经的桀骜少年样。
　　“学长……”他一瞬惊喜，但仍然小心翼翼，“学长要喝水吗？我老爸这里好像还有茶叶，喝茶也可以。”
　　“不用，”他看这位学弟一直小心殷勤的样子，便想让他放松点，“学弟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位副主席了吧，我记得。”天乐把牛奶放回去，牛奶还是勾着小笼子要抱抱摸摸的样子，天乐便再继续安抚她，顺便看看幸存者怎么样了。
　　“嗯，对的！”学弟没想到学长会了解自己，欣喜地回头，差点把水撒出来，毕竟虽然自己这职位听上去很厉害，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透明，一点不比天乐学长在外联部真枪实干，风姿飒爽，所以他还是佩服学长。“学长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啊……
　　王教授……跟我讲起过你。天乐还是忧伤，自嘲地笑笑，没有答话。
　　好不容易把牛奶哄好，天乐提着两个小猫笼就要往下走。
　　“学长……”天乐停下，回头看他，“王教授……给我们上过一节课的死亡教育，他让我们一定记住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想，王教授肯定最想让你记住这句话，所以……学、学长，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这位学弟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小声地说出口。但声音镇定平静，强烈的渲染力果然是个适合当副部长的人。
　　天乐缓缓顿住，不自觉地重复：“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这才感觉到，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舅舅曾经站在讲台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们说：“死去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活着的人反而应该正常、平淡，和往常一样温和地过每一天的生活，这样才能让死者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宁。”
　　他苦笑，“平常地生活，温和地过……”他的话即动力，他渐渐抬眼，仍然有些颤颤巍巍，但至少他抬了起来，“我试试看吧。”
　　“嗯！”学弟笑了，大声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