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牛奶》墨雪千寻

53、第一个病人（2）

　　这一刻，羽翩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院长的话：“在临床，你不用抱有任何侥幸的希望。”她好不容易才终于鼓起勇气转身，看她的两位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反而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才能遇事不惊，从容面对，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任何打击。”
　　她想，护士长和小叶老师，还有圆圆姐，她们都说错了，她其实一点也不优秀。因为她在实习的第一个晚上，就犯了最不该犯的错。
　　导致现在她捂着嘴，一点护士的样子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只是使劲把眼泪挤回去。
　　“王学平，”教授的声音传来，“来住院接受治疗。”
　　看着羽翩颤抖，连自己的痛都被心疼压过去，他走过来，轻拍她的肩膀，“我的好学生，我的好护士，是不是该给我来一个完美的入院宣教啊。”
　　圆圆姐听着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这就是羽翩那个酒精中毒的教授，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静等。
　　天乐也红了眼眶，但是现在也只能硬是忍住，看向羽翩，却不敢上前安慰，因为他怕会哭出来。
　　以前看那些所谓的电影，总想着那些男主真没用，自己的女人伤心地哭着，他们却不在身边。
　　而今时今日，羽翩就在不远处悲伤着，然而自己同样做不到在身边安慰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非常的脆弱。
　　过去很久，羽翩才终于有勇气拿起了血压计和耳温计，扶上教授的手，“先给你量血压和体温。”
　　“好。”教授坐下，伸出手。
　　“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吗？”
　　“没有。”
　　“近一年里有摔倒过吗？”
　　“没有。”
　　“皮肤有破损吗？身上哪里痛吗？”
　　“脚有点肿。”教授顺着看了看脚，却被羽翩毫不客气的把头给摁回去，耳温计被狠狠地塞进耳朵里测量，教授有些无奈。
　　“睡眠好吗？食欲怎么样？”
　　“都可以。”
　　“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王教授一顿，抬眼，羽翩的蓝色口罩已经被打湿了，“你喝这么多酒，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有想过生了病我会有多难过，天乐会有多难过，院长会有多难过吗！”
　　王教授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听她责怪。但是就算病人没意见，这也不符合医院的规矩，圆圆姐赶紧过来把羽翩拉到一边，“来，病人先去病房里整顿整顿吧，40床。”
　　然后把羽翩拉回护士站，盯着她认真问，“你可以吗？如果你不行，明天我去帮你和小叶老师说。”
　　羽翩不吭声，圆圆姐只好自己做决定，“那我负责吧。”
　　“不用！”刚拿起病历本，就被羽翩抢了过去，看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个全新的口罩，“我负责到底，圆圆姐，”她抬眼看时，黯然无光的眼睛里勉强出一丝坚强，“刚才情绪没控制好，让你担心了。”
　　“是我太不专业了，不会再有了。”
　　说完抬腿又是从容走去40床。
　　“羽、羽翩，”王教授正打开水杯准备喝水，看她瞪着大眼睛进来，羽翩可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吓得赶紧放下水杯，坐直了，像个碰上教导主任的皮孩子。“来巡房啊。”
　　“巡什么房，”又皱了皱眉，“能出来吗，我带你介绍一下环境，跟你说一下我们这里的规矩。”
　　“哎呀，这么晚了，”王教授拉住她，舅舅外甥做错事了讨人开心的方法还真是如出一辙，“明天吧，今天我就先睡了。”
　　羽翩不再坚持，帮他塞好被子，再拿一份被子让他把脚抬高点，“明天也行，不过陪客证先给你。”
　　这才发现不对，“你的家属呢？”
　　刚才也是只有天乐扶他进来，出了这么大事，儿子如果上学来不了，至少妻子要来吧。
　　但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给我吧，我妈妈明天来。”最后天乐伸手，把陪客证接了过来。
　　“嗯，好。”亲姐姐做家属自然没有问题，再叮嘱了几句，等着王教授睡下，才拉着天乐出了病房。
　　走进楼梯间，羽翩才卸下所有勉强，压进天乐怀里，小声地哭出来。
　　“做得好，羽翩，做得好。”天乐轻拍她，鼓励她，但很快他也哽咽起来，只能抱紧她。
　　责怪教授又责怪自己，对他失望又对自己失望，但又清楚地知道这些感情没有意义，可是清楚地知道的同时，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剩下大片大片的不知所措。
　　羽翩的肩，天乐的胸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浸染了。
　　*
　　第二天，羽翩早早就来上班，趁着还没到七点半日常交班，她先去了趟40床。
　　“哟，早上好啊，”王教授正看着早报，“护士啊，我听说我的主治医生态度不好诶，你能帮我换一下不？”
　　羽翩帮他把床头抬高，顺便抬头白他一眼，“你说呢？别闹了，好好听医生的话。”
　　七点半到，羽翩先去交班，然后铺床，小叶老师说过今天让她上手，打皮下注射。
　　于是又准备好治疗车，全套动作速度飞快。
　　不一会儿，小叶老师也铺完床，洗完手正准备戴手套，就看见羽翩正推着治疗车进换药室。
　　“嗯？今天比昨天慢嘛。”昨天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器具站着等她。
　　“不，”羽翩摘手套，“我已经打好了。”
　　“什么？”小叶护士惊呆了，护士长也惊呆了，“你实习护士打针要我们在一旁监督的呀。”
　　“我知道，我叫圆圆姐帮我监督了，她正好有空。”羽翩边说边洗手，脱口罩。
　　小叶老师又看向圆圆姐，圆圆姐比了个非常崇拜的OK，“非常顺利，非常成功，”然后还调皮地拉仇恨，“病人还说羽翩比小叶老师温柔呢。”
　　小叶老师这才放下心来，“但是以后最好还是叫一下我们，我们可以顺便再教你点别的，”说完顶了顶圆圆，“她不靠谱。”
　　“你、你居然这样说我！”圆圆演出一脸哭唧唧，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叶老师抛弃了她。
　　于是两个人开始斗嘴，但是羽翩却无心这么悠闲，“小叶老师你让我负责的40床的主治医生好像去查房了我就先去听听看了。”
　　一点停顿都没有地喊完一句话就飞快赶去了，剩下三个人连她影子都没叫住。
　　一进病房，就被病房里的低气压楞了一下，主治医生正带着点怒气地叮嘱王教授吃药，王教授躺在床上，一点都不配合，还拿着本书，像是一点都没听进去的意思。
　　羽翩皱眉，走上来想询问怎么回事，结果主治医生见是一个实习护士，赶紧把这难对付的活推给她，让她把今天要吃的药给她讲一遍。
　　羽翩接过纸，眉头松不开，“你这病是酒精引起的，第一点就是戒酒。”
　　“好嘞。”病人态度居然立刻大转弯，气得主治医生转过去都不愿看他。
　　“今天的药物都是保肝的，一定要按时吃。”
　　“嗯嗯，我还会多吃点水果的，我知道。”主治医生决定出去冷静一下。
　　等主治医生出了门，羽翩拍了他肩膀一下，“怎么回事啊，这么不配合，还故意气他。”
　　王教授耸耸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身上烟味这么重的医生，而且还戴金项链。觉得自己运气太差了，于是稍微出出气而已。”
　　羽翩看着主治医生给她的，写得非常潦草的一张纸，“那也不代表他就不对你认真负责了。”说是这么说，但羽翩也往病房外的主治医生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出了门，主治医生一把抽走羽翩递来的纸，“一大早给我添堵，他什么毛病啊？”
　　“酒精性肝硬化。”
　　清冷平淡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反而显得尖锐，主治医生看向她，没好气地冷笑。
　　“你是和40认识吧，看他倒是挺听你的话的。”他把临时医嘱单又拍给她，“你跟他说，既然他不需要我帮他看病了，干脆让你给他下医嘱好了。”
　　羽翩不免有些生气，真是没想到她下临床，第一个让她反感的居然是医生，“40床王学平先生，不是不需要您给他看病了，他只是不抽烟而已。”
　　“哼，”主治医生靠近她，“那倒是我的错了，我给那么多人看病，我抽根烟还不行了？”
　　羽翩刚要反驳，就听见熟悉的痞贵声音从主治医生身后传来，“不行，当然不行。”
　　主治医生刚想侧身，但子七已经随性地走过来，一把揽住羽翩，身上寒气震得羽翩打了个哆嗦，“医德不行啊。”
　　“你谁——”主治医生正想骂，但好像注意到了子七的胸牌，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了回去，哼了一声走了。
　　“唐子七，你怎么会在这里？”
　　“地下一层太冷了，我上来取取暖呗。”她放过羽翩，顺便自发地帮她解答，“听我教授说，这医院里，地位最高的人反而是阴曹地府的人，一般的医生护士都不敢招惹，就是实习的也不敢。我原本还不信，这下我信了。以后要是哪个医生护士还敢欺负你，你只要告诉他们，你‘地下一层’有人就行了。”
　　这哪是不敢招惹，看上去很像是嫌弃你的样子诶……
　　“诶呦，厉害啊，这下我可安心了。”羽翩夸张抱抱她，“来看教授的？”
　　“是也不是，”子七往四周看了一圈，“诶，他人呢？”
　　“谁啊？”羽翩正想继续问，就看到答案已经从远处大步流星地走来了，“我啊。”

　　科普：法医实习有两部分，临床课程结束后，会去医院实习，而法医课程结束后，一般都去公安局的刑警队实习，现在第三方司法鉴定机构多起来了，有的也去那边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