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玩笑吗》路角下

1、初来乍到—飞来横福

　　算了。
　　这样也好。
　　反正，也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明天。
　　眼前霞光依旧，依旧将两旁连绵不绝的建筑，映射得绚烂多姿，又尽是漫无边际的无拘无束。
　　这么看，原来这城市还真美。
　　渐渐压下心中的愤愤与恐惧，我缓缓止住挣扎，微微舒展开身体，轻轻闭上眼睛，倾听起，风儿在耳根低声诉说。
　　我叫程良，是善良的良，我父母告诉我。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两年前。

　　还是没有习惯这里夜晚车来车往的喧嚣。
　　这是来这城市的第29天。
　　头一次体会到，时间竟然可以拉得如此漫长。
　　分分秒秒都似在煎熬。
　　陌生的背影，陌生的街灯，就连陌生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满是呛鼻的味道。
　　每一天，怀揣着忐忑不安，张望在车水马龙的路道上，躁动在色彩斑斓的屏幕前。
　　寻寻觅觅，又是寻寻觅觅，周而复始。
　　过后，就是等待着，也不知道等不等得来的等待。
　　很多个时候，就连那躲藏着，才刚燃起的丝丝火苗，都被生生剜出来浇灭了透。

　　我睁开眼，天花板还是那片灰白，侧过脸，闹钟“嘀嗒嘀嗒”响地不停。
　　挺早。
　　于是又朝窗台望了过去。
　　碧绿的金丹树，似乎没有丝毫奔走流离的疲惫，俨然纹丝不动的伫立在花盆中。
　　虽没有果子，繁茂的枝叶却在晨光的滋养下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刚要抬头望向窗外，那光打到脸上，却是分外灼眼，下意识我闭上眼睛缩了回来。
　　连你也欺生吗？
　　一口涩涩的空气吸了进来，骨碌的眼珠子在锁紧的眉间不住打颤。
　　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么。
　　我极力睁开眼，一把伸出手去掀过被头，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黑色外衣，草草作过收拾，便出了门。

　　清晨的屋外有一丝凉，下了楼道拐个弯便是公交站台。
　　这个时候等车的人挺少。
　　掏出手机看了看，便塞了回去。
　　8点05。
　　从这里到世纪大道，下了车再走几步，就是今天要去的地方。
　　这段路上乘客不是太多，一路也还通畅，偶尔平时人多的时候，半个小时也能开过那里。
　　这是这段时间来，我摸索出的经验。
　　等下，约好了9点半。
　　掏出手机又看了看，便又塞了回去，顺势带出的名片，却捏到了手上。
　　时间还挺宽裕。
　　抬起头，我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接着，探出头去，朝着车来的方向望了望。
　　见没有来车，就转过身，又朝不远处公交线路牌的地方，移了过去。
　　一行行，我细细看着上面的站名，想着能多找出几个一样的来。
　　冷不防，“啪”的一声响起，甚是清脆。
　　什么东西，在我腰间炸开了花。紧接着，就是一股冰凉从我手上流过，“嗒嗒”往下滴。
　　刚要低头，“嗞----”一声响过，一辆白色小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车背上，亮得我睁不开眼，隐约中，一头长发从车窗飘了出来。
　　我低下头去，看着地上。
　　硕大的塑料杯瘪着肚子躺在脚边，浓稠的“难以名状”飞溅开来。
　　“对不起，不是故意要往你身上扔，…”
　　听着是那人在对我说话。
　　望着眼前的垃圾桶，愣了一愣，随即“哼”了一声。
　　“…，真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理会，我只是低头“啪啪啪啪”拍打着。
　　扑面而来，一阵酸酸馊馊的刺鼻，熏得眼前迷迷蒙蒙。

　　“是屎吗？”说话声从背后传来。
　　“不会真是屎吧？”
　　无奈转过头去，那人已站到了身后，拉长着脖子，穿了件深色卫衣，两手悠闲的套在兜里，一边耳机耷拉在胸前，一副嘴脸很不厚道的笑着，就差没笑出声来。
　　笑得倒挺灿烂，要换在平时，至少也该回上两句，可是现在，就想怎么能快点驱走这身上的东西。
　　我又低下头，用力向前踹着鞋子，指望着，能把那东西甩走一些。
　　“为什么不骂她。你看，她要走了。”那人又说道。
　　“什么？”我皱着眉头抬起脸望着他，脑子里却想不出，该用哪句合适的话，去解释他提的这个问题。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了一眼。
　　“算了。”
　　吐完两个字，就又打算接着收拾我的鞋子去。
　　刚低下头，一摞纸巾却挡在了视线。
　　“给，擦擦。”
　　一时间，我又愣住。
　　见没有接，那手在我面前来回比划了几下，示意着收下。
　　本想着去拒绝，但手刚一伸出，他便推了过来，一把塞到手心。
　　“走了。”
　　抬起头，他正冲着我作着个道别的手势。
　　耷着的耳机重新往耳朵里一塞，他转过身，朝着那边靠了回去。
　　接过手里的纸巾，有辆车，正朝着这里，缓缓靠了上来。
　　44路。
　　望向车头，我重新确认了一遍，没再多想，抬起脚，跟着队伍一起挤了上去。

　　车上人还不少。
　　环顾了下四周，三三两两倒剩着些空座。
　　随着队伍慢慢往里移动，各自也都找到座位，陆陆续续坐了下来。
　　刚好走到车尾，车子缓缓起了步，朝着过道边的那个位子，顺势我就坐了下去。
　　稍稍稳了稳座位，再理了理思绪，我便又伸出衣袖，掸了几下。
　　手背上留着几道淡淡的水迹，用手摸着发黏，捏着的名片，已被染成了一半微黄。
　　看到那握在手中的纸巾，就又想起了他的身形。
　　抬头间，他恰好就站在了人缝中，一手悬着，抓着扶手，另一只手，仍旧悠闲的套在衣服兜里，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随着车子摇晃，他整个人也跟着，合拍的晃动着。
　　再看那副耳塞，就好像扎根在他的脑袋上，深深嵌了进去。
　　突然，脑子里冒出个奇怪的问题。
　　他那耳机里头，到底有没有声音？
　　想着想着，竟冒上来一阵莫名的窃喜。
　　我埋下头去，弓着身子，朝椅背倒了上去。

　　“广利路口到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车子缓缓向着站台靠去。
　　早先起身的人们，开始慢慢向着车门聚拢来。
　　随着“呲”的一声，车门被吸到了一边。
　　这时再看他，一手荡在半空中，熟练的摆动着身体，环顾左右避让着走过的人们，不时还扭过头去，朝着人来的方向看看。
　　等到最后起身的，也跟着翼翼下了车去，他便朝车后跨出大步，在一个空座前站定下来，只是交替了手，继而又平静的专注起他的窗外世界，也可能是音乐世界。
　　“车辆起步，……”
　　那声音再次响过，车子抖了两抖开了出去，但没多远，便一个刹车又停了下来。
　　“蹬蹬蹬蹬”。
　　一位叔叔模样的中年男子，惯性的往前踮了几步。
　　“小心，没事吧。”有位坐着的阿姨，一把托住了他，说道。
　　“没事没事…”那叔叔连连说着。
　　“怎么开的车，这是。”边上有人小声叨咕着。
　　忽然，两个指头在那叔叔肩膀上点了几下。
　　不是别人，就他，跟长臂猿似的，一手悬着拉住扶手，另一手，两个手指勾在那叔叔肩膀上。
　　接着，收回手来，指着他跟前的空座。
　　那叔叔也没推却，从他高高挂着的手臂底下穿过，朝着座位走去。
　　“谢谢，谢谢…”
　　那叔叔刚一坐下，就抬起头来，对着他一边连声谢道，一边不停勾着脖子。
　　没有说话，他只是咧着嘴笑，抽出手来摆了几下，却又很快兜了回去。
　　车子继续颠颠向前开着。
　　一个转弯，我顺势倒了过去，又倒了回来，接着稍稍晃动两下，最后，又舒服地贴到椅背。
　　整套动作轻盈地下来，犹如在夕阳下湖面泛舟，船浆过后，那漾起的层层波纹，漾得人飘飘乎乎。
　　汽车声在耳边不停萦绕，车窗外，花花绿绿的字牌画报，向着脑后缓缓退去。
　　忽然，握着名片和纸巾的手，不由得紧了一紧。
　　一缕淡淡的芬芳飘了过来，沁入心脾，薰得人，好似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般安然，又好似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中般温暖。
　　车厢里，坐着，站着，还有“挂着的”，各自沉浸在汽车的节拍中，时而摆动，时而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