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番外 三世（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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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的太阳与千年之后别无一二，普照世人，无论所有。
在姜国的这段日子，徐长卿夜里也曾想过帮助龙阳是对是错，如今是回到过去还是梦境？前者他已经知道错误却愿意改变过去，后者只是镜花水月。于道而言，前者有违天理，后者顺应本心。
然而当他冥思苦想那晚上，远望龙阳所住的屋子彻夜灯火不熄，便下定了决心。
此时此刻，他将如今姜国所处的灾难告诉龙葵，大抵是念了千年后龙葵的情分。她听完沉思片刻，突然对徐长卿说道：“先生，龙葵在此感念先生的恩情。”
她微微行礼，极尽一个王族的风范。
“先生这些日子为我国尽心尽力，龙葵在此没齿难忘。只是听先生一席话，龙葵……”
她有些难以说出，贝齿咬着下唇，略略为难。
徐长卿见此，心中已有七分明白。他轻轻一笑，正要说出，却已有另一人先开口了。
“先生劳心劳力，事态如此变化，纵使未曾料到也不应当是先生的错误。”
两人一愣，转过头来，看见褪去华服身着一身盔甲的姜王龙阳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龙阳身旁的下人讪讪一笑，对公主低声说道是殿下的吩咐。
这时，龙阳走了过来，亲昵地摸了摸自己妹妹的额头，接着对自己军师点了点头。
“先生。”
“龙阳殿下。”
徐长卿回以抱拳之礼。
到林业平道观这些日子，景天过得十分潇洒。
许是自己的话，对方当了真，反正景天是有屋子住有饭吃，唯一不行的是口袋里没钱，溜去加倍赚钱的计划一开始就夭折了。不过景天也不是真的白吃白住，他替着林业平整理了一番道观的账本，总之在他这个未来之人的眼中，林道长做事中规中矩，听观里小道士说林道长继任道观没多久，看来业务不熟。
这时候就要他渝州城首富景大爷出马，替道观揽揽香火多来几个信徒，只是当天晚上林道长便逮到了白天已经开始计划夜里准备加大火力的景大爷，叫他赶紧停下来。
景天觉得委屈极了。
“林道长，我这是在帮你。你看看账本上显示最近几年道观的香火钱在逐渐减少，隔壁县的道观道士还有本县镇的寺庙都在跟你抢生意。”
“……”
林业平揉了揉太阳穴，啪地一下子摁住了景天打算拿自己手抄的账本出来讲道理的举动。
他解释道：“景兄弟，这不是生意。”
“但是林道长，如果再这样下去，道观的香火钱恐怕就支撑不了你们的生活。”
景天严肃地对他说道。
这让对方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这件事——也是如此，他才注意到为什么师傅将道观交给他的时候忧心忡忡，还有道观弟子近来偷懒的举动。
种种迹象表明，道观的确不是生意场合，但经营道观却需要做生意。
这并非林业平擅长的，他只知道讲经读文，为来者答疑解惑，占卜算卦。
自然他也可以说潮涨潮落，道法自然，维持平衡便可。
心中所想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谢谢你，景兄弟”。
“那是那是，毕竟我跟林道长你是朋友了嘛！”
林业平轻笑着微微摇头，不过他们的确是朋友。
之后，林业平还是让景天停止了计划，出发点是好的，但道观维持常态也是应该的。
景兄弟口中是嘟囔着不对不对，还是听了他的话。
顺带林业平送了他一本经文，叫他读来时不时静下心。
景天看着这本名为“度人经”的书，心道怎么不是白豆腐的道德经，也问出了声。
“为什么送我这个？”
林业平道：“此书静心，业平观你好动，不知缘分何时聚散，不如多读几遍。”
“……”
景天瘪着嘴，不说话了，随手翻开书一看，居然是当初白豆腐在仙船上念的那段。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还真是静心的！
夜里翻着度人经，景天看着天上漫天的繁星，不自觉地想起了白豆腐。
“景兄弟。”
初次见面一本正经的白豆腐。
“景兄弟！”
担忧看着他的白豆腐。
“小天。”
跟他在一起后的白豆腐
他回忆起那些事，乐观的心情也变得沮丧起来，便随手放下书，枕着头倒在了屋檐上。
这么一算，已经好久没见白豆腐了吧。
白豆腐的前世跟白豆腐又不一样，也不知道白豆腐这时候在干什么——难不成在见他的前世吗？那肯定有很多事，不像他没事干，干看着白豆腐的前世了。
“景兄弟，这么晚了还没睡？”
熟悉的声音，景天抬起头，果真看见了林道长，对方似乎抱着一堆书籍，是打算夜里抄书吗？
想着也是想着，景天就跳下去，反问林业平怎么还没睡。
对方笑着摇了摇头，说最近有人上门来求助，他找找有什么法子。
景天想自己也没事便开口说他也来帮忙。
“……我也看过许多书，而且我还是拯救过天下的大侠，帮人这件事我可太有经验了！”
说着，景天便把林道长手里头的书拿了过来，这样热闹的样子令对方一愣。
看着他煞有其事地边走边说服他让自己参与进来，林业平心中一暖，微微颔首。
“那此事便拜托景兄弟了。”
也是如此，景天才知道林业平对道观很上心，就是出力有些偏门，搞得邻里街坊有事便上道观来求助，衙门都没事做了。那些明明解决了事情的家伙居然不多给道观些香火钱，景天内心诽谤着，却也知道是林道长大义，不愿人们多负担。
所以宁愿自己多背负点吗？他甚至知道对方在知道道观经济紧张后缩减了自己的伙食支出。
白豆腐的前世干嘛要当这么好的人啊！
不过，白豆腐也是这样的，一心一意为了天下，只有在感情上自私了一点。
看着看着，景天便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轻微的声响却惊动了翻书的林业平，他抬头看过去，却是一笑：原来景兄弟两只手抓着四本书，看来的确是累了。
于是他轻轻起身，将书房里备着的外套盖在了景兄弟的身上，自己又回来继续查找。
直到终于找到为止。
此时此刻，林业平抬起头来，天也大亮了。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呼呼大睡的景兄弟，悄声离开关上了房门，然后路过一道紫衣的身影，听到了弟子大事不妙的呼叫。
“何事大惊小怪？”
“业平师父，最近有好多女居士过来诉苦，今天更是闹起来了。”
听此，林业平微微皱眉，叫弟子赶紧带她过去。
而姜国王宫之内，走廊之上。
龙阳与妹妹龙葵分开，带着徐长卿走到这里，忽然他停住了脚步，接着挥挥手让宫仆离远点。
他有话对自己军师说。
这么一想，龙阳便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些日子以来帮了他很多的先生。因为对方的存在，他前些日子不至于启动魔剑的锻造，可就在不久前他还是在士大夫的劝说下启动了这件事。
对此，他有些抱歉。
“先生。”
“龙阳殿下，你有心事。”
徐长卿肯定地说。只是不是因为龙阳的缘故，是因为景天——他跟景天在一起许多日子，彼此之间心意相通，连带着察言观色。龙阳如今的模样倒像是小天做错了事后的表情。
心事重重，对他有隐瞒吗？
听到军师这话，龙阳心中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自己当大王以来脸上功夫练得很好，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没有察觉到一些不对。
倒是军师。
想到这，龙阳勾起一丝微笑，转过身直面徐长卿。
那人眼中天地坦荡荡，是如此真心啊。然而龙阳接下来要做的却辜负了这样的人。
他却依旧坚定地说道：“先生，姜国战事将起，你已为姜国做了自己能做的，本王希望你即日起尽早离开这里。黄金与马匹本王早已备好，你并非姜国人，不该——”
“龙阳殿下！”
徐长卿在生气。
他不气龙阳，反倒是生气自己，帮了忙却解决不了对方心中的忧患，直到现在，一切的命运又回到了开始。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多的能力来帮助他解决如今的灭国之灾。
突然，他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龙阳的手臂。中间隔着盔甲，隔着皮肤，但他内心的情感却仿佛随着接触到的手臂涌动过来，甚至传递到龙阳的心中，感染着对方。
恍惚间，龙阳被这样炽热地注视着，喉咙间说不出话来。
“……”
这样强烈的感情，龙阳如今很少感知到。母后已经去世了，父王也无心朝政，甚至不怎么离开从前母后居住的宫殿，妹妹曾被他狠心打断了腿，不跟随他奔赴战场，似乎也因此变得胆小谨慎了起来。他很多时候也没有再看自己的妹妹。
不能去看，没有时间了。
不能再软弱了。
他如今是新王，即使身为将领率领士兵作战，他身边更多的是敌人而非战友。庆功的宴席上，他独自坐在高处，朝着众人遥遥举起了酒碗。
继承了姜国的王位，他便背负起了姜国的命运。
即使姜国的命运一片黑暗，他也要咬着牙坚持继续下去，必须要打破前方的黑暗——纵使他已经不知道光明何时才能到来了。
母后去世的那天，他为母后挥动起了胜利凯歌的战旗，然而父王最终是回来了，可母后却走了。
有时候，龙阳不知道自己所作是对还是错。至少他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好好活着。
于是，他坚定了自己的内心，拍掉了军师的手，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先生，你走吧。谢谢你，我很高兴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你，倘若有一天，如果可以，天下没有战争该多好。”
他笑了，明明是跟景天差不多的年纪，却更加成熟，也更令人心疼。
“到那时候，先生可要跟龙阳好好喝上一杯。”
希望不会是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希望他只是龙阳，只是自己。
然后他戴上了头盔，挥手离开了。
徐长卿注视着他的背影，矛盾地停在原地，明明想要往前一步，却觉得这一步无比遥远。
遥远的不是距离，而是时间。
他真的能改变对方的命运吗？
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之前小天为什么总是在担忧着：因为命运是好是坏，改变是往深渊还是希望前进？
挣扎之中，他终于还是往前踏出了那一步，但走廊空无一人，年轻的王已经上了战场。
一切都晚了。
或者说，他将希望寄托于不确定的未来。
徐长卿便对着空无一人的面前点头道：“倘若有一天，长卿定要跟你好好喝一杯。”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番外 三世（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