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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藤蔓” ...

  •   “在下裴盈。”

      ——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子,泥巴糊了一脸,跟着我几里路,我便把人带回来了,脑子好使,机灵得很。
      ——只知他姓裴,就叫裴盈,字春生。

      十多年前的画面翻过时间的沟壑再次出现,那温润笑着替孩童擦脸的阁主仿佛就在跟前,耳畔似乎又响起藏书阁中稚嫩的读书声。

      裴盈。
      原来是裴盈。
      竟然是裴盈。

      这个名字伴随着一道身影浮上眼前。
      台阶上站立的青年一眼多年前罗星阁中抱书苦读的小孩渐渐重合,一晃眼已经长这么大,都敢独自离开师傅出门闯荡了。

      可见时间真的过去很久。
      可见此次邕城的事比他想象中更严重。

      林归眸光暗了暗。

      “你这满口胡言的毛病还没被你师父折腾够。”邬峤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而后门口出现一片眼熟的衣角。
      裴盈笑道:“他老人家和师娘可不知道在哪儿快活,舍不得回来教训我。”
      而后裴盈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遍,略显尴尬道:“百花楼的事,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你也知道怕?”
      裴盈摇了摇扇子:“小生不悔,不悔。”

      邬峤踏出书房门,一眼便看到站在远处的林归。

      素白的长裙,脸上不加粉黛,黑发由一条刺绣发带束在脑后,随意而简单,面上神情淡淡,看着像醒来似的。

      在邬峤眼里,这幅装扮在家里穿穿就好,是不能出门见人的——起码在这种天气会挨冻。
      活该,谁让他穿这么少!

      邬峤说:“谁允许你出来”
      林归说:“你让人关着我”
      邬峤瞪了他一眼:“我没让人关着你”

      言下之意,两个侍卫守着,你都能跑出来,你倪小蝶本事挺大。

      裴盈在他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两眼,目露精光,笑意藏不住地倒退半步,轻咳一声。

      林归与邬峤齐齐扭头看他。

      裴盈被看得一愣,收敛了表情,摆出正经严肃的一面来。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答应您的事,有线索再派人告诉您。”
      邬峤应了声,转而问了句:“汪阁老的身子如何?”
      “一如既往,毕竟是毒,五年前保下一命已是不易,我和师娘不敢奢望其他。”

      裴盈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不多时消失在长廊尽头。
      徒留原地二人思及什么。

      汪阁老。
      汪培玉,罗星阁前阁主。

      五年前在风城一战中身中奇毒,险些命丧黄泉,虽然救回一命,但身体大不如前,这几年实在熬不住便退了位。
      这才由裴盈掌权。
      幸亏裴盈天纵奇才,聪明得要命,加上汪培玉从中铺路,他才能年纪轻轻镇住这个位置。

      林归望向那空旷的尽头,再次见到故人,总让他难得起了点怀念。
      尽管这位故人与从前相比变得太多,都到了逛百花楼的年纪了。

      邬峤顺着他眼神望去,语气凉凉:“还没看够”

      林归收回视线,转向邬峤那张漂漂亮亮的小白脸上。
      这也有一位天纵奇才的,可惜脾气忒不好,偏生长得白白净净。

      “看够了,我这不来看您了。”

      邬峤不明白这人怎么一张嘴就是这种话,理所当然得让人哑口无言,要是呵斥他,又是一副不疼不痒的模样。
      邬峤这种在林归眼里典型的清白人家是不会明白林归这种人的行为处事,只能无能狂怒或者羞愤欲死。

      于是邬峤一甩衣袖不再理会林归的胡言乱语,转身回到书房。
      林归抬腿便跟上,在邬峤关上门之前,侧身溜了进去。

      邬峤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停顿犹豫了一下,最终将门合上,再目不斜视地处理手头上的事。

      林归自觉地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翻了翻桌角的书,再百般无聊地磨起墨来,白净的指尖在邬峤视线下一来一回若隐若现。

      邬峤执笔的手一顿:“你知道上一个企图从我这翻出线索的人在哪儿?”
      林归给面子地问了句:“在哪儿?”
      邬峤嘴唇轻启:“断头台。”

      林归抿了抿嘴角,把墨锭一扔,抱臂往后一靠,既不动他的书也不磨墨,就这么与他大眼瞪小眼。

      “别关着我了。”林归好言好语。
      邬峤不吃他这一套:“不行。”
      林归气笑了:“就凭那地痞流氓的一番话,我就真成疑犯了?这一幢小案子,您堂堂一世子殿下就这么上心?”
      邬峤也跟着笑了笑:“别套话。”

      油米不进、铜墙铁壁,不想说时就把嘴紧闭上,没人能撬开。
      现在的邬峤比少年时更难搞。

      林归没忍住,伸腿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然后起身迅速跑出门,眨眼间只剩下个影。

      邬峤头一回被人这么踢,从来没人敢明着对付他。
      一丝疼意从小腿处缓缓散开,竟然有点疼,邬峤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归消失的方向。

      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哪儿有姑娘像这样的!
      粗鲁!

      .

      天气一如林归所言,一天比一天冷,幸亏踢邬峤之前,林归莫名其妙得到一床新的被褥,倒是没将自个给冻死。

      身上旧伤往年常在秋冬复发,那些深入骨头的刀伤阴魂不散的作痛,以至于林归往年每到这个时节总要找个地方窝着。

      现在倒不用,现成的地方给他窝着。
      可林归宁愿出去自己找地方,也好比天天被人关着强。

      “咳。”

      林归倚靠着窗户,抵着唇轻声咳嗽,窗外风大,他身上就一件薄薄的衣衫,看得令人心惊。
      楼下左右两侧站着的侍卫更是令他心凉了一半。

      自从踢了一回邬峤,林归两天没见着他,但在邬府的日子却更加难过了。
      邬峤不仅没把侍卫撤了,还多加了两个,东西南北一边一个守着林归的小破院子,简直毫无人性。

      “——姑娘!”

      这腹诽着,冷不防,门外传来振惊呼。
      一侍女奔进来,将林归从窗户边拉下来,“砰”一声,动作利索地关上窗户。

      “姑娘别在窗户边坐着,这天气容易得风寒,姑娘要是有空,便去竹海泡温泉,可强身健体。”侍女送上个小号汤婆子,又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林归掂量着手中之物,想了想,按在肋骨处,散开的暖意让那处隐隐的痛楚减少些许。

      泡温泉?
      一年到头住不了几天的府邸竟然还挖了这东西,世家子弟真够会享受的。

      竹海小楼,趁夜挑灯。
      墙上留下文书翻飞落下的阴影。

      “裴盈说近些年西南虽表面安分,实际暗地里凶潮涌动,但要查出到底哪一派在为非作歹,还需要等。”景秀立在一侧,念着裴盈的信件,“他还说金丝愁此物早几年就在中原流通,不一定是西南传出来的。”

      邬峤接过信纸,扫了一眼,扔进不远处燃烧的火盆中。

      “裴盈还在查汪阁老身上的毒?”
      景秀说:“那毒世间罕有,当年连御医都看不透,当今能辨百草的就只剩下西南花家了,可花家十几年前便避世不出,纵使裴小公子手段奇多,也没法硬闯。”
      “花家……倒是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
      站在一侧的疾风忍不住开口道:“花家人都古怪,不过是有真本事。”

      十多年前花家还没有避世时,邬峤曾在皇宫内遥遥见过他们一次。

      花家全族人都喜爱暗色服饰,耳垂挂着银色饰物,露出的手背由墨色的手套包裹,浑身山下只露出脖子一截,可就这短短的一截地方,却有着繁复的纹路。
      不知道到底是画上去的,还是刻上去的。
      只是一眼,便能感受到来自深山处的幽静神秘,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自从那年之后,花家似乎从历史上消失了,留给世人的只剩下模糊的大致轮廓。

      这时候再去企图将他们挖出来,怕是难上加难。

      邬峤从回忆中抽身,起身离开,等二楼灭了灯,他也走出了小楼。
      竹林间叶片“沙沙”作响,证实了这片地方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的可能性。

      突然,邬峤脚步一顿,侧耳倾听,细细辨认间隐约听到丝水波荡漾的动静。

      有人!
      闯入得无声无息,小楼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邬峤杳无声息地踏过竹叶遍布的小道,月光透过叶缝留下斑驳的倒影,晃眼间,似乎有些不真实。

      “哗——”

      一阵夜风拂过,吹散遮挡在前方的阻碍,邬峤看清那是什么场景。

      温泉水面莹润平静,一白衣人背对着他坐在岸边,唯独两条腿伸在水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招摇无比。

      那人仰头望着月亮,从背影看,他惬意的身形忽然顿了顿,而后逐渐紧绷起来。
      看起来是想逃。

      刚一动,一条银白色的细线缠上他的小腿,下一瞬便被人按着肩膀往下折,重重撞上地面。
      那人闷哼了声,抬腿踹了邬峤一脚。

      这一记的力道很是熟悉。

      等看清身下的人是谁,邬峤眉间的锋利徒然散去。

      “是你。”
      林归皱着眉,难耐地低斥:“松开。”

      邬峤后知后觉被踹了,又后知后觉手中握着什么。
      他下意识低头查看,只见林归的小腿还被他桎梏在手里,因为泡过温泉的缘故,触感更加温暖、湿润。

      林归就这么躺在地上,抬眼望向邬峤染红的耳尖,淡淡问道:“世子殿下在看什么?”

      邬峤抬起脸,就见林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邬峤一愣,将手松开。

      林归收回腿,起身时又踹了他一脚,这一记一点都没留情,直接将邬峤踹倒了。
      天旋地转间,一抹暗色的纹路闯入邬峤眼帘。

      林归撑着地面,笑道:“世子还小,要知道别人的腿是不能乱摸的。”

      正想起身,却不料脚踝一紧,整个人又被按在了地上。

      林归惊愕地瞪大眼:“堂堂世子殿下难道要霸王硬上弓!”

      邬峤没去理会他,伸手在他脚背间摸了一把,力道之重,白皙的皮肤立马泛起了红。

      邬峤收紧手掌,那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从他脸上褪去,他抬起眼,冷静地问:“这是什么?”
      林归视线落在他掌心,他脚背上几道黑色纹路清晰可见,林归缓慢地眨了眨眼:“藤蔓,好看吗。”
      “刻的?”
      “画的。”林归撑起身,凑近了,二人鼻尖不超过一只手掌,彼此呼吸缠绕,他轻笑着问,“殿下喜欢什么花纹?”
      林归低下声仿佛在诱哄:“可要亲手画上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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