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金粉》韶芊

35、节哀顺变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节关于褚家兄弟的部份完全根据正史。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第三部（第一部《绮丽难忘》；第二部《历劫重生》）。本书定于美国的周四，亦即中国的周五更新。欢迎读者们按时来追踪情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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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封都乡侯的尚书左仆射褚湛之去世以后，他的两个儿子面对他留下的爵位与财富，不但丝毫不相争，而且彼此礼让。兄友弟恭的表现传为美谈。

　　带头做榜样的是哥哥褚渊。他在父亲的葬礼过后，当众宣布要让弟弟接收父亲所有的遗产，而自己则只要父亲的藏书即可。甚至，他把他父亲生前送给他生母郭睐的首饰也全都拿了出来，悉数交给嫡母刘若男。

　　弟弟褚澄深感哥哥慷慨无私，连忙表示那么父亲的爵位就交给哥哥继承，不顾他母亲刘若男狠狠朝他瞪眼。本来，刘若男一直想要她亲生的嫡子褚澄继任都乡侯。然而，褚澄在公众场合放话，刘若男来不及阻止，只好由他。

　　事后，褚澄向母亲解释，自己一心习医，对官场毫无兴趣，还是大哥比较适合承袭父业。刘若男听了，尽管仍有些悻悻然，却接受了既成事实，不再多言。

　　刘若男很了解，澄儿固然表面上谦和恭顺，内心其实相当倔强，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更改。例如他结婚已有六年左右，却到最近才生了一个女儿，而刘若男渴望抱孙子，提议他纳妾，也是说不动他。褚澄非常钟爱他的妻子刘英婵，多少使得做母亲的刘若男对英婵这个侄女兼儿媳妇有点不是滋味。何况，在褚湛之的葬礼上，刘若男眼看给湛之送终的长孙是庶子褚渊的长子褚贲，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气！

　　当然，最让刘若男愤懑不已的，还是湛之遗言要求将来让侍妾司马茂蓁加入合葬！刘若男赌气，偏偏不要让他如愿！褚湛之的墓穴旁边照常只保留了一个空位。

　　虽然刘若男没让茂蓁出席湛之的葬礼，但是茂蓁从褚渊口中问出了墓地的状况，获悉刘若男并未实现湛之的遗愿。那么，茂蓁不但未能见到湛哥哥最后一面，又未能去参加他的葬礼，而且将来，也没有希望跟他合葬... 茂蓁如此想着，感觉像是万箭钻心，越发痛不欲生！

　　茂蓁连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多亏郭睐整天陪伴在茂蓁身旁，而且早晚一定拿来一碗粥，亲手一口一口喂茂蓁，这样，茂蓁的身体才勉强得以维持健康，没有垮下去。

　　郭睐喂茂蓁吃粥时，总会强调：“你要好好活下去，侯爷在天之灵才会放心啊！再说，你女儿天天都派人从宫中送信来给你，可见她多么不放心你。一般都是做娘的操心孩子，你可不要反过来让孩子操心哪！”

　　这些肺腑之言句句中肯，激发出了茂蓁天性之中原本就比较浓厚的母性。茂蓁念及在皇宫中化身为殷淑仪的洁儿，精神自然而然略微振作了一些。

　　由于淑仪在阴历五月初二（这一年阳历六月六日）生的是双胞胎，恶露特别多，坐月子的时间需要超过一个月，让她等得很心急。总算等到了阴历六月中旬，恶露终于都排干净了，她赶快去跪请皇后批准她出宫探望母亲，结果立刻获得了许可。

　　茂蓁一旦见到了女儿，听到了女儿叙述皇帝有多么宠爱她，做母亲的心境有所宽慰，悼亡的情绪也就稍感舒缓了一点。只不过，茂蓁发觉洁儿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再三追问，才得知洁儿这次生产失血过多，纵然在月子中吃了不少补品，仍然有些血虚。

　　“生孩子很耗血，生双胞胎难免更耗血！” 茂蓁低声叹道：“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茂蓁稍作停顿，又忍不住劝道：“你已经为皇上生了五个儿子了，应该够了！不如请求皇上让你别再生了，找御医给你调配一些涴花草茶。那种茶避孕效果不错，又不伤身。”

　　“不！娘，我不想那样做。” 褚洁摇了摇头，认真回道：“我情愿再多为皇上生几个孩子。”

　　“为什么？” 茂蓁诧问：“已经有五个儿子了，你还嫌不够？是不是想生个女儿？”

　　“那倒不是！生男生女我都无所谓。” 褚洁据实答道：“我只是想继续给皇上生孩子。”

　　“你不为别的，就只想为皇上多生孩子？为什么？” 茂蓁不解，满怀迷惑问道。

　　“因为，皇上跟一般男人真的很不一样！” 褚洁流露出梦幻的神情，柔声答道：“过去始兴王还在的时候，我听他说过，女人要是怀了孕，肚子一变大，男人就没兴趣了，而女人生过孩子以后，体型多少会有点改变，在男人看来，一定不如生孩子以前。可是，皇上竟然跟他说的完全相反！我每次怀上龙种，皇上都像第一次一样兴奋！而且，他绝对不嫌孕妇肚子大，倒是好像最喜欢看我怀孕的样子...”

　　褚洁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有些闺房隐私，毕竟不宜在母亲面前畅谈。

　　茂蓁听着，可以想像这位皇帝有特殊的癖好，大概是把妃嫔圆凸的身孕视为自己种下的果实，才那么爱看吧！

　　不过，茂蓁怎么也意想不到，汉人传统之中为了保胎而禁止孕妇行房的惯例，刘骏居然根本不放在心上！打破这种禁忌，往往带给他出奇美妙的刺激，使得他越发乐此不疲...

　　对于褚洁而言，皇帝那种做法代表着不嫌弃她身材走样。每当男人在女人外貌变差的时候显示照样爱她，女人必然会特别感动。褚洁就是受到了这种感动。其中最令她窝心的，莫过于刘骏对她产后妊娠纹的正面态度。

　　在刘骏眼中，妊娠纹非但不难看，反而在母体上留下了有趣的条纹！他多次望着褚洁产后的腹部，含笑赞道：“看看这些花纹真像绣出来的，都是朕赐给你的刺绣呢！”

　　因此，褚洁一点也不在乎多产造成妊娠纹增加，以及小腹再也无法回到生育以前的平坦，就连在没有身孕时也会略显圆弧。甚至，她不再害怕生产的疼痛，而把每一下阵痛都当作像士兵为皇帝拼命一样，有一种把自我置之度外的壮烈...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就是褚洁亟欲报答君恩的写照。她在心理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任凭刘骏使用的容器，只为承载刘骏的种子而活...

　　这样的心态，褚洁并没有在母亲面前透露多少。然而，茂蓁却敏感察觉出了洁儿跟皇帝之间，似乎有一种疯魔，不像自己与湛之的感情那么理性。

　　茂蓁很想指点女儿要理智一些，偏偏不知从何说起？她想来想去，终究只能委婉提醒道：“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身体最要紧！你必须多注意保养，以自己的健康为重！”

　　褚洁点头称是，但嘴角挂着一抹飘忽的微笑，神色显得心不在焉。茂蓁看得出来，洁儿怕是把母亲的叮咛当成耳边风了！

　　出于母爱，茂蓁又把同样的话重复了几遍，才依依不舍送洁儿回宫。母女俩道别后，茂蓁仍然不太放心。她如此挂虑着洁儿，倒是冲淡了一些哀悼湛之的痛苦。

　　在湛之的身后事都办妥之后，刘若男对他与茂蓁依然余怒未消，不肯让茂蓁回去，只让褚渊派人把茂蓁的衣物都打包送还给茂蓁。看来茂蓁得要在褚渊这边长住了。茂蓁于心难安，却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想想只有把一些首饰拿出来，送到褚渊的妻子，亦即南郡公主刘英嫙面前，说要贴补家用。

　　刘英嫙连忙推拒，并且诚恳说道：“姨娘太客气了！我们奉养姨娘是应该的，怎么能收姨娘的珠宝呢？”

　　“公主才真是客气！” 茂蓁彬彬有礼说道：“彦回并不是我亲生的，他没有义务要奉养我。” 她称呼褚渊的表字彦回，因为褚渊早已成年又成家立业，不宜再叫他渊儿了。

　　“姨娘这就太见外了！” 刘英嫙亲切笑道：“彦回告诉过我，他小时候亲娘不在身边，多亏姨娘照顾，把他视如己出。我们只是在反哺，请姨娘千万不要过意不去！再说，姨娘跟我们的娘很合得来，两位正好做伴。不然，我们总担心彦回工作太忙，我又忙着带孩子，都没有时间多陪娘，怕她寂寞呢！”

　　刘英嫙这么一说，茂蓁心中就好过多了。何况，郭睐也再三表示：真高兴茂蓁姐能过来住在一起！这使得茂蓁倍感温馨。

　　为了对他们一家人有所回报，茂蓁强迫自己把悼念湛之的悲痛埋藏心底，振作起来，开始恢复每天做些针线。刚好褚渊与刘英嫙的长子褚贲这一年虚岁九岁，长得很快，手巧的茂蓁就在夏去秋来时，为褚贲做了不少保暖的新衣裤。褚贲的妹妹褚令珍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小衣服也都由茂蓁包办。

　　恰巧就在这一年秋天，刘英嫙又发现怀孕了。茂蓁就打算开始准备新生儿的用品。

　　刘英嫙怀着身孕时，难免特别想念早夭的次子褚贡。褚贡在襁褓中不幸成为刘宋皇室内乱的牺牲品，曾经带给英嫙过于沉重的打击，使得她大病了一场，经水中断了两三年。总算她在吃遍了各种补药以后，慢慢恢复了正常。

　　深秋时节的某一天下午，茂蓁正在埋头做针线，忽然想起了英嫙的这一段悲惨往事，不禁感慨：人世间苦难实在太多，就连英嫙身为本朝的公主，也未能幸免！那么，自己这个前朝公主经历各种折磨，也就不足为奇了！

　　茂蓁回顾生平，发现自己还算幸运，至少，能有二十四年伴随湛之。虽然，在那二十四年之内，湛之顾忌刘若男，大多数时候都在对茂蓁假装冷淡，茂蓁却还是认为值得！毕竟，湛之是她从小就爱上的，是她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心上人。

　　童年两人埋葬猫咪时，湛之郑重说过的话，又一次在茂蓁耳畔廻响起来：“我们跟人也好，跟小动物也好，不管能在一起多久，只要珍惜相处的每一刻，即使到头来是死别，还是值得相聚一场！”

　　那年虚岁才十岁的湛之所说的话，过了四十年，在虚岁五十的他辞世之后，由虚岁四十六的茂蓁回忆起来，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幼稚，反而惊叹其早熟，并且从中获得了无限安慰...

　　“湛哥哥！” 茂蓁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仰望窗外秋日蔚蓝的晴空，呢喃默祷：“我不但珍惜曾经与你相处的每一刻，也会记着你一向把我看得有多么重要，而珍惜自己余生的每一刻！请你，在天之灵继续护着我，也保佑洁儿...”

　　就在此刻，一只南归的鸿雁从茂蓁的窗前飞过，仿佛要为她传信给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