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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博弈 ...

  •   她推开那扇竹门,阿爹正在院子里砍柴,阿娘正在树下缝衣裳。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秋儿,又去哪儿玩儿了?弄得脏兮兮的。干净洗洗手,我们吃饭吧。”阿娘放下手中的衣裳,抱怨了两句,走进了灶房。

      阿爹放下斧头,欣悦地对她说道:“今日,我在山上猎到了野猪,晚上我们有肉吃了。”

      “太好了!”

      她笑容灿烂,蹦跳着进了屋,屋内饭菜飘香,菜肴已上桌。

      阿娘摆好碗筷,招呼他们坐下用饭,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抬头疑惑地看着她:“秋儿,阿煜呢,阿煜怎么没有回来?”

      “阿煜?”

      棠秋突然脑子一空,对啊,阿煜呢?他怎么还不回来?

      阿爹也说:“你把阿煜一个人留下了?他会很害怕的。你快回去找他。”

      回去找他,回哪里去?去哪里找他?

      “姐姐!”

      她抬起头,望向屋外。

      “姐姐,你快醒醒。”

      醒醒,她为什么要醒醒。

      她低头,手边的碗筷,桌上的菜肴,还有整间屋子都消失了,一切变得一片空白 。

      阿爹阿娘站在那里,慈祥地看着她,却突然离她越来越远,她小跑起来,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看着他们消失。

      “秋儿,你还不该来找我们,回去吧,有人还在等着你。”

      阿爹的声音不停得盘旋在上空。

      她又听见阿煜的声音,带着哭声,让人揪心。

      “姐姐,你快醒醒,阿煜不想一个人,阿煜已经是孤儿了......”

      阿煜,阿煜......

      她拼命往声音的源头奔跑,终于看到了一丝刺眼的亮光,朝她扑来。

      阿煜哭花的脸就在她的面前,她想出声,却发现嗓子干疼,忍不住咳了两声。棠煜猛然抬起眼,怔了一怔,哭得更凶了。

      “姐姐,你终于醒了。”

      房门被“砰地”打开,她看见秦昀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满目惊喜,一声声唤她“秋儿”。

      原来,她还活着。

      她冷眼看着他,慢慢撇过头,闭上了眼睛。

      她被秦昀救了回来,听说,秦昀用刀逼着所有能找到的大夫强行给她医治,竟也将大半只脚踏进冥府的她硬生生拉了回来。

      只是,她伤得过重,此生,再也不可能生育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丝毫难过,甚至还松了口气。与孩子的孽缘,也确实不该再有了。

      秦昀将她放在离幽郦山很近的地方养伤,为了唤醒昏迷不醒的她,将棠煜接了过来。

      待她苏醒,伤好一些,很快便带着她回了源渠。

      期间,她曾让棠煜打掩护,偷偷跑回焰族看过,秦昀确实信守了他的承诺,从焰族撤了出去。

      回到源渠,她依然住在原先的院子里,只是再没了脸上的笑意和对他的那份情意。她恍若行尸走肉,只每日看见棠煜时,还会扯动嘴角。

      秦昀总来看她,她却不愿同他说话。

      他吩咐人在院子里种满了秋海棠,那花花开似火,小巧玲珑,花瓣似蝶翼般美丽,如阿爹所说的那般。

      “秋儿,你曾说想看秋海棠,我命人种在院子里 ,这样,你每日都可以看见。”

      她总沉默地看着这些花儿,看着它们盛放,看着它们凋零。

      玉香说:“这花美是美,可惜寓意却并不怎么好。”

      “哦?什么寓意?”

      “我曾听人说,秋海棠又叫‘断肠花’,意味着相思,苦恋 。”

      相思,苦恋......她苦笑一下,静静地转过身,再不爱看花了。

      秦昀有时会在夜里偷偷过来,从背后抱紧她。

      她曾想过,若有一天他想要了,她也不会挣扎,毕竟他手上还攥着焰族全族人性命。可他却从来只是抱着,不曾碰她。

      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常在她的耳畔对她说:“秋儿,为我做鞋吧。”

      鞋,那是做给心爱的人,让他穿着自己做的鞋不要跑远。

      阿娘为阿爹做了那么多的鞋,最后还是没能将他留下来。而她,却心心念念着逃离他的身边,又为何要为他做鞋。

      她闭上眼睛,不言。

      孙然会偶尔来她屋里小坐,也不管她神色淡淡,只欣然聊着她觉得有意思的事,她和她那心上人的故事 ,还时常为她和棠煜送些点心来。

      她身上发生的事,纵然不能全部知晓,可孙然或多或少能听到些风声,她却从不在棠秋面前提。也许之前棠秋曾怀疑孙然觊觎王妃之位,可现在,却是一点疑心也没了,她也不再对此感兴趣了。

      这样平淡的日子,只需这样过下去,待棠煜长大,就好了。

      可,事与愿违。

      自那之后过了半年多,一日,棠煜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神色惊恐。

      棠秋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心猛地一跳,却还佯装淡然地差走了玉香,关闭了门窗。

      “姐姐,他们看见我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去追那只鸟儿,怎么办,他们好像要杀了我......”棠煜说得语无伦次,小手止不住地颤抖。

      “煜儿,冷静,跟姐姐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棠秋握住弟弟的手,慢慢使他冷静下来,才终于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棠煜无意间在花园的隐蔽处听见了老王妃和手下密谋起兵一事,棠煜虽在源渠读书不久,可他自小聪慧,山外边的一些时局事态,人情世故他却已懂得不少 ,他很清楚这事的严重性,那是造反的大罪。

      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一时慌乱,惹了动静,很快便被发现,那人看见了他,可小孩子灵活 ,没能抓住。

      棠煜趁机跑进了棠秋的屋子。

      棠秋只觉头脑混乱,手足无措,这王府里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她和棠煜这么微不足道的存在,随时都可以抹杀。棠煜能躲在这里一时,却躲不了一世。

      她嚯地站起来,牵起棠煜的手就往外边跑。

      赌一赌吧,决不能坐以待毙,她早就习惯了博弈不是。

      棠煜的手腕被她抓得生疼,眼看着自己被姐姐拉到了太妃的院落前。

      门口的守卫向里通报了一声,很快就放他们进去了,棠煜有些害怕,哭着不肯进,被棠秋半拖半拽地拉了去。

      “棠秋拜见太妃娘娘。”她向那端坐在大堂上的妇人行了个大礼,也逼着棠煜照做。堂上衣着华丽的老妇人只睨了她一眼,也不喊她起来,手中念珠捻个不停。

      棠秋也不弯弯绕绕,单刀直入道:“秋儿管教不严,今日让弟弟在花园中冲撞了太妃,特来向太妃赔罪。”

      那面目严肃的妇人总算是抬起眼,道:“你想怎么赔罪啊?”

      “舍弟顽劣,是秋儿的过失,不管是什么责罚,秋儿都一力承担,舍弟毕竟年幼,还请太妃放他一马。”棠秋重重磕了一个头 。

      太妃冷笑了一声,挥退了闲杂人等,在贴身侍女的耳畔说了什么,那侍女退了下去,才听她道:“我可不敢动你,我要是动了你,王爷怕是会大发雷霆。不过,你那弟弟听去了一些不该听的事,自然也该受些责罚。”

      话毕,那侍女又返了回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中间放着一个药碗。

      棠秋疑惑,又有些慌乱地问道:“太妃想要怎么样”

      “所谓祸从口出,既然他听到了不该听的,我自然要防范于未然。”那木佛珠在她手中转动,此时却显得那样讽刺,以功德来抵业障,也不知阎王爷接不接受。

      太妃将手一抬,那侍女听命将碗递到棠秋手边,道:“请小夫人亲自来。这药只伤该伤的地方,不伤性命。”

      棠秋脸色煞白,她只想端起那个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可她不能,如果她这么做了,她的煜儿难逃一死。

      她颤抖着双手,将碗端了起来,缓缓抬眼望向了那依然风轻云淡的老妇人。

      “你可以选,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的人动手。然我的人下手不知轻重,万一......”

      她眨了眨眼,转向了棠煜,眼泪从眼眶中倾斜而下,落在了漆黑难闻的汤药里。

      “姐姐,不要,我不要喝,不要......”

      棠煜哭花了脸,起身想跑,却被人按住,只能不能地嘶吼。

      “煜儿,很快的,很快就喝完了,喝完药,姐姐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棠秋一狠心,扣住了棠秋的下颚,将药灌了进去。

      “姐姐......”

      那是棠秋听到的棠煜最后的声音,带着绝望和乞求。

      棠煜发了两日的高烧,醒来后便失了声。

      秦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看见棠煜将头枕在姐姐的膝盖上,眼睛木楞地望着庭院。

      “可能是烧的吧,大夫说好不了了。”

      秦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秋儿,你若有什么难处,便跟我说,有我在。”

      有他在?害她最惨,欺骗她最深的人,不就是他吗?

      棠煜刚开始失声的时候,不愿意棠秋接近,只一个人躲在房里,不吃不喝。棠秋便每日坐在他的房门口,讲从前在幽郦山的快乐时光。

      渐渐地,棠煜也愿意进食和与她接触了,他常常望着天空,望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就开始嚎啕大哭,棠秋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真的是灾星,接二连三地连累了身边所有人。

      “王爷这些日子与太妃闹得不快,嫂嫂可听说了。”

      棠秋兀自为棠煜做着鞋,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自然知道,最近几夜,秦昀都会来她的房里,以为她已睡去,抱着她在耳畔低声喃喃,说是要把该给的名分给她。

      名分什么的,她并不在乎。

      孙然继续说道:“我听说王爷一直想要嫂嫂你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甚至打算向陛下上呈此事,嫂嫂你也知道,太妃她......”

      “王妃什么的,我没有兴趣。”棠秋给鞋子收了个尾,仿若在听别家的故事,气定神闲地咬断了线。

      她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倒不是对那王妃之位,而是对她和棠煜的安全。

      只是这一天,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在经历那样一场变故之后,棠秋发现自己的感觉变得无比敏锐,能轻而易举地察觉身边人的异常。

      而她最先发现不对劲的,竟然是玉香。

      开始,她一直以为玉香是秦昀派来的人,直到她发现,玉香竟偷偷换掉了秦昀送来治疗阿煜嗓子的药,虽说她也没打算给阿煜治嗓子。

      毕竟,那是目前保棠煜性命的唯一方法啊!

      秦昀离开源渠的第一天,玉香上头那位便按捺不住了,虽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玉香的不自在在她眼中暴露无遗。

      她眼看着玉香端来饭菜,如平常那般伺候她用膳,可棠秋却偏偏不动筷子,她浅笑着,双目定在玉香的脸上,只让玉香不寒而栗。

      “小夫人若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奴婢马上吩咐厨房换新的来。”

      玉香竭力保持镇定,手眼看着便要伸向托盘。

      “不必了。”

      棠秋夹起了一筷子的青菜,还不待松一口气,那碧绿的菜叶已然递至她的嘴边:“你先尝尝。”

      玉香心中一惊,连忙却佯装一副惶恐:“这是主子的膳食,奴婢不敢。”

      “是不敢的得罪我,还是......”棠秋勾唇一笑,徐徐放下筷子,“不敢吃。也是,就算是为了完成太妃给的任务,也没必要搭上自己。”

      “奴婢不明白小夫人在说些什么。”

      棠秋倒也不逼她,只独自将话说开了:“你在太妃身边那么多年,虽习得几分沉稳和心计,可这杀人的事,想必还是头一遭。我也不会叫你为难,必让你在太妃面前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但阿煜,别碰他,让他离开这里。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她淡然地夹起刚才的青菜,送进嘴里,还不忘配上一口白米饭。她细细地咀嚼着,似乎在品尝一道美味佳肴,而不是毒药。

      玉香默然地候在一旁,没再说什么,她垂着头,表情黯淡。

      太妃似乎急着送她去见阎王,下的药量着实不小,只吃下小半碗米饭,她便觉得腹痛难忍。

      “告诉阿煜,她姐姐只是生了病,只是从前的伤又复发了,没救回来。他也不小了,也不必留在这王府......”她捂住肚子,渐渐没了说话的气力,“这天下这般大......去看看吧......”

      她跌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她看见玉香扑过来,眼角竟还挂着泪。

      自从遇见秦昀,她便始终在赌,赌自己能将余生交付给他,赌她腹中的孩子能换焰族平安,赌那一碗汤药可挽棠煜一命,赌玉香尚有一丝恻隐之心。

      她的博弈,或赢或败。

      可这次她赢了。

      赢得很彻底,玉香纵火,谎称烧死了她和阿煜。

      太妃为那句尸体已烧得面目全非所欺,自然不会不顾她尊贵的身份上前查验,看见那被白布遮着的人性,皱了皱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玉香请孙然帮忙,买通了搬“尸首”的人,将昏迷的棠秋和装死的棠煜送到了一家客栈,,并为她服下偷来的解药,连夜送出了城。

      孙然自荐并一手包揽了棠秋的“后事”,太妃自然不会怀疑,也不会知道那下葬的棺木里其实空无一人。

      不过后来那些,都是棠煜告诉她的。

      没想到,她与玉香、孙然交往不深,最后却被他们保住了性命。

      棠秋讽刺地一笑,收回望向月色的目光,径直往山下走去。

      她并未回到住处,而是在山下停了下来,转而走进了林落笙住的地方。

      大门还敞开着,屋内漆黑一片。

      一把长剑却蓦地架在了她的颈见,让她不自觉挺直了后背。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怒气,威胁她。

      “说,笙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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