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倾城赋》槐桉枝

32、怀孕

　　棠秋呆愣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夫君”二字。方才那酒的后劲上来得很快，她整个脖子都已经红透了。

　　“我们刚刚成亲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裳，晃了晃有些发晕的头，“你们山外人便是这么成亲的，一身红色的衣裳，再喝一杯酒？”

　　“有些仓促，可你若要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只能这样。”秦昀拉住棠秋的手，柔声问，“还是说，你不想嫁给我。”

　　不想嫁？怎么会不想嫁，除了爹爹之外，他是对她最好的男人。

　　棠秋蓦地抽出自己的手，猛然站了起来，她有些摇摇晃晃地快步走到房间的角落，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破布包，布包里除了一些日常穿着的衣衫，还有一双布鞋。

　　尺码不小，一看就知是男鞋。

　　她将鞋拿起来，珍惜地捧在胸口，又跌跌撞撞地返回去，在秦昀的跟前蹲了下来。可看见他脚上穿着的那双一看便做工非凡的绣靴时，她眸光一黯，又将手上的东西悄悄藏在了身后。

　　“你拿来了什么？让我瞧瞧。”

　　秦昀发现她显而易见的小动作，作势就要直起身子向她身后看。

　　“没，没什么。”棠秋见躲不过，便也慢悠悠拿了出来，“不过是一双鞋罢了，和你脚上穿的差得太多了。”

　　秦昀目光炯炯，定在棠秋身上不放：“为我做的？”

　　棠秋羞涩地一点头。

　　“帮我试试。”秦昀将脚往前挪了一步，直接放在了棠秋的眼前。

　　虽说她也曾无数次为棠煜穿过鞋，可终究是自己的弟弟，她从不会多想什么。可当棠秋缓缓脱下秦昀脚上的鞋时，本就因酒劲而潮红的脸此时烫得几乎要燃起来。她因紧张也变得笨手笨脚，那鞋子分明很合适，可就是怎么都套不上去。

　　秦昀看着她，无动于衷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弯下身子，自己将鞋子穿了进去。他一抬头，正好与棠秋四目相对，鼻尖挨着鼻尖，离得分外近。

　　下一刻，棠秋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坐在了秦昀的腿上。秦昀脸上流露出戏谑的笑，飞快地在棠秋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继而在她耳侧摩挲，声音低沉惑人：“鞋子很合适，为何想要为我做鞋？”

　　“我们山中有习俗，若让心爱的人穿上自己做的鞋，这一生他都可以留在自己身边，怎么都走不远......”棠秋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有些羞赧地垂首，令额间的碎发遮住慌乱的眸色。“不过，你的鞋想必都是城里最好的裁缝做的，我做的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鞋子做得很好，很合脚，很舒服。你有这样的手艺，难道曾为别的男人做过鞋？”

　　“除了阿煜，你是唯一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棠秋抬起头，眸中闪着跃动的光芒，比星子更耀眼，”你要是觉得好，我以后便一直为你做，为你做一千双，一万双。”。

　　秦昀望着棠秋欣喜的神色，眸色愈沉，那温柔的笑容淡去，他沉默了许久道：“秋儿，你不必对我这么好，或许......我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好。”

　　“怎么会，你救了我和阿煜，让我们不至于流落街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有人跟我说，那是要以身相许的大恩。”

　　“以身相许？”秦昀轻轻地一挑眉，拔下了棠秋头上仅剩的一只金钗，霎时，三千青丝飞散，将她娇艳的面容衬得愈发迷人。

　　“做鞋这事儿太是辛苦，不如我们做些别的。”

　　棠秋娇呼一声，倒在了床上，一个沉重的身子压下来。

　　红罗软帐翻动，一室旖旎。

　　“小夫人，我们该回去了。”玉香喊住还想继续在花园里逛的棠秋。

　　棠秋有些失望地望了望这花园的大好景色，“嗯”了一声，转身回返。

　　她嫁进这王府已两月有余，受尽秦昀宠爱，全府上下都叫她“小夫人”。她曾很奇怪地问身边的丫鬟玉香，为何叫她“小夫人”，难道府中还有“大夫人”。玉香摇摇头，称府中并无大夫人，叫小夫人的也只有她。

　　棠秋进来几天后便知道，秦昀并不只有她一个女人，他身边还有几个被叫做“侍妾”的女子，各个美若天仙的。秦昀只跟她解释，那些人不过是别人强塞给他的，他不曾碰过，并不用放在心上。

　　每每在园中遇见，玉香便领她绕着走，那些女子看见她也不接近，远远行个礼。

　　在府中遇见一定要避开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秦昀的母亲，老王妃。

　　棠秋也向秦昀提出去拜访婆婆，可秦昀却一口拒绝，说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同意他俩的婚事。棠秋过去，反而徒增事端，他会慢慢劝说自己的母亲。

　　似乎确实如此，她也曾偶然在府中遇到过这位老王妃，她手中拽着念珠，却并不慈眉善目，反而威严摄人，远远看见棠秋，只冷冷地一瞥，也不说什么。

　　棠煜每日依旧去学堂念书，回来时，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今日先生教的知识。棠秋还在托秦昀打听阿爹的消息，她一直心怀期待，找到阿爹的那一天，她要将自己与秦昀的故事悉数说给他听，告诉他自己找到了一个多疼自己的夫君。

　　府上的所有事情都好，除了秦昀说怕她出外不安全，便将她禁锢在府内，只能在她住的屋子周围徘徊。

　　秦昀几乎每晚都会来，即使不来，也会托下人带消息给她，叫她不必等。

　　可让棠秋很奇怪的事，她的夫君总爱在她面前提一个故事，倾城赋的故事。他总问她真的从未听过吗？

　　她很确定，自己从未听过。

　　每次她这么说时，秦昀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一日，她在园中逛时，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看起来似乎比她年长一些，端庄大气，举手投足间似有一股幽兰之气。

　　棠秋看呆了，那个女子也看见了她，展颜一笑，便朝她走来。棠秋一惊，正要躲闪，却听那人唤道：“嫂嫂留步。”

　　嫂嫂？可是在喊她。

　　她回头，那个女子向她行了个礼道：“见过嫂嫂。”

　　“这是孙然小姐，是老夫人的侄女，昨日才到府上。”见她一脸茫然，玉香忙在她耳侧解释。
　　棠秋点了点头，也算应下，正想找个理由逃走，孙然却不放不过她，转身指了指丫鬟提着的食盒道：“我今日做了些糕点，不知嫂嫂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品尝。”

　　面对这般举止有礼的人，棠秋自然推拖不得，两人便在就近的亭子闲坐下来。

　　这一坐，竟让棠秋在这府中多了一个朋友。

　　玉香并不瞒她，直截了当地告诉棠秋，孙然是老王妃特意叫进府的，目的便是让她嫁与秦昀为妻。棠秋也曾对自己妾的身份耿耿于怀，只是后来也想通了，毕竟自己这般出身，自然配不上秦昀，况且她虽为妾，秦昀却不曾有妻，唯她一个女人，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孙然的出现让她膈应了良久，最后便直接在她面前问出了口。孙然也坦然，笑称自己在家乡已有心上人，且已私定终身，并不喜欢秦昀，正在想法设法地让老夫人放弃。

　　不管孙然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棠秋信了，她很是喜欢孙然。

　　进府的第三月，棠秋怀孕了。

　　知道此事后，她雀跃不已，吩咐谁都不许说，她要亲自告诉他这个消息。

　　那夜，秦昀回来得很晚，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赤着脚为他开门。秦昀将她拦腰抱起，重新在床上放好，斥责道：“怎这么跑出来了，也不怕着凉，你可是要当娘的人了。”

　　她讶道：“你知道了？”

　　秦昀为她掖好被子：“那大夫一出门，全府上下都知道了，你觉得我会不知？”

　　棠秋一把将被子扯过头，羞得不敢出来 。

　　“秋儿，如今你也有了身孕，何时带我去见你的族人？”秦昀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棠秋一愣，慢慢翻过身子，坐了起来。

　　这件事，秦昀已提了好久，自从她嫁入王府，秦昀便总是说起，要到她长大的地方去看看，去见见她的族人，去向他们提亲，以焰族的方式明媒正娶她。

　　可幽郦山，早已成为棠秋不敢去触及的过往。

　　但如今，她嫁了人，怀了身孕，即使她回去，焰族估计也不会逼她成为祭司了。而且，虽然没有找到爹爹，她也想去娘亲的墓前祭奠一番，将她的夫君带给娘看看。

　　“待我生下孩子，我们便去幽郦山。”她终于答应道。

　　秦昀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他问道：“秋儿，为何我从未听过你们这一族，你们的族人不是已在山中生活多年了吗？”

　　“当然从未听过，焰族已在幽郦山生活了百年，不与外界往来，有偶然闯入的，都被消去了记忆，所以并不记得。”棠秋心想着秦昀也不算是外人了，便全盘托出道，“焰村的入口处是一片布满瘴气的林子，常人若闯入，易迷失方向，时间一久，也会因瘴气而昏迷甚至身亡，所以外人很难进入焰村。”

　　“哦？”秦昀现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那若是族人想要回去，也没有办法吗？”

　　“自然有。”棠秋扬笑道。“在夜里放一张天灯，灯上画上族徽，第二日便会有人出来接应。”
　　“是吗？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法子。族徽，便是你之前说的海棠吧”秦昀低声似是在询问，又好似自言自语。

　　棠秋将头枕在秦昀的胸前，面露幸福之色：“对，便是之前我画过的海棠花，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便去那里，请族长为我们主婚......”

　　秦昀搂紧了怀中的小女人，却再没听清她的喃喃，寒意自他的眼底泛起，打碎了面上的柔和，只剩阴鸷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