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行隙影》呱吹没雨

3、你算老几啊

　　军训一结束，大学生活就真的开始了。每周5天有课，周末放假。有几天全天上课，也有单个一上午、一下午或一晚上的。大一的公共课很多，什么英语啊、思修啊、体育课啊，是随机分配，整个系的同学都有可能混在一个班里。李鸿图和王建都是动画系，很多课都排在一起上了。
　　新来的室友叫张万国，是金融系的。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不同系的人会分到一个寝室，想来想去可能还是因为，这个天高皇帝远的18号楼，就是让不知道怎么分的最后几人有个去处。除了上课远、楼层高，倒也没有其他不同。越远的寝室楼就越新，想想教学楼附近的1号楼没有单独的卫生间，还是公用的大澡堂，心里也平衡了不是。

　　张万国来的第一天，就让人感到大不同。且不说一身精致的潮牌衣服，也不说用发胶造型得完美的头发和银边黑框眼镜，单是他从包里拿出一台外星人的一刻，李鸿图就觉得自己输了。张万国本人倒是不以为意，只问了哪个是李鸿图，然后打量着他说：
　　“就是你啊，我妈说你是专业课第一考来的，让我跟你好好学习。”
　　Excuse me？李鸿图怀疑自己听错了。专业课第一是没错，可那是年初艺考成绩发表时的事了。李鸿图的文化课最多是二本学校的水平。学习什么？画画吗？

　　总之张万国和他们有很多不同，但上天总不会派没有缘分的人相遇，李鸿图发现个比什么都厉害的事情。
　　张万国也在玩世纪余晖。服务器也是流离幻境。
　　李鸿图小心翼翼窥探了他的屏幕。职业是玄刀——输出型刺客，ID是“不溯光年”。
　　李鸿图看了一愣。
　　敌对盟的实力人物，这个敌盟经常和李鸿图所在的盟宣战，两个大盟实力相当，在李鸿图的记忆中，不溯光年这个名字经常噩梦一般出现在系统提示栏中。
　　不溯光年击杀了我方xxx，不溯光年夺取了圣战大旗，不溯光年已经占领高塔。
　　我方小败，你已被不溯光年击杀6次。我方险胜，你已击杀不溯光年12次。
　　虽然没有和这位不溯光年一对一正面交锋过，但不管怎么说，实力应该是有的。李鸿图有些期待，手心冒出热汗。反正要是切磋干不过，我就直接站起来打飞他的头。
　　不过张万国可是真人不露相，不怎么提这些事，知道同服也只是说了一句“以后一起刷本啊”。继而大家一起洗洗睡了。李鸿图刚躺下就在想，这人为什么直到要上课才搬进来，他不军训的吗？深不可测的敌盟大佬，以后打盟战的时候，我俩会不会吵架？上次发完那张画Pofter的评论一大堆，好累，不想回复了；我要学厚涂我要学厚涂我要学厚涂，为了画更好看的千姬！
　　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楼下院子的野猫喵喵地叫着。

　　第二天是周一，一上午都是公选课。有两节英语，两节计算机。下午和晚上空着。李鸿图和王建一早就爬起来去上课了，走的时候张万国还睡得正香。点名就点了快半个小时，英语课的内容非常无聊。计算机课从怎么开机关机、认识Windows讲起。李鸿图快要睡着，王建听得很认真，甚至还记了笔记。
　　下午张万国背着包出门，应该是去上课了。李鸿图登上游戏带王建打个商会任务。镰刀妹子一个技能掀翻了一群小怪，王建开着小兔娘，颠儿颠儿跟在李鸿图身后捡东西。不管是什么装备、什么材料都放进包里，直到背包发出“笃、笃、笃”的满格提示音，等刷到王建的圣女需要的武器时，背包已经满得脱不下来装备了，扔又不知道扔什么，李鸿图只好就地坐下给他缝了一个10格包带上。
　　好不容易教会了王建给武器打孔镶石头，李鸿图正两眼放空，忽然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赶紧调整视角去看那人走去的方向——
　　不溯光年！是个白毛的狼族男子，胸前佩戴獠牙项链，穿着最新的副本套装“伶俐撞云”，左腰间别着玄刀职业特有的两把短刃，发出土豪特有的炫目蓝光。张万国站在野熊修炼场接待处，应该是在接PVP日常了！
　　可是，他不是去上课了吗？李鸿图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外星人电脑，正合着盖子安静躺着。难道这家伙逃课去网吧了？开学上课第一天就这么嚣张，真实佩服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试问哪个真男人不想试试室友的深浅。趁着不用和张万国面对面，跟他打两局吧！
　　虽然一过去就邀请别人比试不太好，不过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想要和他排到同一场1对1的概率是死人复活。李鸿图先很友善地对他做了“打招呼”的动作，可是那个蓝光白毛看都没看他一眼。难道是挂机了？李鸿图试着点了一下“比试”，等了半天，突然跳出来个弹窗：
　　不溯光年拒绝了你的好友请求。
　　……手一滑点成加好友了。而且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那还犹豫什么，干他啊！
　　于是看准了，点了他比试。这回点完却没有任何提示，难道是网卡了？李鸿图一看延迟跳了一下3000，不过一会又跳回来了。校园网的老毛病了。他又点了一次。没反应。又点了一次。还是没反应。
　　这个垃圾网！他返回桌面，开了个加速器。
　　再切回来的时候，看见附近聊天频道出现好多行字：
　　<不溯光年>：？？？
　　<不溯光年>：大兄弟你干什么
　　<不溯光年>：一直弹窗我都点不到任务
　　<不溯光年>：……
　　<不溯光年>：你找打？
　　李鸿图刚看完这几行字，就收到张万国发来的比试邀请。结果阴差阳错还是搞出矛盾了，那没办法，将错就错吧。
　　Gin银月接受了不溯光年的比试邀请。
　　刹那间，二人周围几十米燃起了暗红色的火焰墙，郊外的吟游小调突然转了个电吉他solo，变成激烈的鼓节奏；不知何处吹来飒飒的风。战斗即将开始，长发少女拿出镰刀在空中转了几个花，红色蝴蝶在旋转的风中飞舞，马丁靴的高跟踩稳了火光；白毛的狼族男子抛出双刃，深蓝色的光辉鱼一般游走在他身侧。
　　三，二，一。比试开始！
　　张万国抢了先手，一个前突冲向李鸿图，连了一招玄光斩，李鸿图的破甲马上就掉了一截。紧接着又挨了一个破冰吟三连，打得李鸿图技能图都黑了。
　　“这老哥气性真大。”虽然被抢了先手，李鸿图却也不慌张，死神是一个慢热的职业，只要操作得当，受的暴击伤害能转化成好几层攻击Buff，至今抢他先手的没一个好下场。
　　白狼依旧攻势猛烈，不停闪到李鸿图的背后打要害，奇怪的是，张万国的连招都是连到倒数第二招就没下文了，所以他的最高伤害一直没打出来，这不像一个竞技场老手会犯的错误。尽管如此，李鸿图的破甲也基本上掉完了，马上就要开始掉血了。在比试中，先半血以下的人会被判定为输家。那些连招的最后一击要是都打出来，李鸿图也离半血不远了。
　　必须开始反击了。李鸿图看准了张万国连招的空档，冲上去就是一个死镰刑杖，张万国被他击退，脚后跟碰了一下火墙，被穿透力强劲的火焰燎到内伤，掉了点血皮。他刚要起手“命悬一刻”弹跳反击，却又被李鸿图抓住时机，挨了一顿彼岸花芒，破甲眼看只剩个皮了。
　　李鸿图轻松放了个红蝶花海将张万国止步，一边使出绝技连“红莲咏叹调”对他造成致命打击，心想这家伙也没多厉害嘛，以前的我是菜鸡吗盟战中被他杀那么多次……正得意着没人能抗得住他叠的五层受伤转输出buff，李鸿图突然发现，张万国竟原地吃完了伤害，火焰墙还在燃烧，战斗还没结束！
　　这怎么可能？虽然他的破甲掉没了，可血条几乎还是满的。我打不动他吗？难道……
　　李鸿图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增益buff栏，竟然一朵小红花都没有！
　　这不科学，他明明倒计时的时候就开好了吃伤加成技能“修罗”，受到的暴击伤害转为输出增益是死神的被动技能，没理由不叠buff的。除非——
　　除非张万国全程没有暴击！
　　李鸿图开始冒冷汗。这是什么BUG？真的存在不会暴击的DPS吗？一边挨着白狼的毒打，李鸿图的太阳穴突然一跳：这恐怕就是张万国所有连招里，都没有用出最后一招的理由！
　　死神的被动技能是“受到暴击时， [暴击伤害] 会按照一定比例转为 [攻击加成] ”,死神的增益自身技能“修罗”，其中一个功效就是强化被动中的转化比例。通过不断承伤来提高伤害，所以死神这个职业的后手是很可怕的。
　　而张万国的玄刀呢？要说竞技中的玄刀，最没有可能赢下的对手就是死神。玄刀是刺客型职业，讲的是招招致命、迅速灵活，就算角色属性再差，最后一招也必定暴击。
　　必定暴击。曾经有多少玄刀，因为这一设定而败在死神的黑袍下，大家都传言说这个游戏里死神是克玄刀的，除非有装备压制造成绝对的实力差距。玄刀对死神的胜率一直在最低徘徊。
　　像是破除了一个魔咒，此刻的镰刀少女被蓝色的光影压制在地，白狼的深蓝色刀刃差一分就没入少女的咽喉。李鸿图处于输家的视角，隔着屏幕与那个目光冷冽的狼族人对视良久。
　　第一次输给玄刀。都怪战败镜头给得太过逼真，他真的有一丝被人俯视的屈辱感。比试中没有你死我活，只有点到为止。火焰的围墙散去，白狼人收了双刃，镰刀少女从地上爬起来。一退出比试，李鸿图就不敢置信地点开张万国的属性界面——他倒要看看张万国的暴击是不是一点都没有——可点开的一瞬间，那个属性面板就跳了一下，暴击率从5%变成89%。
　　这狗日的秒换了！绝对秒换了！他一定有一套暴击很少的装备！！李鸿图气到说不出话，刚想发“有本事别脱衣服啊！”，却看到近聊频道又蹦了两句话出来：
　　<不溯光年>：没种就别惹你大爷
　　<不溯光年>：垃圾
　　只见一个圣光流转，这家伙居然传送走了，地上只留下一些细细碎碎的金屑，逐渐被风吹散了。
　　“啊啊啊啊啊！！！！”李鸿图把鼠标摔桌上了。
　　正练级的王建被吓了一跳：
　　“哇！你怎么啦？”
　　李鸿图没答，“唰”地站起来，爬上了床。
　　“你……你没事儿吧？”王建关切地望向床上倒着的李鸿图，李鸿图也突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可是又拉不下脸来一下子消气，于是尴尬着、假装很暴躁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不要你管！”
　　王建：“？？？？”

　　又过了好久，李鸿图蒙着被子睡着了。快到晚上了，王建终于打过了狮鹫挑战，下了游戏松口气，轻轻问床上的人道：
　　“李鸿图，李鸿图，你气消了没呀？我们去吃饭吧。”
　　李鸿图睡得很轻，起床顺着台阶儿下了：
　　“走吧吃饭去。”

　　王建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真到关键时刻却很懂得口下留情的道理，下午的事一句也没多问，路上还是很开心地说这说那。害李鸿图白紧张半天。
　　“诶，对了，你有没有收到兼职短信？”王建问道。
　　“什么短信？我看看。”
　　李鸿图下午一直在睡觉，这一翻手机，果然看到一条“尊敬的李鸿图同学：您的兼职申请已经通过，请于明日9:00到江瓜区吉祥大道1006号金苹果幼儿学堂面试。”
　　“这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也有。”
　　“明天9点不是正在上课吗？”
　　“是啊，怎么办啊……”
　　“而且为啥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该不会是传销组织吧……”
　　正说着，王建的电话响了。
　　“喂你好……嗯是的我是王建……嗯短信收到了……什么兼职啊？我没报名过啊。啥？？啥？！行，行吧，啊再见。”
　　挂了电话，王建惨兮兮地说：“完了……”
　　李鸿图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什么完了？”
　　“电话里这个人叫我们明天一定要去面试，不去的话就会罚钱，还会扣分。”
　　“罚什么钱？扣什么分？”
　　“我也不知道……”
　　李鸿图一脸“你还知道点啥”，一边看了看发短信的手机号来源，是本地的号码。不过也获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个人还说什么了？”
　　“嗯……说是一个姓朱的学长给我们当担保人。担保人是什么啊？”
　　不，问题不在担保人。李鸿图想了想，“对了，你有昨天那个学生会的人的手机号吗？”
　　“有微信。”
　　“你……看看他姓啥？”
　　王建翻了翻手机，“他叫梦幻天使。”
　　“……”李鸿图扁了扁嘴，“我看看，他微信号，朋友圈。”
　　果不其然，那人的微信号暴露了他的真名，Zhumingjie。打开朋友圈，里面全是介绍兼职的信息，其中一条的联系人电话，和刚才打来电话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昨天那个人把我们信息卖了。”
　　“啊？那怎么办呀。”
　　“拉黑他。”
　　“可是还会罚钱的！”
　　“怎么罚？你又没给他落下把柄。”
　　“那扣分呢？”
　　“扣什么分？”
　　“……学分？”
　　“……你清醒一点，他算老几啊！敢给我们扣学分？”
　　“说的也是吼！”
　　李鸿图倒是不怎么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开始认真思考晚上吃什么了，正看着各种炒饭的菜单出神，却听见王建又打起了电话。你可别跟他聊了，不会罚钱，也不会扣分的……仔细一听，王建却在说：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竟然把我们的信息卖给别人！”
　　微信电话的声音莫名地大，估计是王建不小心碰到了免提，电话里的人听了，也没好气地说：“你这学弟怎么不知好歹？我给你介绍工作还要来找我麻烦？”
　　“不知好歹的是你吧！你知道出卖别人信息是犯法的嘛？我们那么信任你，你却干出这种事！”
　　想必电话那头就是梦幻天使朱学长了。他明显做贼心虚，又不愿服软，便直接骂人了：
　　“草！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吼得超大一声，李鸿图都给吓了一跳，心想王建这么软的性格还不给吓哭了，我这就跟他骂回去，妈的，反正开的免提，我说什么他也听得到。
　　不料王建调高了手机音量，丝毫没在怕的：
　　“哇，给大家听听，这就是学长的素质哦？不光出卖学弟信息给来路不明的兼职，还骂脏话！朱明杰是吧，我今天就让全三食堂的人认识认识你！”
　　附近在买饭的人都看了过来，正在逼逼叨叨的朱明杰突然停住了，仿佛一个犯人被公开处刑。李鸿图觉得有趣，不禁在一旁假装不经意地叫道：
　　“唉~这就是学生会的朱明杰呀？没想到是这种人！”
　　王建刚要说话却被朱明杰打断了，有趣的是，电话那头突然放软了：
　　“嗯……其实我吧……我其实……我没有！学弟，你将来会很有发展的，祝你好运。”
　　嘟嘟嘟，通话结束。王建撂下手机，对食堂窗口里的大叔说：
　　“你好，我要一份海鲜炒饭。”
　　李鸿图开始换一种心态看王建了。

　　吃完晚饭，两人默契地买了冰淇淋，边吃边回到寝室。一进屋，就看见张万国坐在桌前打电话。张万国见他们回来，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王建会了意也跟着点头，李鸿图点得有些僵硬。不过也假装正常地回到自己桌前。
　　张万国打电话吵吵嚷嚷的。
　　“嘎哈呀？嫌乎我没你吃的多啊是没你长得彪啊？你可败跟我扯了，沙楞地吧，你把日常做完我再上，今天课可多了，害有作业妹写尼。”
　　这是一个纯原味的东北人。不，这不是李鸿图想说的重点。沉默了一会，张万国也没有说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张万国，你是不是有两套伶俐撞云？”
　　张万国一愣，“啥？”
　　李鸿图顿了顿，“……一套是没暴击的？”果然还是太突然了吗。
　　“哦哦哦，你说我啊，”张万国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笑道：
　　“不知道啊，我代练帮我弄的。”
　　李鸿图一时语塞，便绕着弯儿问他，“下午你上的什么课啊？”
　　张万国随口答道：“思修啊。”
　　“……感觉怎么样？”
　　“哎呀我去，我跟你说，那个老师跟个神经病一样，非要叫我们全体起立唱国歌……”
　　张万国之后说了什么，李鸿图全都没听进去。
　　那就好，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