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日》万*琚

11、第 11 章

　　古老而又富有庄严神秘色彩的神殿就屹立在皇宫南端，全殿由汉白玉砌成，毫无外色，更显雄伟庄重。
　　大殿内常年萦绕着不绝的檀香，袅袅的香气在朴素得不饰任何花纹的香炉中缓缓升腾，也许，百年来，它才是历史的唯一见证。
　　上了三柱香，拜祭过祖宗后，曦和拉着冰凝的手在神殿中的蒲团上面慢慢坐下。
　　“曦和，你说你小时候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里？”闪耀着神采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四周简朴的摆设，冰凝连连惊叹，换成是她，也绝对会喜欢上这里，幽雅的环境，静谧的气氛，以及殿中间的空处正是个绝佳的练武场所，不过要她天天对着这么多牌位嘛……那就得考虑考虑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这里曾是他经常来的地方，只不过多了父皇母后的牌位后，他就没有再来过这里。
　　“难怪你性格那么冷漠怪癖呢？小时候就和这些亡灵做伴，没疯了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她又把目光投到了墙上各位帝王的画像上面，咦，怎么那边画像上那个人长得好像身边的这位，除了发色不同外，那双同样诡异的蓝紫色眼可是曦和特有的。毕竟，看了这么多幅图，也只有这个人和曦和的眼睛颜色一样。
　　“他是你父皇吗？”遥遥地指着那幅图，冰凝自信地问着，长得这么像，不是才怪。
　　“不是，他只是我的一位先祖。”摇了摇头，他否决了她的想法。“这边的这幅才是我父皇。”他指向了最下首的一副。
　　“你不会骗我吧？你说的父皇和你不怎么太像。”睁大了眼睛，冰凝看着所谓对方父皇的那幅图像，虽然画像上的人和曦和有几分相似，但却比不上先前的那幅，况且，这个人的眸色是黑色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曦和的父皇，最后，她做出了结论。
　　“他的确是我父皇，可事实上，你应该看出来，我长得和那位先祖极其相似。”正因为他和这位先祖酷似，才引来了烈焰国百年的浩劫，想到这，他不禁神色黯然。
　　“那有什么不好，继先人遗风嘛！其实我认为，你们的眼睛漂亮极了，就仿佛是幽深湛透的大海，让人情不自禁的为之心动，为其神迷。”安慰地摸了摸对方的俊脸，冰凝绽开了笑颜，“我就是因为这双魅人的眼睛，所以才傻傻地被你骗了。”虽然是开玩笑，但大半也是事实。
　　“在烈焰国的国史上，曾经记载了一个有关于神灵诅咒的传说。”他叹了一口气，“据说我祖上在打天下时，铁骑过处，人烟不起，寸草不生，所以遭了天谴。后来上天诅咒，让邪灵附在他的后代子孙身上，只要拥有异色眼眸的皇族中人，必定杀尽手足，荼毒生灵，你刚才说的那位先祖是第一个，而我是第二个。”
　　“这么神？”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冰凝瞧着不似在说谎的对方，“那你的那位先祖做了什么事情啊？”不管做了什么，起码还没有国破家亡，应该不错了。
　　“杀父，弑母，害兄，残弟，逼嫂为妃，立妹成后……。”一条条逐一道来，这些都是他小时候听宫中的史官们说的。
　　“那你为什么说你自己是第二个？”听完对方的话，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那么久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况且看这白痴的表情，活像是他做了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来的。
　　“难道你没有听外面的那些传闻吗？”早在两人到黎城之前，那个大胡子领队不把他彻底的说了一遍吗？
　　“算了罢，传闻不可信，外面还说我是个体态臃肿奇丑无比的母夜叉呢？”白了对方一眼，“就算你真杀了兄弟手足，那也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最是无情帝王家嘛！为了权利地位，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的，各国历史上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又不止你一个人。”看着听得目瞪口呆的曦和，她了然一笑，“不过嘛，依我看，即使你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野心，除非是有人逼你，当然，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这个话题打住如何？”
　　关于他的事情，近来也听表哥他们说过一些，虽然不太全面，但也能清楚的知道一些事实，真相让她不忍再听。
　　“冰凝。”深情地凝望着知心的女子，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他终于知道义弟为何派她来找自己的原因了，以待玉人，所谓的玉人，除了她还能有谁呢？“当年我父皇是在他四十岁那年见到我母后的，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顾众大臣反对，立其为后，而我母后，正值妙龄，才貌双全，自然深得父皇宠爱，近三年里，独揽后宫专宠。”有些事情，说出来要比闷在心里好受得多，况且，除了她，他也不想和任何人提极此事。
　　冰凝默默聆听着，只要看他的姨母沈夫人，就知道他母后当年会有多么的美丽动人，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不会为其痴迷。
　　“后来，我母后怀了我，我父皇那时不知有多么的高兴，对她更加宠爱，甚至决定，只要生下来是个男孩，他便废了先前的太子，立我为储。可任谁都没有想到，从我出世睁眼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我将来的命运。”微微叹息，“本来父皇是打算即刻处死我的，可因为奉命对我下手的侍卫们都在动手的前一刻暴毙，所以他不得不把我留在宫中，可我母后却因此失宠，不久，父皇又宠幸上了新妃。”
　　安慰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冰凝无语，就因为生下来的孩子应了那个最古老的传说，所以连带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不再受宠，甚至与困入冷宫无异，说来也未免太残忍了。
　　“自生了我后，母后便把我扔给了乳母看护，不再见我一面，等我再大一点的时候，就被父皇送去梵音寺，名义上说是与各位大师修行佛法，实际上是希望用佛法来镇压我身体中的魔性。只有每年拜祭祖宗的时候，我才能回宫住上三日。”蓝紫色的眼眸中闪现着淡淡的幽光，“小时候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宫中所有的人见了我都远远的避开，后来无意中偷听到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太监的谈话，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从那时候起，我便远离了所有的人，也不再偷偷的去看父皇母后，以及其他兄弟。后来在梵音寺中，我与阴郁师兄一齐修行佛法及其武功，阴师兄尘缘未了，总偷偷与他的那些朋友们，也就是非凡他们在寺中胡闹，因为他们是唯一知道内情而不怕我的人，所以时间一长，我也成了他们的帮凶。”在梵音寺的那段日子，也确实是他前二十年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其实远离宫廷纷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尔虞我诈的生活不适合你，太复杂了。”正色地看着他，冰凝说出了她的想法，她的白痴相公卷进权势这个圈子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倘使一开始就有人‘正确’教导他，恐怕烈焰国又要多了一个像主上那么奸诈狡猾的家伙。
　　不过被那四个家伙教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平常没事沉着一张脸像阴郁老兄，偶尔异想天开尝试点新鲜玩意和古别离差不多，发起脾气是完全效仿她的扬天表哥，剩下骨子里那些腻死人不偿命的甜言蜜语与沈非凡如出一辙。天，她这个白痴相公到底怎么学的啊？
　　“只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无常。”无奈地苦笑，“十年前，我本打算回宫祭祀祖宗后便在梵音寺出家修行的，所以我去见我母后最后一面，了却尘缘。可没有想到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实。”那夜发生的一切都深深地镌刻在记忆深处，深黯的眼中写满了懊恼和恐惧，他慢慢地开了口，“那时候父皇要废了母后另立新后，大概是因爱成恨罢，我母后在要端给父皇的膳食中亲手下了毒药，这种毒让人不能马上毙命，而是要受尽九九八十一天的折磨，才能在痛苦中死去。”说到这里，自嘲一笑，“父皇和母后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却根本不知道我母后曾拜师天阁门下，不但善毒，而且善武，就算烈焰国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敌得过她，虽然父皇如此绝情，但母后还是深爱着他的，在她的心里始终还抱有父皇回心转意的念头，十年来不曾断过。可这次父皇却把她逼到了绝路，万念俱灰之下，做出了如此事情。”
　　“尽管我母后做得很小心，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儿子就站在窗外亲眼目睹了一切。”深邃的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冰凝，他淡淡地笑着，“母后要杀的人是我父皇，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一点想阻止的念头，相反，潜意识中却又很期待这种事情的发生，也许，在我的骨血里，真的有邪灵在作祟罢！”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只是让世人随意的猜测。
　　“是你父皇对不起你母后在先，换成是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那么容易，再说，你才不是什么邪灵呢？你不想阻止是因为你想让他们都彻底的解脱，佛经上不是说早登极乐吗？”那么小的孩子就经历了这么多非人的折磨，长大了还要受世人的指责，孩子有什么错，错的是这些无知的人，竟让一个小孩子背负那么多的过错，不觉的，她的泪滑落了眼眶，不为别的，为他心疼。
　　“我不会对不起你的。”温柔地拭着她的眼泪，那手上传来的滚烫瞬间温暖了他冰冷的心，“后来父皇归天，理应顺位的太子以及我各位兄长甚至是子嗣也都相继莫名死去，在查不出原因的情况下，只好认为是受了诅咒，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一切都是母后下的毒手，她是不想让父皇有任何的传人，等到皇族中人快要死绝了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连你也要杀？”冰凝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水，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眸，现在她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了。
　　“我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人，留着我，只能时刻提醒她所做的种种，让我死，也是迟早的事情。”微微一笑，他平静地叙述着，“为了不牵扯到旁人，早在她要杀我之前，我就离开了烈焰国，后来她派去追杀我的杀手们都以为身中剧毒的我已经落崖身亡了，却不知，我被义弟救了。”
　　“主上还算做了一件好事。”小声呜咽着，她实在不忍再听。
　　“我本来不打算回去的，可在我父皇未过世之前几天，他曾秘密宣我入宫，让我答应他，不管传说中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只要未来我做了皇帝，一定要让烈焰国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不要让他死不瞑目。”对一个临死之人，他怎么忍心拒绝呢？可这一切都成为他身上无形的枷锁，让他无法自拔。
　　“再后来，宫中就发生了你所听说的宫变，当我率领众人入宫的时候，八王惨死母后的剑下，而母后，也彻底的疯了。”眼神悠远，他记得母后举剑自尽时的凄美，熊熊的大火中，她是一身红衣，飞扬的发，魅人的笑……
　　他没有救她，毕竟，这种结局，对她来说，应该是最完美的罢！
　　可从那时起，他就彻底麻木了，再没有任何的感情。
　　“母后死后，我回到梵音寺恳请师父为我剃度，可师父却把我拒之门外，说我尘缘未了，魔性未除，所以我在佛前发了誓言，若不顿悟前尘，决不回梵音寺。”
　　“曦和。”大声地哭着扑进了他的怀中，冰凝的心有说不出的痛楚，听表哥他们说，自他母后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头黑发便一点点变了颜色，一夜之间，满头银丝。
　　“那些都过去了。”现在，轮到他来安慰着对方了，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迎来了新的生命，而她，就是上天补偿给他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