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浔》匕禾

41、镜花水月时（4）

　　我突然很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给冥寒那样一个自私的承诺，让他余下一生都背负着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遗恨。
　　门再次被推开，一堆人瞬间涌入，有医生有护士，他们从冥寒手中抢下原汐，冥寒开始挣扎起来，双眼通红，嘴里依旧喃喃着会醒的，几个医生合力制服了发狂的冥寒。其中一个医生吼道：“给我镇定剂，病人又发病了！”一个护士马上递上针筒。
　　我痛苦的拍着面前那堵无形的墙，“不要……不要啊……你们放开他，放开他！”泪水流了一地。
　　打过镇定剂的冥寒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伏在医生身上嘴里依然轻喃着什么。几个人合力把他带出去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几个护士在照顾原汐。
　　“真可怜，女朋友成了植物人，自己也疯了！”
　　“是啊！大半年了，现在这样痴情的人真的很难找！”
　　我流着泪，伏在地上抽泣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冥寒……冥寒……心如刀绞一般，我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前的景物渐渐幻灭……
　　“公子，药来了！”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喂她喝吧！”这清清冷冷的声音是相里云柘的，我清醒了过来，最先感觉到的是身下枕着的温热，不似床垫的温度，带着一点点冷香，我用脸蹭了蹭，湿滑湿滑的，再用手触了触，弹性而紧致的触感，这是……还没等我想明白，一只手适时的抓住了我乱点的手，“疯女人，你有完没完，还没闹够吗？”
　　我睁开眼，惊恐的抬首对上那张相当熟悉的脸，脑袋一片空白，我居然趴在相里云柘身上，有没有搞错，我刚刚头靠着的应该他的胸膛，那衣服上面还印有一大片的水渍，他不悦的瞪着呆滞的我，伸出手捂了捂我的额头，道：“热已经退下去，这帖药喝下去应该就没事了！”然后，对着一旁候着的俾女道：“过来喂药吧！”
　　那俾女走了过来，正是上次为我上药的少女，她应该就是冰儿吧！她在我面前坐定，用勺子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吹放在我的嘴边，我有些呆滞喝下药汁，少女很欣喜我的配合，又喂了几勺，直到一碗药汁都下肚，我都未有所觉，也不觉得苦，心里仍想着我竟然趴在相里云柘身上，太诡异了，虽然可能是为了比较好喂药，但我一想到身下枕的是相里云柘的身子，鸡皮疙瘩就起了满身。
　　“公子，夫人已经一整天没有进膳了，公子亦还未进晚饭，可需要奴婢传膳！”冰儿说道。
　　相里云柘点点头，道：“去吧！”冰儿行了一礼就退下去了。
　　屋里就剩下我和相里云柘，他却没有放下我，我依旧趴在他身上，浑身不自在，抬头端详着他的脸，他正闭目养神着，神情平和，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脸颊上，惊讶的发现那上面纵横着几道赤红的抓痕，仔细一看发现左脸颊也有几道，呃……脖子上也有，想起刚刚相里云柘愤怒的眼神，这些该不会是……似乎为了印证我的想法，相里云柘睁开眼，见我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轻哼了一声：“不用看了，这些都是夫人的杰作，为夫的真佩服夫人，就连昏迷了都不让人安生！”
　　我一口气噎在那里，下不去，心里却也愤怒了起来，想起这些天他对我的冷嘲热讽，当真是我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病猫欺负吗？心下不平开口道：“那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自己送过来给我发泄！”
　　说完又后怕，相里云柘不会一时恼羞成怒，一掌劈死我吧，想起水月楼那晚，冷汗没用的流了下来，他许久不语更让我忍不住哆嗦，心里鄙夷道：肖吟阁啊，肖吟阁，好歹你也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的人，不要这么没骨气好不好？一想底气足了些，抬头对上相里云柘的脸，只见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眼神里有些迷茫，我一怔，见我看他，相里云柘忽地冷哼了一声，把我从他身上推开，站起身来，我翻了个身，屁股落到床上，一阵钻心的疼，疼的我缩成一团抽搐着，咬着牙冒着冷汗，丫的，相里云柘算你狠！
　　正在这时，冰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俾女，每人手中都拿着个托盘，里面盛着一道菜，冰儿站在桌旁布着菜，有一俾女端着一盆水走到相里云柘面前跪在，待他净了手，又一俾女递上帕子，擦过手，又有两个俾女走上前伺候他更衣，那件被我毒荼的皱巴巴的袍子被俾女褪了下来，换上了件宝蓝锦缎衣袍，俾女为他系好腰带，拉直袍角才退下，这些事情做完后，相里云柘才仪态万方的落桌，贵气十足，而我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大的排场啊！
　　相里云柘瞥了冰儿一眼，冰儿会意，端了碗小米粥向我走来，不是吧，我看了那桌上摆着的八宝鸭、糖醋排骨、清蒸螃蟹、香酥鸡、红烧猪蹄、酒酿豆腐、素炒藕片，就让我吃碗小米粥，我愤愤不平哀怨的看着冰儿，她有些抱歉的说道：“大夫说夫人刚退烧，只能吃点清淡的食物！”说着，搬了个凳子坐在我面前准备喂我。
　　相里云柘突地冷冷开口道：“冰儿，她自己有手有脚的，精神也不错，让她自己吃吧！”
　　我怒地把仇恨的目光投向相里云柘，心里憋屈的很，人家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至理啊！而他毫无所觉，优雅地用着晚膳，冰儿则一脸抱歉的看着我，把碗筷塞到我手中。
　　我端着瓷碗的手抖啊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本就无力，许久都动不了筷子，竟管很饿，也只能干瞪眼，相里云柘已经吃好了，用茶水涑了口，丝帕擦了嘴，转身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怎么还不吃！不饿吗？”
　　我手抖得跟得羊癜疯似的，竟管委屈，我还是决定先服个软，民以食为天，我犯不着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也得到一个结论：永远别跟相里云柘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干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说白了，他就是一疯子。
　　我低语道：“没法吃，手上无力！”
　　“哦？你刚不是挺有劲的吗？昏迷时，抓着我的手可比什么都紧啊！”忽又眼波一转，若有所思的说道：“对了，冥寒是谁？”
　　“啪”我手中的瓷碗再也支持不住打翻在地上，心脏剧烈收缩着，那个梦境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冷漠的相里云柘，原来竟是真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大颗大颗往下砸……相里云柘有些被我的反应惊到了，眼神疑惑的望着我，“你……”
　　那个梦境是虚幻还是现实？冥寒他真的……真的……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便是无望的等待，一想到冥寒在另一个世界默默的等待着，心就不可抑制的疼，那一声声会醒的，更是如尖刀一般剜着我的心，我看着他痛，却不能为他分担哪怕一点，只能是离人伤两地，血泪到天明……
　　也许是被我绝望的情绪所感染，相里云柘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一丝怜悯，为我递过了一块丝帕，见我不接，又亲自为我试泪，这是他第二次为我擦脸了，只听他轻声道：“你真的是肖吟阁吗？”声音带着一丝的不确定，我一怔，记的几个月前他也曾问过我这样的话，那时我以为我是，可是我真的是肖吟阁吗？我是肖吟阁的一抹残缺的游魂投生于现代，却在那里遗失了生命中最无法割舍的感情，如今，我亦是分不清我是吟阁或是原汐了，可能两者都是，也可能两者都不是，我到底是谁？我问着自己，却是越问越迷茫，我找不到回答，看着相里云柘的视线有些涣散。
　　我闭上眼睛，伏在床上不语，许是看出了我没有说话的欲望，相里云柘竟也没再开口，放下丝帕，起身出去了。
　　未几，冰儿走进屋里，为我端来了一碗小米粥，服侍我吃了点粥，又端来水为我擦身，上药，然后帮我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过程没有说过一句话，而我许是伤心到疲倦了，不知不觉竟也昏睡过去。
　　一夜无梦，清晨柔和阳光洒进窗棂，我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了，原来人就算是再悲伤也还是敌不住时间的流逝，伤感会慢慢的退去，日子依旧的过，我张了张口想唤声“晴儿”，突地想起她刚被我赶走了，悲哀的发现自己身边竟连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没有了，苦笑一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冰儿走了进来，见我醒了，对我行了一礼道：“夫人醒了，奴婢可否伺候您更衣换药？”
　　我点头，冰儿出去端了盆水进来，然后过来为我脱去衣物，我端详着她的脸，是个清秀的女孩，眉目温和，神情无悲无喜，态度不卑不亢，专注地上药，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我轻声问道：“冰儿，你几岁了？”
　　冰儿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13岁吧！”
　　恩？为何年龄也会有迟疑，忽略那丝疑惑，我又道：“你跟我同龄呢！你老家在哪？家里还有人吗？”
　　“恩，不记得了，奴婢四五岁便被卖到相里府，听长辈说奴婢原本也不叫冰儿，进了相里家便去了姓，老夫人取名字中的一字，取了冰儿为名，老家……更不记得了！”
　　“哦……以后，你别奴婢、奴婢的自称了，以后跟着我就按我的规矩来，我这只收人，不收奴才！”我说道。
　　她疑惑的看着我，我坚定的回视她，她才点点头道：“好……”
　　嘿，我就喜欢干脆的人，她的手轻轻柔柔的在身上涂抹很是舒服，我道：“冰儿，你给我上的是什么药，清清凉凉的很舒服，今天也没那么疼了！”
　　“这是圣上御赐给公子的‘九转冰凝露’，只有宫里才有，好象挺名贵的，夫人觉得效果如何？”呃……我竟然用了皇帝老儿才能用的东西，小小的兴奋了一下，相里云柘还真舍得！迷着眼陶醉着，只听冰儿说道：“公子待夫人当真是情深义重，本以为公子另结新欢该是冷落夫人才是，如此看来，公子心中还是向着夫人的！”
　　我一愣，情深义重？我看是仇深似海差不多，不过他最近的表现却是很异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他当心我把那日听到的秘事说出去，终于知道来讨好我了，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但转念一想，不对，还是有可能的，有人说过要一个人保守秘密有两种方法，一是让他死，二是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那么如果第一条路已经行不通的话，那就从思想上完全控制他，让他成为自己的傀儡，完全听命于自己，我一惊，如果是这样，那相里云柘用心之险恶，真是让人神共愤了，差点就被他的糖衣炮弹攻陷了，我愤愤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