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浔》匕禾

38、镜花水月时（1）

　　“唐小姐，这是这半个月以来的帐目，请你过目！”许总管恭敬的立在一旁，递上帐本，我拿过帐本，仔细的看了起来，却是越看越惊，短短的半个月内，生意竟然成了这样，每天的上坐率不及百分之三十，且一日比一日到场的人数少。
　　许总管在旁边说道：“现在那些达官贵人们已经是不再踏进水月楼了，而光临的大多数是些商人与平民，可是平民毕竟钱少，花个十文钱买张票已是十分困难，根本没有消费，对我们来说也只算个保本，而商人重利粗俗，上次有个富商看上一个歌女，要她陪酒，那歌女不愿意，那富商便借着几分酒意撒泼，要□□那歌女，幸被楚公子救下。但那富商曾扬言要报复，虽然没有实际行动，可是现在到水月楼来的商人亦少了很多！”
　　我放下帐本，长叹一声，这些商人来这里本是为了享受，只能看却不能动又怎么受得了，而那些懂得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也不知为什么就不来了，刚开业时不是挺好的吗？就是几天前还听弋晴说日日客满为患，怎地才几天就这样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样情况的？”我平静的问道。
　　“就在十天前，光临水月楼的官宦子弟越来越少，开始我还不以为事，可后来人越来越少了，我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让人请您过来一趟。”许总管继续说道：“呃……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得想个对策，不然照这样发展下去就要亏本了！”
　　我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揉了揉太阳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问道：“现在每日净收入多少？”
　　“不足五十两！”许总管回答道。
　　“……以后节目单修改一下，说书的，演百戏的（百戏即杂技）都辙掉，你拿几两银子把那些民间请来百戏团打发了，以后让纤凝加演几场，工钱另算，若资金实在周转不够，你把石轩的画先卖了，补贴着用，容我回去想想办法，尽快给你答复！”
　　“可是石轩的画是水月楼的招牌啊！这……”
　　“店都快撑不下去了，还要招牌做什么？”我说道，石轩的画也只能卖个一两幅，多了便不值钱了。“没事你就先下去吧！”我淡淡道，身体无力靠在座背上，双眼紧紧的闭上。
　　许总管诺了一声便下去了，又一阵脚步声……
　　“姐……”我睁开眼看了看面前的人，是之逸。
　　“之逸来了，坐吧！”我淡淡道，又闭上眼，心情烦躁便谁也不想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姐，对不起，我没帮你把水月楼管理好，害你烦心了。”耳旁传来之逸略带歉疚的话语，我一惊，睁开眼看着他，只见他默默的低着头不看我，分明还是个孩子，我叹了一声，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什么傻话呢，这事又不怨你，只怪姐姐没本事！”
　　“可是，我毕竟没保护好我们的家！”之逸声音轻轻的。
　　我一阵恍惚，家？是啊，这便是我回古代的第一个家，这里有我想保护的家人、朋友、事业，也是我的第一个梦想，我怎么能如此消极沮丧呢？一定要振作，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我站起来，重重的拍了下之逸的肩膀：“放心吧！之逸，姐姐一定会保护好这里，保护好我们的家的！”
　　他惊讶的抬眸看我，我对他露出了宽慰的笑，放开他的肩膀，转身向外走去，笑容瞬间消失，嗨……这条路怕是不好走啊！可以笑着安慰别人，却拿什么安慰自己呢？苦笑一声，默默告戒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回到小轩阁时已近正午，我一个人默默的思索行径着，却见弋晴急冲冲的跑过来，“小姐，你可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急成这样？”我看着弋晴那张着急的脸，兰姨一不在，这丫头就没个正形，想来兰姨回广陵娘家已过去10天了，怎么还不回来，这弋晴做的菜和兰姨实在差太多了。
　　“小姐，今早绿芜院那边遣人过来传话了，说白怜想请你过去一聚！我谎说你去鸣溪园串门了还没回来。”弋晴说道。
　　白怜？哪个白怜？我停下脚步，哦，想起来了，就是相里云柘新娶的那个妾，这个弋晴定是怕我难过就直呼其名了，要是让别人知道，这丫头……我怨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以后要称呼她为二夫人，别白怜白怜的叫，让人知道了有你受的，还有，你跑一趟告诉她我身体不适，不能去了，改天再登门道歉！”
　　这相里家的人真不让人安生，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自从上次刘维来过之后，相里云柘就跟抽风似的经常踏进这招隐园，而且每次都来老三样，吃饭喝酒品茗后就走，说谈吧，也只谈论些春花秋月，舞文弄墨的风雅之事，我也只能在旁边小心陪衬着，生怕惹了他不高兴，他倒像享受上这种生活一般，怡然自得，只可怜我每天都要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好言好语的答着他的话，感受着他异常变态的眼光，也因为这样，一连半个月我都没再踏出这招隐园，也就间接的导致了我对水月楼的经营状况了解的不及时，酿成今日局面……说到底，都怪相里云柘。我在心里恨恨的咒骂了几句。
　　今天好不容易相里云柘有事来不了了，我终于得空外出一趟，又跑出个白怜说要见我，你说见就见啊，今天就是玉皇老子召见，我也不见。我愤愤的想着，走进小轩阁。
　　倒了杯水喝，刚喝了几口，眼角就瞥见弋晴领了个清秀的丫鬟进来了，那丫鬟大概17、8岁，长着一幅一看就很刁钻的嘴脸，行至面前，款款而拜道：“奴婢依萤见过夫人！”
　　我重重的放下茶杯，面色不霁的看着来人，找了个位子坐下后道：“虚礼就免了，有什么事说吧！”
　　“依萤奉二夫人之命前来请夫人前去绿芜园一聚！”那叫依萤的俾女说道，口气倒是强硬，就像在说：我们老大请你过去一趟，识相的就跟我走。说请完全是给你面子！真是不把我这正妻放在眼里。
　　我也不生气，先避开话题不谈，故作柔弱的说道：“你家夫人有心了，嗨，我身体一向不好就不太爱走动，听闻你家夫人已怀胎七月了，不知身体如何？”
　　“还劳夫人挂心，我家夫人身体还好，就上回老夫人请大夫给我家夫人把脉时还说，胎儿稳健好动可能是个男孩呢！嗨，可是夫人也知道，这孕妇情绪不定，老夫人平日里也交代我们要多顺着她，哄着她，就是怕她胡思乱想动了胎气。就在刚出门前我家夫人还对我说若是夫人你不想去就不要勉强了，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怕辱没了夫人，这自怜自哀的，要是让老夫人知道，我们又是一顿打的。这人怀了孕就变的多愁善感，夫人说是吧？”依萤淡淡的说道，可是那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得意傻瓜都看的出来，用老夫人来压我，算你厉害，我这回要是不去，还指不定你们会发十二道令箭来催我呢，罢罢罢，去便去！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故意张大眼睛，露出副吃惊的表情，天真无邪的道：“哦？这人怀孕了怎就变成这样了？想白怜姐姐当初在百凤楼之时是何等的风华绝代，竟也变得如此自怜自哀，若我不去探望一下白怜姐姐，打消她的顾虑，还不知她会将自己看轻到什么地步呢？我这便与你同去吧！”
　　说着我站起身来就走，也不看那叫依萤的俾女一眼，当然，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色有多难看，青楼出来的女子恐怕最忌讳就是提青楼的出身吧！
　　马车行了小半天，终于到了绿芜园，依萤掀起帘子，我下得车来，抬头看向绿芜园那烫金的匾额，本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踏进这里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还是受了后来这个院落的女主人的邀请，真是可叹，可笑！
　　“小姐……”弋晴在旁边唤道，我回过神来，跟着走进园子。
　　进了大厅还是吓了一跳，一屋子的三姑六婆，聊天说地，场面好不热闹，其中以坐在大厅正位上的那个雍容华贵笑意盈盈的妇人最为显眼，见我进来，全场有了一瞬的安静，目光皆放在了我身上，带着一丝惊疑，我来的很不合时宜吗？
　　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貌美的华服美妇，高高隆起的肚子已经向我昭示了她的身份，想来这便是那白怜了，因为怀孕，所以白怜看上去有点丰腴，但那清新脱俗的姿容却依旧没有受到影响，眼眸似水，娇喘微微，我见忧怜，果真是十足的美人，可能也因为怀孕，脸上带着点母性光辉，显得更加可喜，讨人喜欢了。
　　她笑着向我走来，边走边说道：“姐姐可算是来了，我都让人请了好几遍呢，真怕姐姐看不上我们这寒酸地？”
　　我嘴角微抽，你年纪比我大了可不止一两岁啊！亏你这声姐姐叫的这么亲热，也不怕折寿！当即说道：“这声‘姐姐’可折煞死我了，白怜姐姐年纪比我大，怎可唤妹妹‘姐姐’呢！”
　　她亲热的执起我的手，拉我至厅内，道：“话虽如此，可你毕竟比我早进这门，这声姐姐还是当的起的！祖宗法度不可废嘛！”
　　我笑道：“祖宗还有言：长者为尊，白怜姐姐就莫要坚持了，你若不嫌弃，吟阁唤你声姐姐，你唤吟阁声妹妹可好？”
　　白怜的眼睛瞬间水水亮亮的，动容的说道：“这么说来，我也不好再坚持了，就按妹妹说的办吧！”
　　我淡笑不语，上前给上坐的姚夫人行了一礼道：“吟阁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姚夫人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免了吧！你总算是来了！今儿个柘儿会回来，你也一起等吧！”
　　相里云柘会回来？他不是早就回来了吗？难道他一直没回家，不对啊！可他昨天明明还在我那，还有啊，相里云柘回来，那白怜应该是不想让我见他才是，又怎地非要拉我来这呢？
　　我心里盘算着，笑笑的起身，刚想说话就被身边一人亲热的拉了过去，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艳丽粗俗，长相一般，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劲，她含笑的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后开口道：“这就是云柘公子的夫人，啧啧，长的怪标致的，也难怪云柘公子要捏着藏着不让我们见呢！”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屋里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我一时不知什么反应，姚夫人道：“这是云柘的表嫂，你就跟云柘一样唤她一声表嫂好了！”
　　我忙行礼道：“吟阁见过表嫂！”
　　“唉，真是个俊秀乖巧的孩子！”说着，笑盈盈的握住了我的手。
　　白怜走过来，把我拉了出来，道：“表嫂真坏，尽拿妹妹打趣，妹妹莫要理她，来，这边坐。”
　　这改口改的可真快啊，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笑道：“好啊！”
　　她拉我坐到了姚夫人下首的第一个位置，自己坐在了我的身旁，拉着我的手说道：“妹妹真是的，这么久了也不来我这坐坐，莫不是妹妹嫌弃姐姐这寒碜，你说吧，本来成亲时应该去给妹妹见个礼的，可你瞧我这肚子，嗨，这妹妹也不来看我，我又没办法去看妹妹，要是给那些好是非的人知道，还道我们妻妾不和，失了体统呢？”
　　这话一出，大家的闲聊都停了下来，貌似无心的听着我们的对话，我在心里冷笑，这白怜还真能挑事，面上依旧淡笑如风，说道：“哪能啊！其实姐姐误会吟阁了，吟阁出阁时年纪还小，很多人事还不懂，但也听大人说过，久患重病之人不宜接近孕妇，说怕给胎儿带来晦气，你也知道吟阁一向身体不好，故一直不敢来探望姐姐，若不是姐姐今日让人去请我，妹妹还真不敢踏进这里呢！姐姐怀宝宝已经七个月了，不知身体如何，宝宝可好？”
　　白怜笑脸一僵，随即说道：“还好，还好，妹妹有心了！”
　　我亦笑，这时有俾女奉茶上来，便停了这个话题。
　　大家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气氛倒也融洽，未几，一俾女进来道：“老夫人，柘四爷已进了园子，正往这边来！”
　　“哦？”众妇人均站了起来，我身边的白怜更是惊跳起来，双眼瞬间溢满了光彩，有些局促的整理着妆容，我暗笑一声，举起茶杯浅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的站起身来，却在下一秒钟感到头有些晕乎，一屁股跌坐回位子上，一手支额靠在椅背上，怎么会这样？眼前白怜的身影变的有些涣散，却异常让人讨厌，她挡住我视线了知不知道，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对上了一双闪着暴怒的瞳孔，他愤愤的叫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我摇了摇头，人还为清醒过来，后颈一阵钝痛，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