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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恳请小公爷,莫再刺激皇上了!”

      刘瑾跪在他跟前,龟壳一般伏在地上,其呼声之凄厉,仿佛齐衡要亲手杀了朱厚照一般。

      齐衡本非冷漠之人,如今也冷漠了,本非狠心之人,如今也狠心了。只因为有人把他的温柔一点一点浇灭,连火星子也不剩。

      他两眼无神地盯着地面,道:“刘公公别这样说,我受不起。”

      他曾受的教养,曾学的礼数,只能维持他在见到朱厚照之时控制住脾气,不发疯一样破口大骂。再有更高的要求,他做不到。

      “小公爷......”

      刘瑾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沧桑,“你就当,就当是做善事,您大发慈悲,别再伤皇上的心了,成吗?”

      齐衡抱着手里的汤婆子,安分坐着,宛如一个瓷娃娃。

      “伤他的心?”

      疑惑后勾唇,“他有心吗?”

      “您,您说什么?”

      “我说,他没有心,更没有一个君王该有的宅心。他,德不配位。”

      刘瑾见他如此坚定,似乎瞧见了高楼崩塌一般,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末了才似乎决定了什么一般,后退一步,跪下,整个人都伏在地上,悲痛着说:

      “小公爷......本来有些话,皇上是不让奴才说的。但如今,奴才就是拼着杀头的风险也得说了。”

      话及这里,齐衡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头颅微微一偏,看向刘瑾。

      刘瑾眉间挤出一个苍老的“川”,接着道:

      “陛下他......恐怕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说着流下眼泪,“遇刺那日,他被刺客刺中手臂,争斗时不慎摔下高台,撞伤了头部。太医说,陛下的脑中现在有一块很大的血块。以后,血块会越来越大,他的记忆也会一点一点消失。虽然太医院上下拼尽浑身解数,但也只能替陛下拖延一些时间,不能根治。待他失去所有记忆时,到时,恐怕就要......”

      他的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说完了。

      齐衡愣了一下,想起朱厚照近日的确不怎么正常,但他只以为这人得了什么怪病,没想到......是直接关系到生死的么......

      不会的。

      他很快就有了定论。

      一则,朱厚照乃一国之君,怎会得如此怪病?二则,他们二人现在关系僵硬,这刘瑾自小伺候在朱厚照左右,指不定就是要说一些悲惨无助的话,让他心疼,给朱厚照一个台阶下了。

      “奴才知道,小公爷心里气着皇上,不想听他的事。但皇上如今生命垂危,您就算不挂心他,也要想着江山呐!若是皇位动摇的话,被外头别有用心的人听去,势必要生出一场祸乱。彼时,家国遭殃,百姓更会遭殃呐小公爷!”

      齐衡藏在袖子里的手颤了一下,随机赶忙握住,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说到: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该对丞相和怀王他们说,陛下时间不多了,让他们想好后事,未雨绸缪。”

      “后事”二字钻进刘瑾的耳朵,痛得他周身一颤,他惊愕抬头,万万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眼前这个温文尔雅之人。

      “小公爷,您,您当真如此绝情吗?”

      齐衡将脸别开,道:“在陛下眼中,我是一个宠物,一个满足欲/望的器具,而器具,不需要感情。”

      他默了半晌,又道:“而且,江山易主又如何呢?他的江山,本就是抢来的。”

      刘瑾说不出话了。这些年他一直伺候朱厚照,对两人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甚至比当局者还要确定,这份以互有好感开始的感情,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齐衡心口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而划出伤口的刀,是朱厚照亲手刺进去的。

      而,朱厚照心里又何尝不是?

      曾经,齐衡被嘉成县主看中,求先皇指婚为夫。一身华服的少年望着红绸漫天的长街,失神道:“是不是我做了皇帝,就没人敢抢元若了......”

      后来,邕王被封太子那日,皇宫突遭宫变,邕王、王妃、县主,尽皆身亡。

      发动兵变的,是一直与世无争的平王。但在血流漂杵的宫门口,齐衡却看见了朱厚照。他知道,朱厚照才是这场变乱的幕后推手,平王,邕王,乃至宫内千百个无辜的禁卫军,都不过是他登上皇位的踏脚石。

      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年,转眼之间,成了手持利刃的地狱修罗。他踩着一条血路,踏着满路的尸体,将他拖入万丈深渊。

      自那日起,朱厚照就变了。亦或说,自那日起,朱厚照的变化就落入齐衡眼中了。

      他变得狠戾,变得喜怒无常,变得,让齐衡再不敢相信,初见时那个身上带着阳光的少年是他。

      刘瑾走后,齐衡一个人坐在原地。他看着从窗缝漏进来的阳光投在地上,看着它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点一点游走。

      当流光挪到窗边的花瓶上时,光束被切断,在地上留下一个不完整的花瓶的影子。

      他瞧着那影子,恍惚间记起往事。

      也是在这样一个光影流转的下午,他认识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一身黑色劲装,于马背上坐着,身姿挺拔,相貌凌厉,在人群中很是显眼。随行的人说,那少年是镇北王的世子殿下,将来是要继承王位,成为家国之栋梁的。

      “齐国公家的小公爷,果然如传闻所说的那般,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马背上的人垂眸看他,笑得很和善,却在和善中透着几分威严,这是与生俱来的王侯之相。

      齐衡朝他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道:

      “多谢殿下谬赞,齐衡受宠若惊。”

      朱厚照笑了笑,觉得这人有一股读书人的呆板之气,而神色之间却不失活水般的灵动。于是翻身下马,挑逗道:“本世子都还没宠幸你,你何来的受宠若惊呢?”

      果然,齐衡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自小家风严明,尚未听过如此轻浮的问话。耀黑的眼珠子仓皇打转,思忖该如何往下接。许久许久,才结舌着道出一句不失礼又没那么木讷的话:

      “殿,殿下说笑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进朱厚照的眼睛,包括他急得发红的耳朵。

      朱厚照没有穷追不舍,反而将手往背后一负,饶了他这一劫,转而问:“会打马球么?”

      齐衡悄悄松了一口气,颔首,“会一点。”

      “那跟本世子一块儿打如何?”朱厚照勾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李将军的大公子现在行市得很,你帮我挫挫他的锐气。”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廓,震地他愣了一下。哪怕是现在,齐衡都记得那种耳膜发麻,乃至心尖也跟着麻了的感觉。

      他下意识想避开,但站在他面前的是世子,避开便是大不敬。

      他不能,也不敢。最后只能维持原本的姿态,“是。齐衡必当竭力。”

      那场马背上的较量自然是他们赢了。一是对手见他一个文人上场,心有轻敌。二是朱厚照本身球技不错,齐衡却是更胜一筹,强强联手之下,杀了对方七筹。

      到最后一局时,朱厚照都没怎么跑动,只在马背上看着。看齐衡这个有些嘴笨的呆呆的书生,怎样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中间脱颖而出。

      当他瞧见齐衡白皙却透着红润的脸,他只想到那年他翻身上树,于枝叶间垂吊的丰沛多汁的桃。那红润可爱的颜色,只让他觉得——想吃掉。

      “君子之姿,祸国之色。有趣......”

      齐衡那场球打得很认真。毕竟太子开了口,他出身臣子之家,便要尽全力去做。球赛的锣声一响,敲定了胜负,他举着球棍高呼,宛如抢到糖果的孩童。转而想起球场内外还有皇亲国戚看着,便生生收了这小孩子脾性,只在心里欢呼大跳。

      然则,意外总是发生在他没有戒备的时候。

      他刚下马,准备去吃两口水解渴,脖子却传来剧痛,似要将他的肉撕裂开来。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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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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