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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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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齐衡如期上朝,他的官阶小,朝堂之上轮不到他说话,于是前三日便也轻松度过。一下朝便美滋滋地上了回府的马车,去见那个在房间里闷得发霉的男人。自然,这期间他也没闲着,而是悄悄会见了李丞相,透露了朱厚照尚在人世的消息。
李丞相曾做过朱厚照一段时间的老师,对朱厚照是又爱又恨。
当初,朱厚照篡位,虽然摆出来的理由冠冕堂皇,好似好像是平反了逆贼顺势称帝。但他的手法,齐衡看的出来,李丞相自然也能看出来。
彼时,朱厚照已是皇帝,却仍旧以学生的身份在李丞相门前跪了三日。
他说:“我朝江山抱病已久,半百年来,君王中庸无为,藩王争位不休,更有武将盖主,文臣阿谀。朝堂尚且如此,何谈治理天下?老师乃三朝元老,此些危害,应当比学生清楚。”
他说:“欲想脱胎换骨,必先抽筋扒皮。朝纲上的事,皆是不破不立,若继续放任不管,任其腐败。老师,您觉得我朝的江山还能撑多久?”
他说:“朝廷离不开老师,学生更离不开老师。学生愿拜老师为丞相,破中庸之事,废无为之臣,造福江山,造福百姓!”
三日后,李丞相推开房门,年迈虽仍旧明亮的眼睛定定看着朱厚照,道:
“君无戏言,希望皇上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那之后,李丞相便一心辅佐朱厚照,先是清算财务,厉惩贪官。后是设立监军和司军二职,削弱武将势力。随后罢黜主张中庸无为一派之文官,开科考举,注进新力量。
这一系列政策下来,李丞相算是真正接受了这位君王,认为他是帝王的材料,也是半百年来,能造福百姓的明君。
故而,齐衡找上他,请他发动势力制止方泽登基,是最好的法子。
方泽的野心路人皆知,待朱厚照想起坠崖原委之日,便是他帝王梦破碎之时。
齐衡曾也想过,要不要在朱厚照没有恢复记忆时入宫,将方泽绳之以法。但依照方泽的狡诈本性,估计便要妖言惑众,将朱厚照判为“痴儿”,彼时他齐衡就是“找了一个跟先帝极像的痴儿妄图夺位”的逆臣贼子,不仅自身难保,恐怕朱厚照也会被乱棍打死。
故而,此事不能急。
意外在第四日。
当时,方泽提出,一月之期只剩几日,该让礼部准备登基事宜,打造国玺了。这话一出,当即被丞相和谏议大夫遏止,高言“若想登大宝,岂可行朝令夕改之事”。而支持方泽的应侯和大将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认为“先帝(朱厚照)已死,国不可一日无君,早些登基也是好事”。
经过这些日子的明争暗斗,双方都积压了一些怨气,在朝堂上一点,顺时大火奔腾。
李丞相是一朝重臣,加上谏议大夫的支持,方泽就算真的坐上皇位,也不敢忽视这股势力。何况,李丞相是朱厚照一手提拔的,是元老级别的人物。而朱厚照是跟他出游时坠崖的,若现在打压丞相,便是打压先皇的尊师,如此一来,估计会惹来众怒。
所以,他现在大发雷霆,也不敢真的把李丞相如何。
但,当有线人告密,指出齐衡曾暗访丞相府,这一切,似乎就有了答案。
“所以,你想说,李丞相的态度如此强硬,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龙椅之上,方泽分腿坐着,径直盯着台阶之下跪坐的齐衡,企图从他的表情捕捉到蛛丝马迹。
齐衡面上毫无波澜,“回王爷,微臣之所以拜访李丞相,乃是因为他是陛下的恩师,出了这样的事情,想来悲痛欲绝,故前去宽慰。”
方泽显然不信,警告道:“齐衡,想必你也知道,还有六日,本王就要登基了。希望在这期间,你可不要犯什么大逆之罪。”
“哦?”齐衡掀起眼帘,“何为大逆?是谋害君王,还是篡位夺权?”
这两件,便是方泽的顶头大罪。
齐衡的态度早在回京之日表明,因此方泽也不意外,只是慵懒地靠上龙椅,不屑道:
“当初,朱厚照为何登基,你以为我不知道?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平王发兵宫变,朱厚照只是平反立功。但,这期间,谁是真正造反之人,而谁又是棋子?齐衡,你应该很清楚吧?”
他想说,我与朱厚照都是一样的人,你何以如此针对我,而维护朱厚照。
齐衡却不接他的招,面色冰冷道:“所以呢?”
方泽见他始终冷淡,心里便隐隐烧着怒火——若齐衡因为朱厚照的死冲撞于他,那么,他完全可以治他的罪。就算到不了腰斩车裂,但小关几日以泄他心头之恨,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转了转眼睛,接到太监提醒的眼神,又生一计。于是抬掌一拍,让宫人传来午膳。
“爱卿说了这么多,想必也累了。不如就在宫里用了膳再回去,也免得齐国公苦等。”
语罢,抬手唤来一个太监,吩咐道:“你去齐府知会一声,便说齐大人在宫里用午膳,晚些回去。”
齐衡强硬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且慢!”叫住太监之后,拱手道,“回王爷,微臣每日皆是与父母同食,母亲近来身子也弱,要臣哄着才肯动筷。若没其他事,微臣还是先回去了。”
说完他欲起身,却被方泽冷冷的一声警告制止。
“站住。”
他慢悠悠地道出这两个字,整个人都罩着阴森的寒气,仿佛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修罗。
“一顿饭的工夫而已,耽误不了多久的。还是说......爱卿这么着急回去,是要去见什么人?”
齐衡在袖中收紧了拳头,勉强扯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怎么会?王爷说笑了。”
侧额冒了一滴冷汗,被他不动声色地拭去——现在已过午时,早到了他与朱厚照约定的时间。那人没看到自己,断然会在齐府闹翻天的!
但若现在走了,方泽必会打起疑心。看来,只能速战速决,将午膳赶紧解决了。
然则,他以为,只要快速用完午膳便可脱身。可谁知,席间方泽说了一句话,径直将他推进了冰窖。
“听说,你前段时间收留了一个乞丐?”
齐衡唰的抬头——他捡到朱厚照的那日大雪纷飞,路上根本没几个人,何况那又是齐府最偏的一个后门。方泽是什么知道的?
“王爷怕不是在说笑?微臣的母亲平宁郡主,自幼在宫里长大,向来最注重身份尊卑,齐府又怎会收留乞丐?”
方泽没打算放过他,“是么?本王还听说,当日你收留了乞丐之后,齐国公还派人去长街,给每个乞丐都发放了一条棉被。怕不是......以此掩人耳目,要隐藏那乞丐的身份?”
齐衡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便是夏雷滚滚的响动——若是被方泽发现朱厚照的行踪,那便彻底完了!
“王爷多虑了。”他强行镇定地放下玉筷,指尖却很冰冷,“前些日子跟父亲去拜佛,大师批齐府最近有一场小难,当多做些善事化解,这才有了施衾一事。王爷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问。”
方泽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原来如此。本王听信小人谗言,信了这等无稽之事,委实很不应该。”他想了想,又道,“那这样吧,为表歉意,本王让人再布些药膳,给国公夫妇送去,聊表心意。”
他看似不接着问了,但齐衡始终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道:“谢王爷美意。不过臣想倒是不必了,这个时辰,家父他们恐怕已经用完午膳了。”
果然,方泽不听他婉拒,甚至抬手叫来一队锦衣卫——这是当初没有跟护齐衡的,唯一剩下的那队人马。
“你们跟着一同去吧,把药膳交与国公夫妇之后,再送一盒海棠酥饼。务必,送到小公爷的寝屋。”
齐衡头皮一凉——从古至今,凡是有些地位的人家,皆不会在寝屋吃东西。送人吃食的更是都放在厨房或者直接交与管家,压根没有直接送去寝屋的!
而方泽执意如此,还派出一队锦衣卫,这样浩大的人马,只有一个解释——他要搜查自己的寝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