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时节》顾惜惜

3、第 3 章

　　叶陶压抑住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啊……我们以前认识？”她咽下蛋糕，睁着一双杏眼看他。
　　谎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明明在窃喜，却故作惊愕。

　　“你爸叫叶正，你以前住在新月路那边湖光月色，32栋1202，我没说错吧？”

　　一字不差……

　　明明早就认出来了，却还装作一副第一次见的样子。
　　会特意过来关心她适不适应他教学的方法，但对过去只字不提。
　　真是欠揍……
　　她还以为只有她还记得呢，因此失落了两节课。

　　处于幼稚的报复心，叶陶没立刻回应他，而是轻蹙眉头，“你是？”

　　沈时节：“我外婆住你们家对门，我以前寒暑假回我外婆那里见过你几次。”

　　何止是几次呢……
　　叶陶依旧一副没回忆起来的样子。

　　沈时节不得不多说一些来帮助她勾起回忆，“忘了？有一年你放暑假在家，你妈妈有事，拜托我照看你，哪知道你下午忽然发低烧，你又不肯去医院，吵着闹着要我背着你，还要我唱歌给你听。”

　　这件事给沈时节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他对女性的最基本认知就是，难哄，无论她处于什么年纪。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那时候你这么高，十一岁。”

　　“抱歉……那时我太小了，不太记得……”叶陶满脸的愧色。
　　她简直把毕生的演技都贡献在这了。

　　沈时节挺有耐心，又说，“还有，你十三岁那年，应该是春节前后，你爸妈忙没时间照看你，于是你偷偷地来我外婆家找我，想我带你出去玩，我不愿意，你说你期末考试得了第一，想要奖励，最后我只好带你去附近的电玩城，不记得？我们玩了一下午，如果没记错，最后我给你带回去了两只玩偶，一个是蓝色的海豚，一只是灰色的小熊。”

　　叶陶有点装不下去了，垂眸酝酿了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哦，我记起来了。”

　　那次去电玩城，他们疯了一下午，老板都快哭了，因为沈时节像个强盗一样“掠夺”了他大部分值钱的奖品，可是这些叶陶都看不上，就看中了收银台后面展柜里的海豚玩偶，最后的结果是沈时节放弃了他赢得的所有奖品，点名要了那个海豚玩偶，老板一开心，退还了兑换的钱，还附赠了一只灰色的小熊。

　　路上小叶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所以他们是一下午没花一分钱，玩嗨了，还顺便得了两个玩偶？

　　沈时节一手抱着一只，冷冷地目视前方，听着小叶陶的惊叹之词，内心并无波动。

　　在小叶陶发自灵魂深处的一问后，才抽空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靠脑子。”

　　“是你啊！”叶陶惊喜道。
　　戏演完了，因为眼前的人的身份不再只是一个今天才见过面的授课老师，叶陶的拘束也减了不少。
　　她调整了下坐姿，咬着黑色的叉子，眼睛亮晶晶的。

　　“对，是我！”
　　沈时节温和地笑着，然后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顺便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叶陶明白了过来，接过纸巾摁了下。
　　其实那时他们真正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叶陶妈妈有事，找不到人照顾，只好委托邻居帮忙照看一下，恰好，沈时节在那么一两次。

　　那时候，他们差八岁，叶陶还是个泡在蜜罐子里的的小花朵，吹风不得，雨淋不得，而沈时节已经开始踏足社会，涉猎了动人的成人领域。

　　他们之间除了一个提要求，一个尽量满足后没有多余的互动。

　　显然现在不同，虽然无法规避八岁的年纪差，但他们此刻都是成年人，有了很多可以聊的内容，最得心应手的便是——叙旧。

　　沈时节：“我最后一次见你，你应该是上初中吧，不记得初几了，那会儿还没现在这么高，嗯……样子也变了很多。”

　　叶陶笑得狡猾，“老师的意思是我现在变丑了？丑到你看到了已经认不出？”

　　沈时节：“女大十八变。”

　　叶陶：“越变越难看？”

　　沈时节否认，“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样子有点改变，让我第一眼没认出来，但还是很漂亮。”
　　说完，认认真真观察了下叶陶的表情，见她嘴角翘起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觉得一时有点闷，顺手解了一粒扣子。

　　说实话，若不是名字的缘故，他真的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乖巧小姑娘和小时候那个蛮横跋扈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后来再去外婆家的时候，就没看见你们了，听我外婆说，你们搬家了。”

　　叶陶眼里的光瞬间就暗了下去，她拧眉想了想，如实说，“……我爸破产了，然后我爸妈离婚，所以就搬走了。”已经过去了七年，虽然时间冲淡了一些回忆，但每每说出来还是锥心之痛，“我跟了我妈，回了宜城的外婆家……这么多年一直住在那里。”

　　“哦……”沈时节看她的神情，有预感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话题，所以很快刹车转移话题，“那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死了！”

　　沈时节：“……”
　　好吧。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稳了稳心绪后，愧疚道：“抱歉。”

　　叶陶恍如无事，摇了摇头，“没关系，很久之前的事了，……嗯，是车祸，当时就去了，没受什么苦。”
　　只是把人间苦都留给了至亲。

　　沈时节并不擅长聊天，他也不喜欢社交，更准确地说，他讨厌为了维系虚假的亲密关系，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活跃气氛，他一直不喜欢，并不屑于此。
　　所以大家都说他很冷，无论你主动到什么程度，他总是疏离的、拒人千里的。

　　但现在他却忽然充当起这种角色，尤其是他突然关心了一下叶陶的妈妈后，叶陶眼里挥之不去的哀伤。

　　他开始问东问西，尽量找着让人愉快的话题。

　　问她为什么在大三来做转校生，问她以后对自己有什么规划，甚至说起如果叶陶想留学，想去英国，他可以介绍导师……各种乱七八糟的，各种话题，只是希望两人多年后相遇，不至于冷场。

　　***

　　叶陶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

　　沈时节是有意要和叶陶吃晚饭的，可叶陶看得出来，她的经济法老师并不是如面上表现的那般从善如流，基于对他模糊的记忆，她非常懂事地主动提出要回学校，至于饭，等有机会吧。
　　能见到就已经很开心了。

　　这个点，夕阳西坠，远处的天际被落日渲染，镀金了一层暗红和暗黄，浅浅交映，空气里还残存着灼热余温。

　　没有空调的庇佑，人在高温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出了一身汗的叶陶拎着从食堂打包的炒饭走进寝室，刚开门，就听到苏新雨一张嘴叭叭叭地说个没完。

　　“你们说，他沈时节是怎么做到把五十万的车开出了限量款劳斯莱斯的高贵感？我买不起吗？让我吃一嘴尾气？”

　　“他是属石头的吧，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是个人也懂了，我是想坐顺风车，坐一下又怎样，大不了、大不了……下车时我给你洗车费。”

　　“嚯，我们的沈老师无动于衷呢，你们看看当时一堆红眼病在围观，我多想给她们上一节生动又有说服力的课，让她们盯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要让眼睛长在头顶上觊觎我们的菜，结果倒好，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脸……现在我的脸还痛！”

　　“他沈时节真的是为了单身，拼尽全力啊！”

　　短暂的停顿后，话锋一转，“不过，沈老师今天穿得黑衬衫真的很欲，那喉结、那下颔线，真想扑上去撕碎他的衣领，看看里面暗藏的诱人风光，人鱼线、八块腹肌肯定少不了……但沈老师最绝的还是那双眼睛，很深邃，怎么看谁都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啊。”
　　“好气哦……”
　　……

　　苏新雨花痴的正上头，忽然卡壳了下，正好扫到杵在门口进退不是的叶陶。
　　“诶，小叶子你回来啦？”

　　“嗯。”叶陶走进去，换了拖鞋，把饭搁在书桌上后，笑笑，然后拿着水杯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
　　可如芒在背……
　　一回头，果然，苏新雨正在用无比怨念的眼神在看自己。
　　还附上可怜兮兮、弱小无助的小表情若干……

　　叶陶觉得喉咙一紧，接连灌了自己好几口水。

　　“小叶子，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离沈老师副驾驶最近的一次？”

　　叶陶眨眨眼，然后摇头。

　　“我差点就成了全校第一人了。”苏新雨越想越愤怒，一步之遥啊。
　　她豁然起身，慢慢逼近叶陶，直到叶陶的背抵上白色的墙壁，无路可退。
　　她伸手撑在叶陶一侧，眯着眼，眼神危险，充满了警告，“说说吧，你和沈老师干什么去了，还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你又是如何做到，只是上了他两节课就可以坐到他的副驾驶的座位上，顺便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老实交代哦。”

　　虽然叶陶很想入戏，可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新雨觉得匪夷所思，“你一点都不尊重我！”

　　叶陶笑得身体在颤，“对不起，可是很好笑，你先让我笑一会儿。”

　　苏新雨懵逼地看了看一下午都不怎么吭声的陈默，“我很可笑？”

　　陈默白了她一眼，“如果我说你自从回来就一直不停歇地吐槽沈老师，并且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你觉得可不可笑？拜托，新雨，你又不是要追人家，人家对你态度差点怎么了？而且你什么时候见过下了课的沈老师和我们有牵扯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老子终于上完课了，我要离这些傻逼学生远点，在这一点上，沈老师挺一视同仁的。”

　　好像挺有道理的。
　　苏新雨朝叶陶抬了抬下巴，“我不管，坦白从宽！”

　　叶陶怯怯接话，“牢底坐穿？”

　　苏新雨：“能不能严肃点？”

　　叶陶又喝了一口水，眼睛漆黑明亮，无辜地直视着苏新雨。

　　妈的，这种眼神，配上那幅楚楚动人的模样，她一个女的都受不了，更别说雄性动物了。
　　“咳……那个，一直坐副驾驶？”苏新雨追问。

　　叶陶点头。

　　“一起下午茶？”

　　叶陶点头。

　　“加他微信了？”

　　叶陶还是点头。

　　苏新雨忽然弓身，右手捂着胸口，一脸痛心疾首道，“小叶子，我们桐大全体女生用了将近三年都没攻克的难题，你一个下午就全都解锁了？”

　　叶陶“啊”了声，怕苏新雨她们误会自己，忙解释，“这些都是沈老师主动的。”

　　苏新雨膝盖一弯，感觉又被人插了一刀。

　　陶陶:不好意思，进度有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