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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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露重，月隐星稀。
车轱辘滚过青石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吵闹声响。冰冷刺骨的深夜里，拉着板车的糙汉子正喘着粗气，惴惴不安地环顾四周。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汉子一转身，双手颤抖着合十，朝着板车上那麻布袋慌张地拜了拜。
汉子轻声祈求道：“好兄弟，你可别怨我啊！大家都是被逼无奈啊！你就当……就当为这信阳城做了善事！黄泉有灵，你可千万别来找我啊！”
寒风袭来，激得这汉子打了个冷颤，而被他拜了又拜的这鼓鼓的麻布袋仍旧毫无动静。
确认四下无人，这男人心一横，一抹额间细细密密的冷汗、眉峰一沉，便两手握紧板车把手，借着黑云掩映下的浅薄月光，快速没入信阳城的狭窄小巷。
某处楼台上，一白一墨、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悄然浮现，目光深沉、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这隐匿在黑暗中的信阳城。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子时刚过，丑时已至。
早些时候尚且灯火通明、四方笙歌的信阳城，此刻已经没入一片昏暗。低矮的房屋与高筑的楼宇融入夤夜，皆是黑压压一片，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本该是人们入梦酣睡的大好光景，然而没有人知道，每一扇紧闭的门扉后，又有多少双眼睛透过狭窄的门缝，悄然窥视着外界的一举一动；又有多少双耳朵密切倾听着，那木板车压过地面所发出的嘎吱声响。
藏身于黑暗中的人们无不在心底焦急万分地催促道：“快一点！再快一点！”
少顷，那糙汉子终于拉着那沉重的板车走到了城门前，手心汗湿一大片，高度的压抑与紧张感使得他倍感憔悴。
守城的卫兵神情紧绷，相互对视一眼后便将那本该在酉时就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留出仅余那板车通过的窄小缝隙。汉子喉咙滚动，额角汗水一直顺着他的喉结滑向胸膛，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浸的湿透。
不再多等，这汉子一鼓作气拉着那板车就往城外猛冲。才跑出超过城门不过十丈之远，这汉子便猛地止住脚步，将那板车便前用力一推，而自己活见了鬼似的拔腿就往回死命地跑。
一冲进城门，他便虚脱无力地趴在地上，两腿止不住地发抖，惊魂未定。
“哎哟！”
唐青被摔地猝不及防，无意识地哀嚎一声后便从板车上滚了下来。正欲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不仅被五花大绑着，还被麻布袋给套着，不禁惊疑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我记得我是在……”唐青稳了稳心神，这才将事情经过慢慢串联起来。
几个时辰之前，唐青实在饿的不行，便经不住诱惑去参加那什么“大胃王比赛”。哪知一进店才发现，竟然只有他一位参赛者。
来不及细想，总归是正儿八经的比试，唐青决心发挥自己全部实力，当即狐爪一伸，一人包揽了所有比试用的肉包。好一个饿狐扑食，愣是半点没剩，毕竟白吃白喝啊！
多好的事！多明显的圈套啊！
唐青义无反顾地跳进去了。
再后来呢？再后来唐青吃的连打饱嗝儿，吓得店家好一阵脸抽。许久，唐青终于扑通一下趴倒在木桌上。再醒来，就被人五花大绑着扔出城外了。
“这店家倒真是够小气的，多吃了几个包子而已，何故如此待我？”唐青嘟囔了几句，便用狐火将绳索烧断，钻出了麻袋。
将近丑时，一阵凉风激得唐青直哆嗦。回头一看，城门紧闭，看来进城是不可能了，唐青索性裹着那麻布袋蹲在城墙角，只待明日天亮。
不知是店家有意或是无心，唐青竟然在麻布袋里摸索出两个肉包，还是猪肉韭菜馅儿的。然而吃是不敢吃了，生怕吃完又稀里糊涂的晕倒。
唐青使力甩了甩尚且处于混沌之中的狐狸脑袋，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纳闷道：“这信阳城门日落之前便关闭了，我又是怎么出来的？”
然而不待唐青细想，他便发觉周遭环境在诡秘地变化着。一阵比一阵更为猛烈的寒风自黑夜中席卷而来，不断轰击着这寒铁铸就的城门，发出沙哑沉闷的低鸣。寒风呼啸过夜穹，裹挟着重重阴云将残月掩映，空余孤寂的大地在夤夜中苟活。
唐青缩成一团，都快被冻成球了，只差没把自己的狐狸毛变出来取暖。然而这贼老天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一阵猛烈地吐息径直喷在了唐青脸上，还夹杂着浓烈的腥臭味。
“呕！”
唐青当即被恶心的一阵干呕，忙扯过麻布袋往脸上胡乱一抹。紧接着又听到耳畔响起一阵沙哑的低吼，震地他狐耳直颤。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唐青本能地后退几步，瞪大了狐眸，目光慌乱地死咬着前方。须臾后，待他彻底看清眼前事物，唐青彻底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狐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唐青身前，一庞大的黑蛟龙正盘旋在空旷寂寥的夜空中。这蛟龙身披黑鳞、钩爪锋锐，一双黄金瞳更是以俾睨之姿死死盯着唐青。
一时间，残云涌动、星月暗淡。
唐青被吓得狐毛直竖，及至此时，饶是他以最大的善意揣度那店家，也不难想到，他这是被人扔出来喂妖龙了。
这黑蛟龙盯着唐青，唐青盯着他。双方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唐青抽风似地抓起身旁那肉包，朝着蛟龙递出去，鬼使神差地问道：
“猪肉韭菜馅儿的，吃……吃不？”
见得黑蛟龙只发出沉闷的低鸣，并无其他动作，唐青以为他没听见，便心一横、壮着胆子将那肉包扔向黑蛟龙。
不偏不倚，肉包子打龙，甩了这黑蛟龙一计漂亮的“摸头杀”。
完蛋。
黑蛟龙张开血盆大口，嘶吼一声后便冲着唐青疯咬过去。唐青拔腿就跑，边跑边喊：“救、狐、啊！”
“救！狐！啊！啊！啊！”
唐青那绝望的喊叫声活像杀猪时猪的惨叫。然而不论唐青如何呐喊，都无人回应。本来守在城墙顶上的卫兵灵修，早就隐去了身形，空荡荡一片。
走投无路的唐青终于是被逼到了城墙一角，眼看着这黑蛟龙张着血盆大口就冲自己嘶吼而来，唐青挣扎着连扔出四五团狐火。奈何这黑蛟龙鳞片着实坚硬强悍，唐青这几团足以将人瞬间烧成黑炭的狐火，就像是在给黑蛟龙挠痒痒，犹如儿戏。
说白了，屁用没有。
唐青心如死灰，当即狐腿一蹬、无力地靠在城墙边，只差没变回原形了，绝望地等待着自己血淋淋的结局。
霎时间，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直直打中了那黑蛟龙。唐青本就被吓得不行了，当下又来一道天雷，他半截魂儿都飞走了。
索性狐命还在，唐青猫着胆子四处望去，便看见远处站着一小少年，他正左手持着竹简、右手高扬，恶狠狠地盯着那黑蛟龙。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唐青遇见的那小仙君。
“蠢妖怪！你还不快跑！”少年吼道。
唐青被喊回神来，趁着那黑蛟龙被雷劈的愣神，撒腿就跑。跑了还没几步远，唐青便被那黑蛟龙一爪子扫飞，摔出去几十丈远，正好摔在了那小仙君跟前。
“噗！”唐青一口鲜血吐出，伤的不轻。
“喂！你没事吧！”这少年忙过来扶唐青，催促道：“快走！”
“劈、他！”唐青忍痛道。好不容易来了帮手，唐青决心把方才受的伤全还回去，
“没了！”少年拖着唐青就走，道：“一共十道天雷符，全用完了！”
听得此话，唐青狐瞳一缩，更感绝望。身后那黑蛟龙彻底被这道天雷给激怒，又是一爪横扫过来。唐青猛地一推，将那小少年推出老远。
生死之际，唐青几乎是不抱任何希望地绝望喊道：“剑来！”
顷刻间，银光乍现。唐青手心浮现出一柄青色长剑，抵挡住了黑蛟龙这一爪中七八成的力量。唐青身形倒退数丈远，勉强用剑稳住了身形。
“游龙剑！”
不远处，那小少年倒是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地的唐青，惊恐道：“妖怪！你究竟是谁！”
唐青刚复苏不久，灵力本就恢复甚少。如今又接二连三遭此重创，早就没了气力回答少年的质问。霎时间，那青色长剑虚幻缥缈，又消逝不见。
唐青终是无力地仰面躺地，心里不禁自嘲起来：“若是……被那人瞧见自己这般狼狈，可如何是好啊……”
黑蛟龙一爪落空，另一爪又袭来。这一下，是真要将唐青置于死地了。唐青一手掩面，只恨自己还没来得及向那人赎罪，便要如此狼狈死去。
远处的少年也是焦急万分，然而他也无能为力，只能眼见着这黑蛟龙冲着唐青撕咬而去。须臾间，寒风呼啸。一柄银色长剑划破夜空，凌厉果断地将那黑蛟龙的一爪当场切断。
“惊鸿剑！是师尊！师尊来了！”
小少年见到那灵剑后便忽地放松下来，欣喜地喊道：“喂！妖怪！我们有救了！”
“惊鸿？！”
当看到那柄亮白如银的宝剑猛地立于自己身前，将那蛟龙的鳞爪一斩为二后，唐青便再也听不进周遭的一切声音了，只惊恐又茫然地盯着那灵剑看的出神。
唐青曾无数次用这柄灵剑修习剑法，也曾见过那人用这灵剑除魔奸邪。唐青熟悉这灵剑上的每一道花纹，那是他曾经一刀一划，用了数年光景才悉心雕刻而成的；唐青记得这灵剑上的每一道伤痕，如同他曾经伤害过的那人一样，再也无法抹除了。
唐青至今还记得，他在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眼，见到的就是那人。烈火冷月下，那人一袭血衣、满脸愤恨。那曾经潇洒恣意、何等风光的白衣仙人，再不复往日神采，肮脏的血污将他一身素洁的白衣侵蚀的万般狰狞。唐青在断气的最后一刻，只听得那人咬牙切齿、声音颤抖着对他说道：
“唐青！我恨你！”
黑蛟龙又一声痛苦的嘶吼呐喊，将唐青的神智再度拉回一片清明。而身前，那柄银色灵剑早就没了身影。不远处，一身姿挺拔又飘逸潇洒的白衣身影正与那蛟龙斗做一团。
唐青喉咙滚动，看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唐青心里又悔又怕。他真的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该要如何面对他。
无需多时，伴随着最后一道凄惨绝望的嘶吼声，这黑蛟龙便彻底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死状极惨。
唐青躺在地面，侧着头缓缓望去，身体传来的猛烈剧痛使得他再不能有多余的动作。不远处，唐青只能在逐渐混沌的眼眸中看见，那白衣身影右手负背、左手持剑，正朝着自己踏步而来。而那剑尖处仍在一滴一滴滑落滚烫的龙血，看的唐青心头一颤。
再没有多余力气，唐青昏睡倒地。待到意识彻底丧失之际，唐青分明感受到，他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轻轻抱起。
尔后，唐青被某人抱着靠在其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沉沉睡去。那人轻轻摸了摸唐青的狐狸头，尾音扬起、轻声问道：
“在外面野惯了，都不知道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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