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假怒真情 ...
-
假怒真情
天是阴沉的,空中的雨丝懒懒地飘落,河滩上的洪水也平缓下来,大家都松了口气,施木青对众人说道:“回驿馆吧!”又看了一眼李用,正色说道:“还望李大人明日把这次赈灾的账册拿来让本府看看。”
李用低头应道:“是”,心里却忐忑万分。
“对了,李大人,虽说这几日雨水较多,府衙内的帐房也要注意防火啊。”公孙策看似不经意的提醒道,李用听了这话想死的心都有,本来想找个借口,看来也不行了。
每个人带着不同的心情回了各自的归处。
“哈哈哈,猫儿,笑死我了!”白玉堂换了衣服就奔展昭这屋而来:“那公孙先生平日看着温文儒雅,今日居然也说出那样的话来。”
“先生那是生气了。”展昭的声音有些低哑。
白玉堂看见展昭坐靠在床边,脸色苍白,呼吸沉重,裹着被子还在发抖,不由也是心烦意乱,早没了进门时说笑的心情,气冲冲地说道:“我看先生是生你的气吧,你就这么个折腾自己吧。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我去叫先生来教训你!”说罢竟是摔门而去。
展昭不由苦笑,又惹他生气了。不过是淋了雨,受了寒,有些发热,倒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想着想着,倒也没那么难受了,却逐渐没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公孙策太了解展昭了,当时在河滩看着他的神色就知道回来要开药了,所以说展昭说公孙先生那样冷嘲热讽地说话是在生气,也是因为他了解公孙先生。
公孙策一回来就收拾了药材熬药去了,所以白玉堂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当然这过程中也去了施木青的书房。
“我以为像他这样的高手不会生病的”施木青看着床上兀自昏睡的人,低声叹道。
“一样是骨肉做的身子,他也不过是比别人更能忍耐些,那里就能百疾不侵呢。”公孙策的眼角早已泛起了泪光,接着说道:“那么一身绝世的功夫,若不是入了官场做事诸多顾忌,怎么会屡屡受伤、中毒,年纪轻轻就落下这一身的伤病。”
“他最大的能耐就是折腾自己!”白玉堂还有些忿忿,一边还是绞了毛巾放在了展昭的额头上。
施木青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叹道:都说包拯是大宋的传奇,他身边的人又何尝不是呢?展昭这样一个江湖侠士,初时如果说是敬慕包拯的刚直明正,自己舍了自由之身来保护他心中的这么一方青天,那如今呢?斯人已逝,他留在这里又是怎样一种牺牲呢,大概也是在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吧。再说那白玉堂,连衣服的颜色都是那样洒脱张扬的白,又是什么原因使他无怨无悔地弃了纵马江湖的潇洒陪在这里,这就是人们所说知己之交么,他的心中是不是也有自己坚持的信念呢。也许很多事情依着自己心中的原则和信念去做,也没有必要瞻前顾后,处处顾忌自己的荣辱得失,就算是失败,甚至丢了性命,也是无愧己心,无愧天下了。施木青觉得在他们身上似乎看到了什么,也看懂了什么。
展昭醒来时,看见白玉堂趴在床边睡着了,突然觉得很踏实,很温暖,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抬手碰了碰白玉堂,叫了声:“玉堂。”
白玉堂本就没睡熟,一声玉堂叫得自己无比受用,抬头对上那人的眼眸,笑道:“猫儿,醒了,喝水不?”
“不过是有些发热,值得你守在跟前?”展昭微笑道:“你搬石头也搬累了,去睡吧。”
也许是眼前的人话语温柔,也许是顾忌了夜深人静,白玉堂对于病猫的火再也发不起来,说道:“回屋去睡,我不放心。”
展昭心中一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身子往里挪了挪,说道:“那委屈白兄在在下这里挤挤吧。”
就在猫鼠一窝无比温馨的同时,府衙内的李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府衙的帐房团团转。
李用真得很紧张,甚至是无助:他也是十年寒窗,一朝功成,才在谭尚书的提携下补了淮州知府这个不瘦不肥的缺。他自认不是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赈灾的银两自己一点也没有贪,拿到手的就只有五万两,自己再捞一笔良心上也过不去,可是那五十万两赈银的收据上确实又盖了淮州知府的大印,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胆小糊涂呢?只当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谁知掉进了这样一个陷阱,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大人,为何事烦心?”一个青衣儒服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知府大人在自己的下处徘徊,出声问道。
“我的救星啊,你可回来了。”李用长出一口气:“你知道吗?开封府的钦差今天见了面就问我赈银的事,要是明天拿不出帐册我都没办法解释了。我的师爷,你快想想办法吧!”
“开封府的人果然是来查这件事的么?”来人略一变色,随即便问道:“那么大人又说了些什么?”
“我可什么也没说,可是施大人让我把这次赈银的账册明日务必送去。”李用可把希望全寄托在这位孙师爷身上了。
“大人莫急,我们还有时间,那施木青原来在刑部干过,却没什么建树,也未必就真有心来查,不过是刚上任作个下马威吓吓我们,他还能扳过谭尚书去。”孙绍替李用分析道:“明日就给他一本帐册,再从旁说道说道,没事的。”
“还是师爷大智啊,那这账册?”李用听孙绍这样一说,便放下心来。
“这事交给我,大人放心去休息吧。”孙绍算是给了李用一颗定心丸。
“那就有劳你了。”李用长出一口气离开了。
看着知府大人离开,这位孙师爷却起了另一番心思:究竟是谁将这件事捅了出去引开封府的人来呢?既然来了就不能大意,虽说那施木青没什么作为,可是那是开封府啊,弄假账这件事,公孙策那一关却是不好糊弄的;如果开封府的人真是非查不可,这位知府大人可要做出些牺牲了。
天边渐明,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满满是泥土的霉味,这南方的夏天总是让人感到憋闷。
展昭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还是晕眩难支,深呼吸了一下,却又引起一阵胸痛,喉中也泛起了腥甜的味道,心下暗道不好,昨日一番折腾引得旧伤犯了。
白玉堂听见了动静立即翻身而起,问道:“怎么了?”
“把你吵醒了!”展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轻咳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醒了,就去取些水来洗洗吧。”
“我问你怎么了!”白玉堂加重了语气,这猫又瞒着什么。
“没事,有些头晕而已。”展昭嘴角挂着笑意,眉峰却已皱了起来。
白玉堂此时也懒得再同这只病猫废话,说了一句:“你躺着,我去找先生。”就不顾展昭在说什么,冲了出去,出门时正遇着公孙策背着药箱过来。
见着白玉堂有些慌张的表情,公孙策便开口问道:“展护卫是不是旧伤犯了。”
“先生去看看吧,还是那副死撑的脾气,先生下贴药让他睡过去算了,我也眼不见心不烦。”白玉堂有些忿忿。
公孙策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第二日,施木青就留在驿馆,耐心等待。
早上,李用没来倒是何清来了,拜见了施木青,施木青也没提赈银的事,随便问了问灾情和河务,临别何清说是要当面致谢展大人。施木青便让钟宇明带何清去了展昭的住处。
想是昨天雨大没看清钟宇明的样子,这回何清从进门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这位年轻侍卫脸上瞅,像是若有所思。
“何大人为何总盯着我看?”钟宇明一离开大厅就不解地问道。
“钟侍卫有些面善,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钟宇明心中一动,随即说道:“大人的朋友一定都是儒雅之士。”
何清摇了摇头说道:“他可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当初不过解了他一饭之急,没成想倒替我解决了一件大事。”
钟宇明心里已有了计较,说道:“江湖上的人好像都很讲道义,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两人刚走到门口,门却开了,白玉堂从门内拿着空药碗走了出来。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何清低声问钟宇明,昨日那样的情形下也没问清楚。
“叫他白大侠就好,他不是官爷。”钟宇明也低声说道,转而又对迎面走来的白玉堂说道:“白大哥,展大人可好些了,何大人前来拜谢。”
我倒想拜谢他了——白玉堂这样想着,这会儿来不是添乱嘛,便随口应付道:“那猫才吃了药睡下,一时还醒不来。”
“啊!”这不是答非所问嘛,何清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听说是展大人病了,这人怎么说是给猫吃药。此时房门又开了,白玉堂回头一看,原本该在床上养病的人此时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了。
“何大人,进来坐吧。”门口站着的人微笑着说。
白玉堂此时都有把手中药碗摔在地上的冲动,克制了自己过激的行为,嘴里的话却是忍不住的:“死猫,又起来做什么,成心气我么?”
“白大哥,干嘛生这么大气。”钟宇明不知道这白五爷好好的发什么火,这回可知道人说锦毛鼠脾气不好是真的了。
这一出看得何清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说道:“没料到昨日之事累展大人抱恙,下官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白玉堂又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展昭,哼了一声,道:“那猫自己爱逞强,怨不得别人。”说罢竟飞身,运起轻功往厨房送碗去了。
“这……”何清完全混乱了。
“何大人,请进来坐。”展昭有些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让何清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
进了房间,何清就闻到一股很浓的药味,暗想:展大人不过是受了风寒,哪个郎中下药这么重!
“何大人,不知前来所为何事。”展昭听见屋外何清的声音,想着何清一定是有事找自己,怕白玉堂拦着,就硬是起身到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只是来感谢展大人昨日相助,那位老者也安然无恙。”何清说话间见展昭脸上倦色很重,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起。
“何大人不必客气,且不说保护百姓安危是你我之责,遇到那种情况,只要有希望,无论是谁都会舍身相救的。”展昭此时除了有些气闷胸痛外,竟感觉到一阵阵迷糊,心中暗道:先生不知又下了多少安神的药,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展大人武功盖世,昨日见大人踩着水中的断枝九飞身过去救下了那名老者,下官还以为又是一名江湖侠客。”何清自己有些不知所云地说道。
“何大人过奖了,”展昭见何清欲说又止,便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下官的确有事想请教展大人,”何清实在是不会拐弯抹角,就忍不住问道:“那御史原大人是家父的旧友,前些时日却听说原大人被一名江湖人士了解了性命,不知究竟为何?”
“这件事啊,”展昭想了想,说道:“既然何大人问起,展某将此案告诉大人也无妨。”随后便把仇一刀如何被人利用又如何伏法自尽说了一遍,边说边强打着精神观察何清的反应。
何清听着听着,眼角尽闪出了泪光,连连叹息,低吟道:“原以为御史大人也是位高权重,谁知竟是这样的结局。”抬头见眼前之人神色困顿不堪,也觉得有些歉疚,起身说道:“展大人保重,下官告辞了。”
此时展昭就是想送也难敌公孙的药性了,起身说道:“何大人,恕展某不能远送,让小钟去送送你吧。”
“何大人,请。”钟宇明陪着何清从展昭房中出来,抬头看见白玉堂抱着手站在门外,瞪了一眼何清,一句话也没说便推门进去了。
“他不是找展大人麻烦的吧!”何清问道。
“应该不是,”钟宇明一笑,又说道:“对了,何大人,您的那位江湖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我有几分像他,若是有缘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说起来,他也和钟侍卫一个姓,若是见了面说不定还能扯上亲戚呢,可惜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不如钟侍卫健谈。”
“这么巧?”钟宇明已经明白了,不需要也不想再问下去了,怕知道了结果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
待送走何清,犹豫再三还是忍住没去展昭屋里,他知道若是打扰展大人休息,白大哥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自己心里的疑问也不急于一时,便去了施木青的书房。
“你要是再这样,白爷爷把你这只猫绑去陷空岛,看你还怎么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白玉堂很生气,气得心疼。
“好了,别气了。”展昭根本就没听清那只白耗子在絮叨些什么,神思早就模糊,胸口的疼痛却是清晰得很,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下来:“等我醒来再说吧。”
“猫儿,你没事吧?”虽然那只猫儿苍白得不像话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样子,虽然不想听到展昭总是自欺自人的“没事”,白玉堂还是这样问了,他感到自己在害怕。
“公孙先生的药很厉害。”那人已经睡了过去。
白玉堂笑了,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死猫,你总是吓我。”仰起头,忍住了流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