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人》桐村小逍

64、放下（一）

　　夏荒山脉某军队驻地，徐莱英仔细端看荒芹从观音庵借回来的“固魂珠”，军中参谋长廖原见了，啧啧称奇，“将军，这可是个好东西。”
　　徐莱英不解道，“有何奇特处？”
　　廖原道，“看似黑檀木手串，实质是长生树制成的。旁人不知道，我母亲家族原是长生树守护人，所以我对它的气味很敏感。可惜，长生树已绝种。这是世间的孤品了。”
　　荒芹问道，“是那个传说中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树？原来是真的。”
　　廖原道，“传说终究是夸大了，能够治病救人确是真的，小时候听外公讲起，李氏第一任家主有次战败受伤严重，就是在长生树的帮助下恢复的。”
　　荒藜看了下荒芹道，“你把这个带回来做什么？”
　　荒芹笑嘻嘻道，“我是担心将军想看一眼，谁知道是这么贵重的宝物，明日我就送回去。”一脸暧昧的看着徐莱英。
　　廖原被他们哑谜打的难耐，拽着荒藜，“好兄弟，有事一起分享呗！”
　　荒藜毕竟是男性，不好妄自议论将军的这些事情，指着荒芹道，“参谋长，你只管问她。”
　　廖原追着荒芹在营帐里兜圈，荒芹经过徐莱英面前喊，“将军救命！”
　　徐莱英只是看着两人闹着，淡淡笑着说道，“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能闹腾。”
　　廖原更是好奇了，作为徐莱英的发小兼多年同学、手下的身份，对徐莱英的一切了如指掌，唯一发愁的就是徐莱英的感情，这会也是罕见的心痒痒的不行。
　　自己早就娶妻生子，只有徐莱英多年没有一点绯闻，老太太逮着自己就念叨给徐莱英物色丈夫之类的话，甚至两年前，徐老太太一脸神秘的问自己，“莱英是不是喜欢女生，她整天跟你们男人一起打打杀杀的，不会是···”
　　当时自己也是一脸懵道，“没感觉莱英喜欢女生啊，平时对男女兵都一视同仁。”
　　徐老太太很是失望，这女儿眼见着快四十了，怎么感情上这么荒芜，喜欢女人也不打紧，总归有人说说心里话。虽然莱英把她亲哥哥送进了监狱，自己很是生气了好几年，如今也想通了，犯了法就得自己认方为男儿担当，孙子一样也能继承徐氏家主。久而久之，对徐莱英也关心了起来。心里自然是打着孙子以后接替女儿掌管徐氏。
　　徐莱英也没有因为老太太的示好而改变什么，多数时候在外练兵，难得回嘉州处理族内的事务，也待不了几天，只让母亲好好教导哥哥的三个儿子。
　　廖原自然知道徐氏的这段纠葛，也忍不住问徐莱英，“这‘固魂珠’是不是跟那日匆匆离去有关联。”
　　徐莱英也不瞒着，承认道，“有点关系，我去见了一个祭祀人，这原本是别人送给她的，现在供奉在寺里。”
　　廖原是参谋出生，对这几句话包含的信息自是震惊不已，“带着‘固魂珠’的人怎么会去做祭祀人？世家的小姐？”
　　徐莱英想到妙瑶，眼睛里闪光，“不，她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无籍无名做了祭祀人，吃了太多苦，却依然赤诚一片，我想陪她走完下半生。”
　　廖原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听到徐莱英真的愿意找个人共度一生，自是开心不已，不过总归不安道，“祭祀人原是最受人尊敬的，可如今，且乱呢。”
　　徐莱英自然听的出来发小的担忧，望着他的眼睛道，“你会介意而不给她好脸色么？”
　　廖原被问住了，内心也知道了，还真是自己担心的那样，垂头想了会抬头看着徐莱英道，“莱英，这么多年，我自是明白你内心的痛苦，别人总说你六亲不认，其实你对你哥的愧疚从来没有少过，所以你从来没有允许自己去享受一切，只是竭尽全力的做好徐氏家主应该做的事情。这何尝不是你在自我惩罚。咋一听祭祀人，我确实很反感，毕竟在我心里，你是何等明朗的人，我自是不愿你跟那些人搅合在一起，被连累了去。可我也知道，你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必定也不会随意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出损害徐氏声誉的事情。这样想，我心就放了下来。你只管把嫂子带来，我保管毕恭毕敬的行礼，绝无任何不满。”
　　徐莱英噗嗤笑了出来，“还嫂子，以后见了，你只管喊师太就行。下回家宴，我带她去嘉州逛逛，就去你家的园子，小巧精致，正符合她现在的情况。视力不好，体质虚弱，不宜走动太多。”
　　廖原自是顺着徐莱英道，“那好好给她医治调养。”
　　徐莱英神情暗淡道，“这么多年亏损下来，普通调养估计不凑效了，只求她能随心自在的过好每一天罢了！”
　　廖原听了心里也是一凉，这听着仿佛就是活不长久的意思，这哪成呀，“那你让她一直带着‘固魂珠’，就能恢复过来。”
　　徐莱英苦涩笑笑，“别人送她的，她自然不想带了，撇干净才好。”
　　廖原只得换个方向说，“那就先把眼睛治好了。”
　　荒芹打趣徐莱英道，“自然是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可惜就是没见过咱们四洲国‘上将军’的样子呢！”
　　徐莱英疑惑问廖原，“我再去让她看一眼？”
　　廖原心里也知道徐莱英对这些事情没有一点经验，连忙催问，“你不是都决定跟她共度一生了么？还这么不确定。不会是你一厢情愿吧？”
　　徐莱英被廖原问住了，“确是我独自决定的，她没准都没有这个心思。”
　　廖原像兄弟般拍了拍徐莱英的肩膀，“那你确是应该多跑跑，路漫漫其修远兮···”说完就回去睡觉了。
　　徐莱英还对着“固魂珠”发呆，荒芹一把抢了个过去，“将军，看过就算了，总看妙瑶又感知不到，既如此贵重，明日我就还给仁心住持去。不过这仁心住持心忒大，居然同意我借走，就不怕我赖账。”
　　荒藜老神在在的说，“仁心住持自然是信得过将军的人品，不会允许个无赖在手下办事。”
　　说着两人打了起来，起初是嬉闹，没一会就是真的较量，格斗了起来。徐莱英看着两人心里也是敞亮起来，还得有机会多去静室待待，管他愿不愿意，总归我都在莲清住持那里担了喜欢她的名头。
　　当即吩咐荒藜，“这次练兵存的问题不少，你明日代表我跟参谋们好好开了碰头会，该调整就调整，明日我有事出去一趟。”
　　荒藜点头道，“将军几日回来？”
　　荒芹笑嘻嘻的说，“终归不会一日往返就是，我又可以跟着将军出去逍遥啦。”说完哼起了军歌。
　　徐莱英应道，“明日你先把我送到静室，然后再往嘉州去办几件事情···”
　　待徐莱英吩咐完，荒芹神色真变了，一脸愤怒，“凭什么让我去跟老太太说这件事，说的不好，每次都是我挨骂，荒藜都躲了清闲。”
　　“所以你去最合适，你这些年的经验累积下来，也知道怎么应对我妈了。再说我保证你不会挨骂，这么些年，她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如今我这样的行事，自是正中她下怀，心情必然是好的。这是件好事，你都替我挨了这么多年骂了，这次也该让你在我妈面前得点脸了。”徐莱英冷然的一句挤着一句说出口来。
　　听得荒芹和荒藜两人俱良久无语。“去就去，哪又惹出将军这些话，我从来听不懂这些。”荒芹红着眼睛道。
　　荒藜垂首深吸了口气道，“这次练兵的日程总归还得十天半个月才结束，我自会盯紧了。”
　　荒芹提前给纯勾打了招呼，第二日中午，两人再次站在静室门口，果然顺顺当当走了进去。
　　徐莱英信步走进偏殿寻妙瑶，结果各个殿均空无一人，连忙出来喊荒芹，荒芹原本在搬徐莱英的日常用品。听到徐莱英疾呼，又以为是妙瑶昏倒了，心里吓了一跳，看到自家将军独自手足无措的待在殿檐下，心下又是一痛，“谁让将军第一谈恋爱呢，毫无经验呀！”
　　荒芹是远远就望见了在上山拾掇药材的妙瑶，因为阵法触动，妙瑶自是知道有人进了静室，赶紧从山上下来，原本以为是月生来了，待走进就看到荒芹在安慰着一脸英气逼人却手足无措的人。
　　妙瑶心下明白此人就是徐莱英，赶紧走过来合十行礼，柔声问道，“倒不知将军为何事如此害怕，此处有阵法所限，没有寺里同意，寻常人是进不了的。”
　　徐莱英听到妙瑶不徐不疾的声音，仿佛是仙音般飘进了心里，待心绪安稳下来自嘲道，“我不过是一进殿没见着妙瑶师太，担心你出事。”
　　毕竟还在莲清住持面前担了喜欢自己的污名，恐怕早传至各世家，这会妙瑶又听了这番说辞，亲眼见了她担心自己的情状，说不心动是假的。
　　这么多年，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也唯有月生和仁心师傅了，即便为了月生和师傅，找了这么好的靠山也是值得的。
　　又有谁还真正在意过无籍无名的自己。
　　自己早已坐实了不知廉耻的名头，谁又真的愿意光明正大的为自己说一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