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蝶醉》末竹儿

3、换药

　　洛小舞找到老谷主，他正盘坐在树下研究残局。洛小舞悄悄地站在老谷主身后，看了两秒，一只白白的小手便忍不住偷偷地从棋盒中摸出一枚黑棋，刚要落棋，老谷主就用扇骨挡住她的手。

　　老谷主吹着胡子，气呼呼地说：“小丫头片子，又想坏我棋局？”

　　洛小舞撒娇般挨着老谷主坐下，“谷主爷爷，我这是在帮你！”洛小舞除了喜欢蝴蝶，还喜欢下棋，这棋，自然是跟着老谷主学的。从小到大，她便一直跟着老谷主研究各种棋谱。她悟性高，能破解许多残局，但也常常因为一时手快，气得老谷主翘胡子。

　　洛小舞歪着脑袋，手里掂着几粒棋子，说：“谷主爷爷，小舞想问您件事。”

　　“是今天阿玉说的事吧。”老谷主继续摆弄棋子。

　　洛小舞点头，“明知道那个洛小兰在灵城，姑姑为什么不派人去找？”

　　老谷主落下一枚棋，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那蝴蝶令左翼呢？不要了吗？”

　　“仅有一块左翼，对蝴蝶谷是构不成威胁的。”

　　洛小舞若有所思，“那姑姑今天为什么那么难过？”

　　“阿玉不是为蝴蝶令难过，”谈及此，老谷主突然陷入久远的回忆，“她是为洛小兰难过。”

　　“洛小兰七岁的时候，阿玉把她带回了蝴蝶谷。我原本不同意她进谷，但阿玉却一直坚持。最后她就留在了蝴蝶谷，那个时候，阿玉天天教她跳舞，整整十年，视她如己出。”老谷主摇头，轻声叹息。

　　“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后来啊，”老谷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去了灵城，就再也没回来了。那两年，阿玉憔悴了很多。”

　　老谷主幽幽地望向远方，树上的叶子掉了几片，落在黑白棋子之间。

　　看着老谷主略微悲伤的眼角，洛小舞想问的问题堵在嘴边。她也跟着老谷主眺望远方，视线落在那片蝴蝶林上边。

　　灵城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让十年的养育之恩付诸东流。

　　洛小舞独自在后山走着，情绪略有些低沉。脑子里一直回想着老谷主的话，“她去了灵城，就再也没回来了”。十七岁，只比她大一岁。七年了，究竟是什么，让她孤身一人在灵城待了七年，又是什么，让她再次回到蝴蝶谷，盗走了蝴蝶令。

　　六爷爷迎面走来，见她情绪不好，便问：“丫头，要不要跟爷爷出谷玩两天？”

　　洛小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出谷？”

　　六爷爷轻轻点头，“离开花城，爷爷带你去樊城。”

　　蝴蝶谷位于东灵国的花城，已有千百年的历史，但现在几乎无人知晓。

　　“樊城？”洛小舞自言自语，她今日听到了“灵城”，那这个“樊城”又是何地？

　　六爷爷看着洛小舞迷惑的双眼，笑道：“爷爷要去樊城见个老朋友。”

　　“而且，”六爷爷故意勾起她肚子里的馋虫，说，“樊城的桂花糕又香又糯，比花城的好吃多了。”

　　洛小舞双眼冒光，“真的？”

　　“那还能有假不成？”

　　激动过后，她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苦着脸问：“可是，被姑姑发现了怎么办？”

　　六爷爷摆了摆手，说：“没事，只是出去玩两天，很快就回来了。”

　　洛小舞笑着点头，嘴角的梨涡盛满晚霞。

　　花城，是东灵国的一座小城。而樊城，则仅次于都城灵城。爷孙俩在闹腾腾的樊城街上走着，满街尽是叫卖声，什么古玩字画啦，头饰首饰啦，洛小舞手里拿着糖葫芦，兴奋地左瞧瞧右瞧瞧，好不新奇。六爷爷手里拿着一卷字画，也跟着洛小舞一起笑。

　　定睛一看，前方的头饰摊子瞬间吸引了洛小舞的注意力。她忙跑过去，站在摊子前仔细挑选。她拿起一只碧玉簪子，自言自语道：“这只簪子给姑姑。”又拿起一把木梳，“这个送给雪姐姐。”

　　六爷爷站在一旁，晃了晃手中的字画，说：“舞儿，爷爷去找一个老朋友，你等会买好了就坐在旁边的面摊前等会爷爷。”

　　洛小舞响亮地应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谷里那么多人，她一定要多买些带回去。

　　挑好东西后，洛小舞便乖乖地坐在摊子前。16岁的洛小舞第一次出谷，就跟着六爷爷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好奇地打量这个热闹的街市。来往的行人神色各异，各色建筑立在大街两旁，时不时地有豪华的马车从她面前经过。原来，蝴蝶谷外边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她并不觉得这里比蝴蝶谷好。洛小舞忽然想起了他们口中的洛小兰，她就是被这些吸引了吗？

　　太阳渐渐落山了，洛小舞迷迷糊糊把头抬起来，看着往来的行人，又看了眼手边凉透的一碗面，惊道，她居然坐在路边上打了个盹儿？

　　可是，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洛小舞望向六爷爷离开的方向，耷拉个脸，为什么六爷爷还没有回来？

　　她站起来，打算沿着那个方向去找找，说不定就跟六爷爷碰上了。

　　突然，街上的行人惊呼：“马惊了！大家快让开！”

　　洛小舞侧过头，一匹白马正发了疯似的撞向她。

　　心下一惊，突然，一双冰冷的大手覆上她的后腰，带着她往后倒去。

　　两人倒在地上，身后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洛小舞急忙爬起来，转过身，却对上那人的眼睛。

　　冰冷，深不见底。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褐色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他半躺在地上，眼底泛着冷光。

　　洛小舞上前，问道：“你怎么样？”

　　她带着歉意，弯身想要扶起他，可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推开了。

　　手肘撑地，他试图自己站起来，却又倒在地上，胸口还渗出了鲜血。

　　突然见血，洛小舞顿时慌了，立刻伸出手准备扶他，又想起他之前的反应，于是前也不是，退也不是，双手尴尬地定在原地。

　　上官临捂着胸口，看了眼跟前的洛小舞，冷冷地说：“扶我起来。”

　　洛小舞点头，赶忙把人扶起来。他的身体十分沉，两人摇摇晃晃地好不容易站稳后，他指着前方那辆马车，说：“扶我过去。”

　　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腔，洛小舞十分自责。

　　把人扶上马车后，她不放心地问：“不需要叫大夫吗？”

　　车内人没说话，洛小舞摸摸鼻子，准备离开，可又被叫住：“等等。”

　　她转身，询问道：“怎么了？”

　　“我有些饿了。”

　　她又问：“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你想吃什么？”男人反问眼前这个瘦不拉几的小丫头。

　　“当然是桂花糕啦！”

　　白净的鹅蛋脸，笑得分外讨喜。

　　男人淡淡地说：“买一份桂花糕。”

　　“好！”洛小舞爽快地答应，可刚走没几步，又苦着脸折回来，“我不知道哪里有桂花糕卖。桂花糕都是六爷爷带回来给我吃的。”提到六爷爷，她突然紧张起来，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度，“啊！六爷爷还在等我，我先走了！”说完，便迅速沿原路跑回。

　　他的眼中，她的身影慢慢化为一个小点，在不远的前方焦急地转来转去。

　　回到原地后，洛小舞并未看见六爷爷，她问面摊的老板，老板也说未曾见过一位白胡子老爷爷。

　　这可怎么办？

　　天色渐渐暗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月亮爬上来，给人间镀上一层清辉。

　　六爷爷为什么还没有来？洛小舞打了个寒颤，搓搓肩膀，好冷。

　　面摊老板开始催了，“小姑娘，我要收摊了。”

　　她站起身，点点头，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去。手中大大小小的礼物盒互相撞着，她不知怎么，走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士兵将她拦住，不客气地说：“关城门了。”

　　凉凉的晚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瑟缩着，慢吞吞地沿原路返回。明月照着她，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不知道六爷爷现在在哪里？她越想心里越发慌，眼皮开始胡乱地跳。

　　一个人在清冷的大街上走着，迎面却慢慢过来一辆马车，马车在她前面停下，挡住了她的路。

　　洛小舞抬头，这不是傍晚那辆马车吗？她疑惑地看着车夫，车夫却目不斜视。帘布被掀起，露出半截衣袍，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伤口出血了，进来帮我包扎。”

　　马车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洛小舞坐在男人的身边，手里拿着药膏和绷带，却不知从何下手。她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上官临淡淡地开口：“先帮我脱掉上衣，再换药。”

　　蝴蝶谷除了老谷主和六爷爷，其余的都是女孩子。老谷主常年住在后山研究棋局，六爷爷也经常出谷。洛小舞接触的都是姑娘，所以很多事都不懂，更不懂男女有别。

　　她慢慢挪过去，细嫩的小手抚上他的腰带。没了腰带的束缚，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男人的肩上。她脱掉他的外衣，白色里衣的左胸口处是一片鲜红的血迹。洛小舞忍不住轻呼，浓浓的愧疚感漫上心头。

　　细白的手停在空中，她怯生生地抬头，上官临别开视线，冷冷地说：“继续。”

　　洛小舞怕弄疼他，动作十分轻，手指不小心擦到他的皮肤，她都会惊慌地抬头，见他没反应，才低头继续。

　　缓缓揭开旧纱带，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洛小舞眼前。洛小舞一点一点上好药后，便开始绑绷带。温热的气息忽而远忽而近，男人垂眼，看见的是恬静的侧脸。

　　面对近乎半.裸.的上身，洛小舞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脸不红心不跳，目光非常平静。

　　换好药后，洛小舞缩回了角落，她轻声问：“我可以在马车上睡一晚吗？”

　　男人合上眼，轻轻点头。

　　眼皮一直往下掉，洛小舞顺应眼皮的号召，安安静静地入梦了。

　　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均匀，上官临缓缓睁眼，眼波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