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蝶醉》末竹儿

2、故人

　　洛小舞与樊宣坐在马车内，柳儿十分不放心地驾着马车。

　　“姑娘？”这是柳儿第三十次唤她。

　　“嗯”洛小舞轻声应她。

　　柳儿大力挥动马鞭，马车朝城东方向前进。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她就算拼了命也会护姑娘周全的，姑娘为什么要答应跟这个男人成亲？

　　樊宣已经摘下面巾，俊美的容颜足以让天下女子倾心。

　　洛小舞静静地坐着，脸色略显苍白，惹人心疼。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却大口吃着碗里的桂花糕。她笑得那么明艳动人，却是对着另一个人。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樊宣要娶洛小舞。他也要让朝堂之上的那个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会画下句号。

　　翌日清晨，洛小舞身穿大红喜袍，镜子里的她美艳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喜娘梳完最后一遍头发，赞叹道：“姑娘真是好福气！”

　　旁边的婢女让喜娘退下，对洛小舞说：“夫人，吉时未到，您暂且休息片刻。”

　　樊城城主大婚，各方势力都来祝贺。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洛小舞静静地闭着眼，忽然有重物倒地的声音，身侧的气息突然重了许多。

　　她皱眉，轻唤：“柳儿？”

　　没人应声。

　　洛小舞缓缓睁眼，余光所到之处，是一剪玄色衣袍。她又缓缓闭上双眼。

　　上官临戴着褐色面具，眼神冰冷地看着身前妆容精致的洛小舞。她抬了下眼皮，又闭上，卷翘的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他的指腹抚上她的眉眼，轻轻描绘，厚硬的茧子如大漠黄沙割在她的脸上。

　　洛小舞依旧闭着眼，袖子里的指甲狠狠地压进了手掌心，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指腹沿着侧脸滑下，上官临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她咬唇，依旧紧闭双眼。上官临慢慢加重手上的力度，她被迫睁开眼，对上他冰冷的眼神。

　　洛小舞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她用双手抓住他的手腕，一遍挣扎一边骂：“上官临，你放开我！”她毫不留情地在他手臂上抓出血痕，他的眼中却未起丝毫波澜，突然松手，洛小舞跌坐在木椅上。

　　手脚无力，她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泪水不停地往外涌，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上官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的大红喜袍，看她的如瀑青丝。

　　“来得这么快吗？”寒冷至极的声音。

　　洛小舞抬头，满面泪痕。上官临却似没听见一般，大手托起她的脸颊，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

　　“舞儿，我好想你。”沙哑的声音好似穿过空谷，让她心头一震。

　　双拳紧握，樊宣的脸上从未出现过如此狠厉的神情。

　　上官临缓缓松手，侧眼对上门口的樊宣。

　　呵，多么刺眼的红色。

　　“堂堂七王爷，闯入别人的新房，不知传出去会是如何。”

　　“如何？”上官临抚上她的头发，一字一句地说：“她，三年前，就是本王的女人了。”

　　樊宣忽地笑了，俊美而又张扬的脸，如他身上的喜袍一般，摄人心魄。

　　“七王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樊宣要娶的女子，名叫洛小舞。洛小舞，只会是我的妻子。”

　　窗外依旧锣鼓喧天，屋内却是冰冷至极。

　　“姑娘！”

　　柳儿突然破窗而入，她把洛小舞护在身边。洛小舞的身体原本就十分虚弱，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早就手脚无力了。她疲惫地靠在柳儿肩上，渐渐昏迷。柳儿扶住她，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两粒药丸送入她口中。

　　柳儿愤愤地说：“姑娘若是出了事，柳儿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她背着昏迷的洛小舞，从窗口跃下，脚尖轻点，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洛小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三年前，她或许本不该因一时贪玩而离开蝴蝶谷，不去看这世上的繁华，也不去经历这世上的丑恶......

　　*三年前

　　“姑姑，六爷爷什么时候回来？”洛小舞坐在树枝间，几只蓝色的蝴蝶睡在她的纱裙上。

　　花树下的女人戴着白色面纱，身穿一袭青色纱裙。她从竹篮中慢慢地把刚采摘的花拿出来，小心翼翼地铺在晒干的荷叶上。

　　洛小舞见她不理人，故意摇动花枝，几瓣桃花顺着女人的手背滑下，落在枯黄的荷叶上。

　　玉姑姑把东西放在一旁，笑着问树上的小淘气：“昨日布置的诗文，你可背完了？”

　　小淘气看看天，拍拍树，“还没有......”

　　姑姑摇摇头，脚尖轻点，转眼坐在洛小舞身旁。

　　她笑着说：“舞儿，来盘棋怎么样？”

　　洛小舞拼命摇头，“谷主爷爷昨天骂我毁他的棋局，罚我三个月不许下棋。”

　　“姑姑，我是不是很笨？下棋从来没有赢过人。”洛小舞郁闷地靠在树枝上，“雪姐姐每次都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玉姑姑对上小舞的眼睛，仿佛透过这双眼睛看着别的东西。

　　“舞儿很聪明的。”玉姑姑打趣道，“舞儿不是经常破谷主的残局吗？”

　　洛小舞垂头丧气，“这哪能一样？”

　　姑姑轻笑，“舞儿不是不会下棋，只是不知道如何对弈。”

　　“对弈？”

　　“舞儿还小，慢慢会懂的。”

　　洛小舞拨弄头发，似懂非懂。

　　玉姑姑缓缓伸出手，洛小舞头发上的蓝色蝴蝶便立在她的手背上，她轻声说：“落蝶很喜欢你。”

　　洛小舞看着睡在姑姑手背上的蝴蝶，它通体莹蓝，摄人心魂。有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它的呼吸声，她惊得差点掉下去。

　　“姑姑，我好像听到了它的呼吸声。”

　　玉姑姑惊讶地抬头，“真的？”

　　洛小舞点头，又摇头，“也不是天天能听见，偶尔，只是偶尔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声。”

　　玉姑姑笑了，“舞儿还是很适合蝴蝶谷的。”

　　她眺望远方，洛小舞也顺着视线望过去。她指着前面那片竹林，说：“那是蝴蝶林，蝴蝶林外边有一条河，谷主的棋子就是用河里的石头打磨成的。”

　　洛小舞口中的六爷爷回来了，还带来了她最爱吃的桂花糕。

　　馋得很，洛小舞狼吞虎咽。

　　六爷爷弹了下她的小脑门，“你呀，小心越吃越胖。”

　　洛小舞摇开六爷爷的手，扮了一个鬼脸。

　　“明天就是蝶舞大赛了，你吃这么多，明天跳得动吗？”

　　六爷爷肯定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六爷爷，你别取笑我了。”洛小舞皱起鼻子，“明天又是一年一度的丢人大赛了。”

　　六爷爷被洛小舞惹笑了，“多吃两块，明天多丢点人。”

　　“......”

　　第二天就是蝴蝶谷中一年一度的蝶舞大赛，所谓蝶舞大赛，就是与蝶共舞。蝴蝶谷的每位姑娘都养着自己的蝴蝶，它们的习性不同，颜色也不同。其中，洛小雪的蝶舞是跳得最好的。她有七只蝴蝶，凑齐了彩虹的颜色。年年蝶舞大赛，她都是第一名。而这最后一名，非洛小舞莫属不可。

　　洛小舞本不想把蝴蝶据为己有，可这两只落蝶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天天粘在她身上不肯离去，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它们留下了。洛小舞很喜欢蝴蝶，喜欢它们轻盈的姿态，喜欢它们折合的翅膀。蝴蝶谷里的每只蝴蝶洛小舞都见过，她还给它们一一做了编号，她把她身上的两只落蝶称为“小六”和“小七”。

　　玉姑姑站在洛小舞身边，洛小雪正在前方的石台上跳舞，舞姿曼妙，七只蝴蝶围着她，她好像置身于彩虹之中。

　　洛小舞看呆了，雪姐姐真不愧是蝶舞高手。

　　“对了，姑姑，今年我可不可以不跳？”洛小舞双手合十，眼里闪着乞求的目光。

　　姑姑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好好当你的最后一名。”

　　不负众望，洛小舞带着她的小六和小七，第六次获得了最后一名。

　　如往常一般安静，洛小舞荡着秋千，伸手抚摸温柔的阳光，半眯着眼，好不惬意。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

　　“小舞，小舞！”洛小雪气喘吁吁跑过来，“大事不好了！姑姑叫所有人去花厅！”

　　“什么？”小舞十分惊讶，“雪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

　　洛小雪摇头。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洛小舞她们赶忙跑过去。

　　花厅的气氛非常紧张。

　　老谷主坐在主位，玉姑姑站在他身旁。玉姑姑依旧蒙着面纱，姣好的容颜若隐若现，眼神却不似平常那般温柔。

　　“昨夜有人闯入蝴蝶谷，盗走了蝴蝶令左翼。”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

　　洛小舞满眼惊愕，怎么会有人闯入蝴蝶谷？外人不是不可以进来的吗？

　　“姑姑，外人不是不可以进谷的吗？”

　　玉姑姑眼底闪过心痛之色，轻声说：“外人的确不可以。”

　　洛小舞突然呆住，她怎会这么笨，蝴蝶谷出内鬼了！

　　玉姑姑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摇摇头，“不是内鬼。”姑姑拿出一只白色蝴蝶的残骸，“这是洛小兰养的蝴蝶，七年前，她被逐出了蝴蝶谷。”

　　这是洛小舞第一次听到“洛小兰”三个字。

　　“既然知道是谁，姑姑为何不派人去找？”蝴蝶令一分为二，合二为一即可掌控蝴蝶谷遍布天下的势力。

　　玉姑姑微叹，“她应该躲到灵城去了。”

　　“灵城？”

　　玉姑姑点头。洛小舞还想问什么，姑姑却挥手，说：“都散了吧。”

　　那个瞬间，小舞觉得姑姑仿佛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