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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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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公馆。
除了一开始卡尔和刘梧“妹妹”的出现在张梁、林静几人间引起过短暂的骚动外,客厅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与先前不同的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刘莹莹。
这就难免有些欺负人了,同样作为沉默的源头,张梁一众人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盯着东梦瑶看。
无非是看刘莹莹怯生生的不说话,畏畏缩缩地躲在个德军官后头,现在一个人在客厅,又是一副坐立不安的害怕模样。
大家都是中国人,你在一屋子同胞面前露出这副模样,是个什么意思呢?
刘莹莹害怕,是有原因的:卡尔和公馆的主人黄景瑜避开她谈话,说不定还会给刘梧打个越洋电话求证,到时候真相大白,只怕这就是她最后的时光。
别墅二楼,黄景瑜也确实在卡尔的要求下,给刘梧打了个越洋电话。
电话刚打出去就被接通了,很明显刘梧早有准备,黄景瑜跟他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了卡尔,自己退到一旁。
卡尔接过电话:“您好,请问是刘梧先生吗?”
电话那头的刘梧不知说了什么,黄景瑜只看到卡尔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脸上也多了些轻松的神色。
“当然可以,这是应该的。”
“请您稍等。”
卡尔把电话从耳旁移开,看向黄景瑜:“黄先生,关于爱玛小姐,刘先生想嘱咐你几句话。”
黄景瑜接过电话,刚和刘梧说了句话,一抬头就看见卡尔往房间外走,他有些诧异,放下电话想问,话到嘴边又变了想法。
他复把听筒贴近耳侧,嘴角勾了勾,换了中文:“你继续说。”
刚走出房门的卡尔脚下一顿:或许他该转身折返,全程监听那两个中国男人的谈话,并要求他们使用德语。
但——
他想到楼下那个瘦弱的姑娘,她像只受惊的小鸟,一路上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头总是埋得很低,不敢和他有任何的目光接触。
可就在刚刚,他与这座黄公馆的主人上楼时,在他的身后,她的目光全程追随了他。
她一定很害怕!
即使不回头,他也知道,她的目光里全是恐惧。
卡尔沉默着,迈开腿。
他已经带给她许多痛苦,
既将分别时,他想给她一点信任。
另一处,黄景瑜问刘梧:“为什么说谎?”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刘梧语气平缓。
“一个小姑娘,身份不明,能从德军手里活下来,一定不容易。不过知道我的名字,就敢叫个德军官领着来认哥哥,不是胆大,就是走到绝路,没办法了。”
“她这么艰难,找到我也是种缘分,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一帮。”
黄景瑜:“你倒是热心热血,帮人都搭上自己性命。”
刘梧笑:“我不像黄公子家大业大,随便漏点财都能泽被苍生,也就这副身躯这条命,全拼上去,能帮几个是几个了。”
“你就别贫了,我有事要问你。”
黄景瑜不想再跟他扯皮,直入主题:“你跟林静,散了还是没散?”
那头静默了一瞬。
“没散。”刘梧答。“不过——”
他叹口气:“也就一句话的事了。”
黄景瑜“嗯”了声:刘梧和林静不是一路人,和平年代或可安安稳稳走一辈子,志向相悖,也不过美玉一点瑕,不影响它还是块美玉。
但如今国家内外受困、群狼环伺,他们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这些话他不便说,但他不说,刘梧也知道。
果然,刘梧紧接着说:“从我决定要回国,她就再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不吵不闹,但就是不说话。”
他长叹:“她这是想逼我,逼我别回国留下来,到现在,她也还憋着一口气,想着能让我回去。但是你知道,你知道的黄景瑜,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有再跑出去的道理。”
“好!”黄景瑜说,因为刘梧的话,他胸口也有了些莫名激荡的情绪:“你有什么要交代的,我来替你善后。”
刘梧“嘿嘿”笑了两声:“还是黄公子了解我,知道......”
“知道你开口就没好事——”黄景瑜打断他,他食指轻轻扣着桌子:“时间紧,你长话短说。”那个叫卡尔的德军官还在外面,时间长了,他必然生疑。
刘梧心领神会,两人关系匪浅,也不跟他扭捏客气:“林静想避去美国,未必只把希望寄在我身上,她要是做的不过分,你就顺手帮帮她。”
“相聚一场,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推一把,还是行的。”
“你还真是——”
黄景瑜一顿,侧耳去听屋外的动静:有脚步声,难道是卡尔去而复返?
有人抬手敲了敲房门,黄景瑜看过去,东梦瑶正倚在门边,见他看过来,无声做了口型:说完了吗?
电话那头的刘梧嚷嚷着:“喂!喂!黄公子你想说什么?”
黄景瑜冲东梦瑶点点头,对着电话:“没什么,你是个好人。”说完,不等对面回话,撂了电话。
“没问题了吗?”东梦瑶问。
黄景瑜觉得,东梦瑶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她整个人都紧绷着,小心翼翼的后怕着,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的表情还有点——
一言难尽?
欲言又止?
“怎么了?”黄景瑜问。
东梦瑶摇摇头,又探出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端倪,才回过身来闭了门。
见她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又是关门又是探看的,黄景瑜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也有了隐忧,疑心自己会不会漏了破绽引来猜疑。
东梦瑶快步走近,明知屋内除他二人再无旁人却还是警惕地四下巡视,黄景瑜俯身靠近,听她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那个德军官和刘梧妹妹之间,有点不对劲。”
黄景瑜皱眉:不对劲?
这个不对劲,还要从东梦瑶下楼,在楼梯拐角处看见立在楼梯口的卡尔说起,看样子,他已经在那站了很久。
德军官立在那,东梦瑶不敢贸然上前,但住在别墅三年有余,这房子上下里外的布局也可说是烂熟于心:楼梯口稍稍往外,也就是卡尔站的位置,正可将客厅情状尽收眼底。
至于他看的,总不会是与他今日才初见的林静等人。
这个人,只可能是由他亲自护送的,刘梧的“妹妹”——爱玛。
最初相遇,她伴着异象从暗夜中走来,一袭白裙柔弱美丽,像月夜里走出神秘的东方巫女,皮肤白皙眼神单纯,内里却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用美丽的外表诱你走近,再露出尖利的毒牙,撩上你的脖颈,刺破你的血管,叫你逃无可逃,心甘情愿臣服,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长于一战后废墟中的德国,消息闭塞的乡下,听过太多美艳女间谍的诡秘传说,她们是牙尖淬着毒液的毒蛇,有着足以令所有男人沉迷的美貌,任何靠近她们的人,无不付出生命的代价。
美丽后,是扼喉的危险。
看见刘莹莹的第一眼,卡尔脑子里警铃大作。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她的白裙是唯一的色彩,黑夜在她身后张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悄悄潜伏,伺机而动,只等你露出破绽,一击即中。
她一定是间谍!
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的反应先于思想,卡尔拔腿就朝女孩跑去,刘莹莹愣愣地站着,眼看着穿军装的男人迅速逼近自己。
这也许是她的策略!
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卡尔把刘莹莹反剪了双手按在地上时,这样想。
抓获“间谍”后,他断断续续听到她的消息。
听说,拉尔夫上校连夜展开了审讯。
听说,她路遇暴徒惊吓过度,得了失语症。
听说,她叫爱玛。
听说,她在布拉格查理大学有个哥哥叫刘梧。
听说,她不是间谍。
听说,她精神混乱,夜里每每哭闹不止,必须开着灯睡觉。
听说......
再后来,他夜里被吵醒,鬼使神差地穿衣出帐,拿了手电筒走到约翰妮医生的帐篷前,问她:“需要帮忙吗,约翰妮医生?”
像是相识了很久,但他与她,其实不过两面之缘。
第一面,圆月高悬,她是他的手下囚徒;第二面,便是今日,她灰扑扑脏兮兮,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肥大衣衫,藏在阴影里,连一个眼神都不敢抛向他。
下楼时,卡尔想跟刘莹莹告个别说声再见,可到了楼梯口,迈出去的腿还能收回来。
他想,刘莹莹这么怕他,总不希望在终于迎来新生的开始,还有他的存在。
他们找刘梧费了不少时间,窗外太阳渐渐落了,他和达维德他们约定日落前市民会馆会合,那么他与刘莹莹,他们相遇的时间,也该到日落时为止。
刘莹莹坐在沙发上,她对面的是个中国姑娘,在跟她说话,卡尔听不懂中文,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刘莹莹的肩头轻耸了下。
她应该是笑了。
也只有在他们面前,她才能褪去一身戒备,毫无负担地笑出来。
卡尔记得,约翰妮医生说过,希望爱玛小姐离开这里,可以和哥哥一起去一个和平的国家,上学、交朋友、结婚,和爱的男人平平安安、漂漂亮亮地过一辈子。
他也希望,余下的一生,她能永远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像他第一次见她那样纯洁漂亮。
而他们因战争而起的缘分,就到此为止。
到日落时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我就没有十二点之前起来过,算是补足了精神,满血复活了。
嗯。。可以恢复正常更新了。
这第一部分,也差不多结束了,现在的分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重逢,诶也不能这么说,时间线再往后再不会有现在这些还没沾过血没见过战争残酷的少年了,我说的更好,是指他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