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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章 ...

  •   两人出了营地,没多远就走到德军的未开发地:一脚下去埋小半截腿,拔出来沾半腿雪,再踩进去又埋小半截腿......一步两步三步,走得好不艰难。

      刘莹莹转着头看了看前后左右白茫茫的一片,心里郁闷极了:风景好吗?风景很好吗?!

      卡尔注意到她的动作:“爱玛你看,营外的风景比起军营里,要好的多吧?”

      又指指不远处的赤松林:“咱们去那里面看看,当一回盗贼,翻翻松鼠过冬的粮食。”

      刘莹莹低头看埋到小腿肚的雪,做了个“哦”的口型,面无表情地拔出半腿雪,再踏进去:气温太低,她实在不愿意冻着手,反驳他这无聊的提议。

      可是说无聊,又是真的无聊吗?

      是他的提议无聊,还是她这个人无聊呢?

      大概是后者。

      她木木地想,再木木地拔出半腿雪。

      某一瞬间,她脑子空了一下,身子就腾空了——是卡尔拦腰抱起了她。她不轻不重叫了声,本能攀上他的脖子,对上他噙着笑的眼睛:“别这样无辜地看着我,你左眼嫌弃路难走,右眼埋怨我无聊,我可都看见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会睁眼说瞎话呢?

      刘莹莹想反驳,“小哑巴”flag不能倒;想挣脱下地,怕把两人一块带倒;想用眼睛表达不满,奈何眼技不行......能想到的应对之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再挨个被否定。

      她颇为郁闷地低下头:是太久不动脑,思考能力退化了吗?

      头顶传来一道轻笑:“爱玛,围巾掉下去,会冻到鼻子的。”

      冻也是冻我的鼻子。刘莹莹心里嘀咕,却鬼使神差动了动鼻子,想把围巾给顶上去:鼻子暴露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里,还真挺刺激的。

      没顶上去......

      真是傻得冒泡,她怎么会听他一句话,就做出这么傻的举动呢?

      又一声笑:“爱玛,我腾不出手,你伸手拉一拉。”

      这一句话音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紧着补充道:“我抱着你,不会摔下去的。”

      当她是小孩子吗?

      刘莹莹掀了下眼皮,看到男人的下颌线,卡尔适时低头,逗她:“爱玛——等我伸手帮你,可会真的摔下去。”

      又在逗她了......刘莹莹慢吞吞缩回手,把自己的围巾往上拉了拉,盖住鼻子。

      “这就对了!”卡尔满意地点点头,目光一转落到刘莹莹蜷在胸前的手,眉头一皱,又挑剔起她的手套:“你这手套看着挺薄,戴着不冷吗?”

      话题怎么就偏到手套上来了?

      刘莹莹心里只比前一刻更郁闷,犹豫了一会,闷闷说了句:“不冷的。”

      她是真的挺郁闷的,卡尔也是真的跟其他人不一样:所有人,包括约翰妮在内,知道她不想开口说话,都不太会跟她闲聊。只有卡尔,耐着性子跟她聊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她拿着本子时,忍不住写字回他,不方便写字时,忍不住开口回他。

      卡尔忽然埋首下来,抵在她后颈:“爱玛,你要开口说话的,别人听不到的时候,先对我说。”

      大概是冻了鼻子的缘故,听起来鼻音有些重。

      刘莹莹心头涌起浓浓的愧疚感,她吸了吸鼻子,不敢大动作,只把脸稍微侧过去:“你怎么不拉一拉围巾?”

      语气略带责怪:“鼻子都冻红了!”

      说着伸出手:“你抬起头,我帮你。”

      卡尔低低地笑:“爱玛,你学我说话。”

      “那你——”

      后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已经朝她低下头:“爱玛,你两只手都松开了,不怕摔下去吗?”

      刘莹莹正帮他整理围巾,闻言想也不想:“你可以把我放下来的。”

      卡尔回了句“不”。

      抱着刘莹莹,艰难地朝赤松林走去。

      “艰难”二字不怪卡尔,任谁想要大踏步轻松地走,他也得问问脚底下埋到小腿肚的雪答不答应。

      进了赤松林,卡尔倒没有像他先前说的,领着刘莹莹干刨松鼠粮食的缺德事,而是随便选了棵松树(反正长得都一样),靠着坐下了。

      坐下后,卡尔抬头环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一处,刘莹莹顺着看过去——并不是什么特别所在,看来跟靠着的树一样,是随便选的。

      接下来,就该看风景了。

      卡尔开口:“爱玛,你觉得这里的风景好看吗?”

      不等她回答就说:“我也觉得不好看。”

      刘莹莹:“......”

      她什么时候说不好看了?

      卡尔:“你的左眼右眼都写着不好看,我全看见了。”

      刘莹莹嘀咕了句:“你脖子旁边还长眼睛啊?”

      用中文。

      卡尔却似没听到,停了会低头来看她:“爱玛,我跟你讲讲我的家乡吧?”

      卡尔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刘莹莹这样想着,点了点头。

      凡是讲家乡,大多数人都会从自己的小时候讲起,卡尔也不例外,他伸手拉下围巾,露出口鼻,用一种怀念往昔的沉重语气开口:“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我以为世界就是那个小村庄,生活会一成不变地持续,脑子里能想到最大的变化,就是自己长大了帮爸爸妈妈干活,我们的生活会过得更好一点。”

      “再长大一些,我知道雷根斯只是新明斯特一个普通的小村庄,新明斯特是德国的一个城市,而德国之外,还有很大的世界。刚有这个意识的时候,我就想出去看看——雷根斯的生活这么艰难,外面会不会好一点?但是老师说,不只雷根斯,整个德国都过得不容易,就算你走到柏林去,也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从那个时候起,我真实了解了我生活的德国。”

      一战后,德国被逼签署了《凡尔赛条约》,国家利益被战胜国瓜分殆尽,国防军锐减至十万,不仅被迫交出大量军工设备,还面临着巨额的战争赔款,直接把德国人民的生活拖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而战后第二帝国的迅速垮台,无疑是在德国的战争废墟上再添最后一击。

      随之而来的——贫穷、饥饿、通货膨胀......卡尔说整个德国都是艰难的,并不算夸大事实。

      战胜国想用苛刻的条约摧毁德意志的民族信念,是符合战胜者的一般思维逻辑的,中国也有类似落井下石、斩草除根的说法,然而物极必反,中国还有句不太文雅的老话叫狗急跳墙——协约国把德国逼到了墙根底,逼得他恨意日增、忍辱负重,逼出了不屈的德意志,逼出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提起家乡,就想起小时候,就想起一战后的民族屈辱,刘莹莹并不意外卡尔的偏题,也预备听他参军的心路历程。

      她就,尽量公正,尽量客观,尽量理解他。

      然而下一句,卡尔话音一转,又偏回了正题:“长大之后回想,小时候真的生活得很艰难,可那时候,我也真的觉得很开心,大概小孩子都没心没肺,只要吃好玩好,就什么烦恼都没有。”

      “我放学回来,吃了饭帮妈妈做完家务,就去村子里面跑着玩。小村庄里,最多的就是麦田,春天雪化了以后,就该春耕了,一丛一丛嫩绿的小苗会从地里冒出来,一天天长高,长得有齐腰那么高,翠绿笔挺,再一天天变成金黄,风一吹,海浪一样起伏。”

      “夏季收了麦子,还可以再种玉米,玉米长得很快,种下去不到一个月就开始拔节长高,很快就能高过头顶,成片的翠绿色相连,眼睛看着很舒服,心里也觉得很有希望。”

      “冬季下了雪,会盖厚厚的一层,不像芬兰的雪埋掉半条腿,踩下去顶多盖满脚面,跑起来一点都不会受阻,我会和朋友们在雪天里疯跑,跑累了再回家。”

      卡尔说:“我就是这样长大的,一年又一年,等着麦子长,等着玉米长。”

      刘莹莹想:只听卡尔一面之词,他的小时候,被保护得足够好、足够幸福,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是与废墟的德国一同成长起来的,一旦懂得家国之义,屈辱会从方方面面渗进生活,复仇强国的信念在心底滋长。

      而那些贫苦却温暖被爱的生活,会成为一层柔软的筋膜包裹住他的心,柔软,但坚韧,避免他成为冷漠杀人机器的力量。

      卡尔大概是说完了,说完了,就要等一个回应,刘莹莹感觉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更专注了些,似乎还隐含期待。

      她默默咽了口唾沫,也把围巾往下拉,说:“你想家了吗?”

      说了故乡那么多回忆,肯定是想家了吧?

      “嗯,想!”卡尔答得干脆。

      边说边伸出去,给刘莹莹的围巾往上拉,照例盖得只剩一双眼睛,他手停在她眼睛上,接着往后扶住后脑,朝自己轻轻一带:“爱玛,如果我能活着,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过圣诞节吗?”

      刘莹莹一片茫然:啊?

      卡尔伸出另一只手:“你愿意吗?”

      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底,刘莹莹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眼底的余光略过轻触手背的那只手,深呼了一口气跪坐起来,双手扶住卡尔的肩膀。

      她尽量使自己声音不带颤音:“你会活着的,你会一直活着的。”

      卡尔愣了一下,随即垂下眼,落空的手伸到刘莹莹后腰,把她紧紧抱进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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