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杜布依

4、再遇

　　乘着微风，夏侯楠等人畅游在秦淮河上，唐子绡舒适的躺在铺了软榻的船上，端起一杯酒，“这路家坞的家传美酒还真是极品，可惜啊……产量不多，否则我真要搬几大坛回酒窖，范清思那个女子还真有点能耐，居然能让我们的夏侯公子也耐不住性子了！”
　　秦华通也饮了一杯，叹道：“是很美，不过啊，这也就是物以稀为贵，如果你真的搬几缸存着天天饮，它也就失去了本来的味道了。是啊！范大家确实很厉害，这小子早就不对任何女子使手段，凭着他的皮囊，家世，文采和名气哪个女人不是手到擒来呢！没想到这个人终于还是出现了，不过……啧啧，确实值得！”
　　夏侯楠低头轻笑，“别把我说的那么神，大家也是各取所需罢了，这样的日子也不见得……”
　　筝声突起，飘入双耳，极目远望，淮水中，黑夜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像是凌波而来，“又是她！”夏侯楠抬头凝视，嘴边飘逸着一份他都不曾发现的满足笑容。
　　唐子绡一看便知东西，低声吩咐船夫迎上那艘船，仙曲渐渐接近，夏侯楠经闭上双眼闭目欣赏，心里不禁感叹这样的巧手。
　　两船越接越近，唐子绡吩咐船夫放缓速度，不然划桨激荡出来的水声打断琴声，夏侯楠依旧沉醉，忘乎所以，其余几大才子也凝神聆听，生怕错漏掉一个拨弦，连风声都仿佛静止了，为了这曲悲天悯人的仙乐沉默。
　　风声复有缓缓飘动，琴声渐渐归于平静，夏侯楠是从梦中醒来，对上的却是清静无欲的秦苏苏和横眉怒目的安安．
　　安安叉腰站在船头望着那艘相隔不到一丈的轻舟，“哼！原来又是你们这群胡言乱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你们真是不知廉耻，总是喜欢打扰我家小姐抚琴。”
　　秦华通听到她的怒斥，脸一下红了起来，回想起那也自己醉酒后失态，很不自在，“那晚的事情，小生向姑娘赔不是了，在下不胜酒力，唐突了佳人，万望姑娘恕罪，我们今夜也不是故意打扰的，只是听闻姑娘丝竹之声声声悦耳，忍不住来一探芳踪。”
　　“算你还有点诚意，不过听完了吧！人也看到了吧！你们也可以走了吧！我家小姐要回家休息了！”安安对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一向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那些自命文采风流的，就像夫人的丈夫，抛弃弃女，那个唐子绡是这里出了名的风流才子，花名在外，物以类聚，对这些人她不得不防。
　　夏侯楠突然起身，回头示意船夫再开近一点，“秦姑娘既然出来卖艺，总不可能决绝客人吧！现在亥时未到，我想请姑娘上船为在下抚琴一曲，如斯琴声，美妙非凡！”
　　安安刚要拒绝，苏苏却抬手制止了，提笔在纸签上书写着，“既然有客人光顾，我们怎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现在也确实没有到我的歇业时间，如果拒绝就是了诚信，做生意都是要讲商誉的，请几位公子上船吧！”
　　看到安安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的样子，夏侯楠就知道苏苏的答案，踏上了苏苏的小舟，在佳人的对面坐下了，也不理身后的几人有否跟上。
　　苏苏微笑着点点头，专心抚琴，清音渺渺，直升云间，夏侯楠闭目聆听，毫不分心，沉浸在宁静的心湖中畅游着，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留恋她的琴声，可是却只有这才让他觉得宁静不空虚。
　　这次的琴声悠扬舒心，连唐子绡都情不自禁的坠了其中，五位才子无一幸免，全沉醉在琴影筝声中，在心底展开一番美妙的广阔天地，天大地大，自由自在，仿佛世上的枷锁都与自己无关了。
　　琴声终于静止，众人也恢复了清醒，安安接过苏苏手中的纸签，欣然宣布：“好了，各位公子的要求我们家小姐做到了，时候也到了，我们收摊了，回家了，请……”
　　夏侯楠开怀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苏苏身旁，安安戒备的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子，“别那么紧张，明买明卖，秦小姐这么守信，我当然也不是个恶霸，这是报酬，我想亲手拿给秦小姐。”
　　“不用了，拿给我就可以了。”安安伸手欲接，却被夏侯楠山开了，凝视着秦苏苏，暗示她他要“亲手”交给她，秦苏苏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对这安安点了点头，安安不服气，却没有办法。
　　夏侯楠低下身子，把金子亲手放在古琴旁边的桌子上，却背着众人趁机在苏苏未系的秀发间放肆一嗅，“真香，真香，原来秦小姐把路家酒庄如此珍贵的美酒拿来祭酒。”
　　站起来得意地望着秦苏苏却被她的冷静镇住了，不是范清思的欲擒故纵，挑逗迷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透出一股冷笑，一股沁彻心肺冷笑。
　　夏侯楠一凛，纵横花丛多少年了，从来没有遇上过用这种目光望着他的女子，冷静，疏远，淡漠，嘲笑，仿佛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
　　突然，一整夜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殆尽了，只留下深深的遗憾与自责，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居然对自己的唐突，对自己的风流产生了反感，以前纵是再厌倦，也还是继续流连，养成多年的作风却从来不会改变。
　　可是……可是，今夜却为了一个不屑的眼神，他犹豫了，也动摇了，“请！”安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望着苏苏欲言又止，终还是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船上。
　　小舟飘然远去，夏侯楠一口饮下美酒，淡然无味，或许只是他突然失了兴致，“走吧！我们也回去了！”
　　大船离去，河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片流光溢彩的倒影，倒影中画舫灯火通明，错落有致，两岸清风吹荡，吹动了这一潮秋水，却吹不变秋水下的繁华奢侈，吹不变这古往今来的风流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