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首辅互相套路的日常》水云田

16、16

　　这一日，季霖等人进了衡水县境内。

　　衡水属冀南，向来物阜民丰，街市繁华。季三很快安排好一行人的住处。顾长歌与银筝两个收拾妥当，左右无事，便小了片刻。

　　才起来，就听见有人扣门。

　　银筝快步上前打开房门，看见季霖一脸严肃站在外头，顿时一惊，“嘭”地又把门关上了。这几日若有事，都是季三前来知会，从来还没见过季大人真身来扣门。银筝一脸紧张，“公子，怎么办？要不要请季大人进来坐？”

　　顾长歌：……季霖长得这样吓人吗？

　　她清咳一声，摆摆手叫银筝退到一旁，起身打开房门，“对不住啊，季兄，隐青胆子小了些。”

　　季霖眼风扫了眼银筝，瞪了顾长歌一眼，道：“不像你，胆大包天！”

　　我胆大包天，我是英雄本色好吗？顾长歌翻了个白眼，“季兄有何贵干？”

　　季霖顿了下，才道：“城外衡水湖边有一座悬空寺，整座寺院能悬于水面，甚为奇特，想要邀你同观。”

　　“竟有这样的奇观？”顾长歌眼神发亮，刚要答应，突然又想到薛岚这个难题。不带她吧，她不爽，带着她吧，她也不爽。说真的，顾长歌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难搞定的女人。

　　她不觉就把眼光挪到季霖脸上，要不是这个杀千刀的男人，她早就跟薛岚打成一片了！

　　“怎么，不去？”季霖俯视门内那双咕噜噜乱转的眸子，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顾长歌犹豫了片刻，掂量一番自己的宝贝小命，最后决定还是站郡主更安全点，“那个……季兄问过郡主了吗？郡主去我就去！”

　　季霖嘴角一弯，笑起来，“不用等郡主了，郡主出去了。”

　　“哎？”顾长歌不由诧异，这几天薛岚一直粘着季霖，恨不能贴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会儿竟然自己出去逛了？

　　“好好，我这就来！”她心头一松，再无犹豫，叫上银筝同季霖出了门。

　　四月天气，风和日丽，往万顷碧波边一站，整个人都飘飘欲仙。季霖手指东南，道，“那就是悬空寺了！”

　　顾长歌顺着季霖手指望去，只见前方不远的水面上，建有一座红墙灰瓦的古刹。内里几座恢弘雄伟大殿次第排开，殿外古木森森，香火缭绕。在寺内东北角，一座八角镇海宝塔高耸而立。顾长歌仔细打量半天，才发现寺门的匾额上明明写着“竹林寺”三个大字，她不由笑道：“这哪里是什么悬空寺，不过是一座香火鼎盛的普通寺庙罢了。”

　　她笑得眉毛弯弯，满脸促狭，似是笑话他谎话骗人。

　　季霖抱臂，扯平嘴角，神色颇为自负，“等上一会儿再看！”

　　顾长歌叉起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季霖斜睨她一眼，心道，这丫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也不知道怎么学得规矩？明明是嫌弃的意思，却不知怎地扯唇，笑意从心头漫上眼角。

　　不一会儿，突地吹来一阵风。一轮红日拨云而出，在水面撒下七彩光芒。顾长歌顿觉眼前一花，一朵白云从天而降，竟把悬空寺稳稳托住，这座寺院真得悬了起来！

　　“哎，你看，竟真是一座悬空寺！”顾长歌又惊又喜，一手抓紧季霖左臂，猛地摇晃了下。

　　季霖任她拽着，满心欢喜，两人并肩迎风而立。

　　数年前他曾在衡水待过两月，彼时，家破人亡，心如死灰，脑中所想除了报仇还是报仇。弱小无助的他，第一次见到这般神奇的镜像，心中也是激动难耐，只当会有神仙下凡，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而此时，大仇虽未尽报，旧地重游，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季霖心事未了，突然发觉，握在他左臂上的那只手，开始轻轻颤抖，且越抖越厉害。他蓦然转头，见顾长歌脸色发白，眼神直愣愣盯着悬空寺的方向，面上都是惊恐之色。

　　季霖心中一紧，按住左臂上的手，轻声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顾长歌眼神一错不错，声音几乎就要崩裂开来，“你……你看到没？”

　　季霖心脏突突直跳，再看悬空寺的方向，海市蜃楼仍未褪去，除此之外并无半点异常。这丫头是怎么了

　　“好了好了，”他一手揽过身前的人儿，将白惨惨的小脸按进胸膛，“不看了，我们不看了。”

　　两人相拥而立，一时无声。

　　一旁的银筝瞪了季三一眼：你们家爷又占我们家公子便宜！

　　季三：完了完了，这回实锤了！爷真得弯了弯了。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应该矢志不渝地劝爷浪子回头呢，还是赶紧抱上这位季家未来“女”主人的大腿呢？

　　天人交战了半晌，季三笑容可掬地转过身，“隐青啊，你看云少爷的房间还舒服吗？要不要换间更宽敞的？”

　　银筝：……

　　返程的马车上，银筝摸了摸顾长歌的额头，“公子，刚刚怎么了我从后头都能看出不太对劲儿！”

　　顾长歌摆摆手，锁在车厢边缘闭起眼睛，道，“头疼，睡一会儿。”

　　银筝更是担心，她家小姐心大，又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像今日这般心思满腹，郁郁寡欢的模样，从来未曾见过。

　　顾长歌也顾不得银筝担心与否。

　　闭起双眼，眼前又浮现出先前看到的场景。当时悬空寺好似浮在半空，她兴致正高，呼唤季霖同观。可一错眼，恢宏庄严的悬空寺突然变得残垣断壁，硝烟弥漫。千军万马从四方奔袭而来，寺院里堆满尸体，拖着残肢的兵士不停哀嚎，血流奔涌成河，寺外百丈水面皆成血色。

　　那场景太过真实，就如亲历。更为骇人的是，她竟然同时生出满心的愧疚和心痛，仿佛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顾长歌不由害怕，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自然不会否定前世之说。

　　难道有一世，她确曾经祸国乱世？

　　“砰砰”，马车缓缓停下，有人轻扣车厢。

　　银筝拉开车帘，小声招呼，“季爷。”

　　季霖的声音问：“可好了些？”

　　银筝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霖又道，“回到客栈，我叫季三请个先生来瞧瞧。”语气带着几分迟疑。

　　顾长歌这才张开眼睛，坐直身体，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没事。”声音里掺杂了些许嘶哑和疲倦。

　　季霖低头解下腰间的水袋递了进来，难掩满脸忧色。

　　此时夕阳西下，烧红半天的云朵，一排归鸟展翅划过天边。马车已行至城门附近，人群熙攘夹杂着零散的说笑声。

　　“阿爹，你看我采的蚕豆，可新鲜了，今晚放些葱蒜来炒，给您下酒如何？”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道。

　　“好好，妞儿真乖！”

　　顾长歌越过季霖肩膀，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身后各背一只箩筐，携手向城外走去。

　　她突然精神一震，前世已了，今生珍贵，她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顾长歌结果季霖手中的水袋，打开盖子喝了几口，畅快地呼出口气，“许是刚刚中暑了，现下已无大碍，让季兄担忧了！”

　　银筝：“这才四月，中什么暑呀！”

　　季霖却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好生休息，咱们马上进城。”说完放下车帘，招手叫来江一刀，轻声吩咐，“你去悬空寺查看一下，可有什么不妥。”

　　江一刀得令，飞身上马往来路上去了。

　　季霖望着江一刀消失的方向，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这才回身上马，护在马车旁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