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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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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没有化,天气严酷之极。
莹芳新的搭档立在她跟前。莹芳撇嘴。咬牙。无限哀怨。怎么可以给她配个这么,这么……莹芳鼓起腮帮,“你几岁?”
答:“九岁。”
“我不要矮萝卜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莹芳气得跺脚。
莹芳不服从安排,她刁难矮萝卜。“看见那瓶香水没有?我就要你去拿那瓶。我不管,你是在作贼又不是当正人君子,当贼就要有当贼的觉悟,不管多少人看着,要的东西就要想办法偷过来。”
矮罗卜抽着鼻子,拖拖拉拉地过去了,他一背身莹芳一溜烟就跑了。她扑到玛丽屋,看到忍冬正给客人吹头发,就背着手在后头晃来晃去。忍冬从镜子里瞪了她一眼,她就涏笑着凑过来。
忍冬交了手边的活,揪了莹芳到门口,两个人蹲在街边抽烟。“你来干嘛?”
“我手头边有些事,可能要好多天不能见你,今天特意来见见够。”莹芳挽着忍冬的胳臂,腻答答靠过去用脑蛋蹭,“喂,我们如果有天真的有钱了,是真的有钱呀,到时我们就可以穿着浴袍大下午才爬起来,喝喝酒跳跳舞什么的,什么都用不着做了,你高不高兴?”
忍冬失笑,呛了烟,扭头咳嗽。莹芳翘着手指上的烟,瞄着天空,“要的都会有的。”
世故媚俗,忍冬记得莹芳这一年二十岁。但是莹芳第一次进玛丽屋脱下绳帽说要剪去长头发,透过镜子看他的眼神同样世故烟花,那已经是7年前的事了。
烟花开尽了,眼瞳里飘飘浮浮图余灰烬,弥漫开没有温度的朦胧,这种朦胧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随处可见。有些人是种菌,阴湿处是他们的繁华地。
忍冬懒洋洋打哈欠。“你恨不得有个自己的王国,我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莹芳跳起来用力碾灭烟,“我走了。”说完就穿过马路跑了,跑了一半又跑回来,“我告诉你啊忍冬少阴阳怪气的,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我们俩,你别现在告诉我你改主意了。”
忍冬仰面看着气横横的莹芳,“知道知道,我们是捆在一起的。一直以来你做任何事都无非要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我知道。”
“你今天吃错药了?”莹芳狐疑地看着一脸冷漠的忍冬,心里有点不安。
忍冬抽完烟拍拍裤子站起身,忽然笑逐颜开地拍拍莹芳僵硬着表情的脸蛋,“捆在一起,挺好。至少有个伴不寂寞。”
可他的眼里分明写着很寂寞,莹芳看不懂,那种无能为力沉沦的寂寞莹芳不会懂,莹芳总是自作主张去堕落,恨不能堕落到底。
矮萝卜可怜巴巴把偷来的香水递给腿翘在桌上,前后摇着椅子吹干指甲油的莹芳。
莹芳说:“优美。”甩手把香水抛到脑后头,“你看看你多狼狈,偷是很优美的,懂吗?”她跟她新上任的小尾巴说道理,“风姿绰约。懂吗?即使流血也不能这么狼狈。”
说完莹芳瞄了眼阳台上发呆的午夜,“啧啧,让我来猜猜,是不是还没有你要找的人啊?瞧您失魂落魄的样子。”
转头又跟矮萝卜说:“输也要输得漂亮,以后你大了可不能这种模样,男人一但失了气魄就很窝囊废……”她讲道理讲上瘾了,心想着原来这些人讲道理的时候这么居高临下这么爽,难怪都爱讲。
一不留神“啾”的一声,一柄水果刀擦着莹芳耳畔飞过,“咚”的扎入墙壁。
午夜手插在袋子里走过来,都没正眼看莹芳,莹芳却是吓坏了,等他走出去门碰一声阖上,她才舒出口气啐了声,“吃错药。”一把揪过小尾巴,“去,看看久叔一整天关在屋子里做什么?”
勤久支着脸盯着办公桌那边的一个人,那个人有张圆圆的脸,眼睛很精怪,本是可爱,却隐隐又有着些与可爱本不相容的隔离气息,皮肤凄厉的白妆色凄厉的艳。
“以后就由午夜直接对你们负责,我很难再来看你们了,你想这么一言不发地跟我告别吗?”
“我不要!”女孩子跺脚,怒意焦灼交织着的眼睛,通红通红。“我不要!”扑过去把满桌的东西扫到地上,尤不能解恨似的抡起台灯砸到地上。
室内陡然暗下来,肢解的台灯电光扑哧扑哧一明一灭的躺在地板上,门外头候着的一干人撞门进来,见得屋内这番景象都呆了呆,一时不知该不该退回去。
勤久冲他们招手,“都来了?进来吧。”
他们说:“久叔,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不管我们了?”
勤久掏出烟,“你们难道想一辈子让我管着?”说着笑出来,绕出桌子在这行人身前走过,一张张脸,都是这么年轻气盛。“没有这样的道理,大了都是自立门户,世界那么大,你们这么出色,谁耐何得了你们?”
“不是!”
“瀑霄!”勤久恶狠狠瞪着那个女孩子。
瀑霄眼睛瞪得比他还圆,“你骗人!你明明知道我们不一样,我们根本不是正常人!九点太阳升起来,我们就得躲起来,躲在地下面!世界再大,我们也只能在地下面!”
“所以呢,所以你就有资格跟我说,让我照管你们一辈子?”勤久嗤笑一笑,背身抽烟。
只听得背后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一个个憋着气,个个人都揪着整颗心,不敢出声。
勤久想笑,又恨起现在的自己居然还会想笑,这群孩子都快哭了,可是,他真的很想笑。
怎么会这样?原先不过是午夜扔给他的一个差事,他唯唯诺诺帮着带一帮见不得太阳的小怪物,保姆似的管他们吃穿住行,不是不恼火的,有时候就把气撒在这帮人头上,折磨得他们皮开肉绽……当然有私怨,口上说得好听,为了他们好,身手练好了才能真正保护自己,他这么跟这帮孩子说,午夜看到那些伤口来兴师问罪,他还是这么说,这帮孩子信了,在午夜跟前替他开解,于是午夜只好由着他这么做,也只得信了。
哈,勤久捂住脸,并不是完全没有叫板的能力呀,为什么没有早些意识到?
“久叔。”瀑霄扯扯他。
勤久吸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只有一层很淡很淡的不舍,恰到好处。
“没有午夜又怎么样?”
“空袭时没有避难所,你想会怎么样。”勤久扫过所有人的脸,“你们觉得呢?”
“可是我们还有你啊!”
勤久摇摇头,失笑,“我?谢谢你们看得起,但是别害我。我不过是午夜的一只棋子。”
瀑霄眼前一片漆黑,眼一翻滚倒在地。在所有人聚过去前,她又醒过来,弯身把自己蜷成一团。领口内露出一截脖子,爬着他们这群人都有的蛇形胎记,颈动脉搏动着,那印记也一动一动,又无辜又无助。
勤久蹲下来,手按在那个印子上,他温情地说:“好好跟着午夜知道吗?别让久叔为难。你一直是最出色的,别让人看你这个样子。”又说:“你们都是最出色的,无论跟谁无论到哪里,都要骄傲,知道吗?”
瀑霄被扶起来,但精神完全萎顿了,有气无力地垂头站着。
走廊里传来轻脆的脚步声,大灯被打开,室内一览无疑,午夜进来靠在门边的墙上,勤久咳了一声,指着面前的人对午夜说:“他们只是有点不习惯聚散离合。”
午夜一笑,“是吗?很感人。”
勤久摊手,不知说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说多了反而显得居心叵测。
午夜环视一圈问:“你们还记得我吗?”
瀑霄扭头去看午夜。一个很端丽的男人,就像摇曳在水底的冰冷水藻,混沌而柔软,却又有奇怪的侵略气场,霸道十足。为数不多的见面,似乎这个男人一直是这副样子,若即若离的来了又去了,在小的时候,她觉得他真漂亮真干净,想去亲近,可他永远这副样子,身上永远有团迷迷朦朦的雾,生活在别处。
瀑霄冷淡地答:“不。不记得。”
午夜直起身体,“不要紧,我记着你们。而以后,你们只需要看着我记着我就行了。”
一个迷魂局。
萍水迎面走来,勤久招呼了一声,萍水调侃道:“交接手续办好了?”
勤久抬了抬手,手势微妙,有种处于优势的良好感觉。“不是我说,他们很喜欢我,以后午夜管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久叔真爱操心。”萍水拍拍勤久的胸口,“听说这一片势力要解散,久叔以后作何打算?”
勤久掸掸衣襟,抚平被拍出来的褶皱,“午夜想是等不及了,他如果找到要找的人,你又作何打算呢?”勤久语重心肠地在萍水肩头按了下,“到时你该怎么办?该好好想想了。”
里面午夜正低首与一个孩子说话,手慢慢把对方的领子拉正,袖口翻好。
萍水抽回眼神,“他以前也是这么照顾我的,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只要你不故意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快这帮奶娃娃会投向他。”
“同时你很快需要慎重考虑刚才那个问题了,你回避也没用。”
萍水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久叔,好聚好散,不要让大家太难看。”
勤久冷笑一声,突然里面轰然作响。
莹芳偷偷摸摸来到窗下,在她的直觉里,今天这帮人聚在这里肯定在搞什么阴谋,是以她那个小不点手下一将小道消息传递过来,她就急不可待来偷听。
但她刚在窗下蹲下,一股汹涌的力量破窗而出,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突然飞了起来,撞到对面的墙又反弹到地。莹芳又惊又骇地趴在地上,眼前金星直冒,但有什么揪着她的神经末梢让她抬起了脸望向那个门。
“住手!自己人!”屋内传来勤久的喝声。
走廊里的灯正不安定地闪烁,明灭光影里她看到——她张大眼——无数色彩迎面扑来!压住眉眼的黑色棒球帽,过大T恤外银粉色的钩花毛线背心,满是口袋裤腿往上翻了两翻迷彩色的牛仔裤,圆头绑带茶色的拓荒者皮鞋,黑色大背包上甚至有闪着荧光的卡通粘纸。
莹芳目瞪口呆。
勤久冷声道:“莹芳你在这做什么?”
莹芳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那名女孩子身上移开,见勤久面色不善,她痛裂着嘴交代:“久叔你何必明知故问,我好奇而已,来听听壁角。”说完又去注意那个女孩子,绕着那女孩子打转,“敢打我?你是哪根葱你敢打我?!”
冷不丁地扬手就要甩个巴掌到那张娃娃脸,对方反应极快地撂开,莹芳一记失手立刻气极败坏,样子也不做了,一门心思要血洗方才的耻辱。
勤久怒极,但一见午夜的脸色又不动声色了。
午夜走上前抓住莹芳往旁一丢,“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指着她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掷到她面上来,“别叫我再见到你。”
莹芳跳上来,“吓!稀罕!”
勤久拉住莹芳,向午夜笑道:“你带你要的人走吧,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