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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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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霄小的时候勤久对她说,微笑不适合你,你用你的顺从来向我微笑,你忘记了你是蛇,不应当像云雀一样微笑。
白先生高大挺拔,举手投足间的运筹帷幄与勤久很像,或者有权势男人在动用他的力量时都会很像勤久,瀑霄没有细想过,她只是迷恋。琉火城堡里午夜已经不太想见到她,他们很少见面,她也受不了午夜,与过去相关的人,她都不能忍受,勤久已经不在,世界已经颠覆,她急不可待地埋葬她不堪的过去。
琉火大陆是座黑暗族的伊甸园,白先生体贴地安置瀑霄,一贯粗野的人在她面前文质彬彬,他是喜欢她的,以一种比肉/欲更高尚的感情喜欢着她,瀑霄享受着他的体贴与喜爱,可哪怕在最香艳的舞场,最繁华的酒会,受到所有人的喜爱,瀑霄也没有笑容,她也不感兴趣人们背后怎么议论。
白先生领着个全身披挂黑色的胖子走进来,胖子朝瀑霄优雅地行礼,弄臣的手势,瀑霄倚着露台看白先生,他每天都有花样哄她,想要她高兴,瀑霄很承他心意,坐下来摸着水晶球。
“尊贵的小姐需要问什么呢?”胖子有礼地问,“我能告诉您许多,您的恋人心中是否只有您,我也可以知道。”
“那你说说看。”
水晶球呈现优雅的深紫色,“如果我一味奉承您会显得很不专业,要说实话却又……”
“你不会伤害到我,你说吧。”
“他不爱您,一点儿也不。”胖子抬眼看了看白先生,白先生无辜地冲他扬了扬拳头,于是胖子又回到瀑霄脸上,他很专业,专业就意味着剖开平静表面,直视底下溃烂的脓与血,“他无意让你替他建座城,他本身已经在城中,您的一切只不过自我囚禁。他不爱您,也不需要您。”
“他死了,现在谁也不需要了。”瀑霄冷淡地说,“那你能看到死亡国度吗?”
胖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黑牙,“为您效力。”
“帮我看看,他在那怎么样。”
“需要一些辅助工具,您有那个人的东西吗,任何东西都可以的。”
瀑霄一动不动,然后在白先生与胖子的注视下,慢慢掏出一只小瓶,白先生表情瞬间变得极为怪异。
小瓶中一上一下叠放着两颗眼珠,透过瓶壁,无表情地望出来。
瀑霄将瓶子推给胖子。
胖子见过大世面,面不改色接在手中,水晶球变成了黑色,胖子说:“他不在那儿。”
“不可能,他确实死了。”
“他是死了,但他不在那儿。”胖子将瓶子还给她,一字一字道:“死神束缚了他。”
瀑霄跳起来,死神?忍冬!
“他在这儿。”
忍冬无意与瀑霄为敌,做为勤久死的罪魁祸首,如果瀑霄来质问,他会承认,但瀑霄以前被他误导认为是莹芳杀了勤久,他可不会在时过境迁后吃饱了撑着替莹芳开释翻案,对于别人的死他一惯儿很随便。
“你为什么不放他自由?”
“为什么要自由,他只要在能够看得到莹芳的地方就满足了,我可不想强迫他。”
瀑霄气得发抖,“莹芳已经死了,死在旧城废墟了!”
忍冬不介意再出卖莹芳一次,“别傻了,她在这儿,一直在这儿,跟着我们。”
玫瑰城里莹芳心情不太好,傻大个王子阴魂不散缠上他们了,她打又打不过人家,跑起来腿也没人家长,只好怏怏不乐地随他跟着。王子跟极乐很合得来,两个人都喜欢没事盯着玫瑰神木看,男人们不事生产,莹芳只好自救,她重操旧业满城行窃,日子过得很是灯红酒绿。
王子对此表示极大震惊,“这是多么罪恶的行为啊!”
莹芳跳到桌上插着腰冲他吐口水,王子不由对着她思念起那些可爱的喷火的小东西,那些小东西有事没事也爱冲人吐口水。
“别叫我看到你那些小宠物,见一只杀一只。”莹芳骂骂咧咧。
“你杀不掉它们,它们是驱策兽中最凶猛的一类,除非你能把那些鸟唤起来。”傻王子指了指玫瑰神木,“天蚀鸟,也许能打败火焰龙。”
极乐在一旁问,“你认识它们?”
“我们都经过严格训练,每一个监察者都能支配相应特质的生物,以火焰龙为首的生物群目前共记载有三十多种——天蚀鸟不包括在内,云上梦泽驯养过它们,最后叛定它们攻击性太强,不适合女性,性情又太暴虐,不适合男性,便只允许以个体进行驯养,你知道,就是像宠物一样驯养。”
“那它们为什么又来到这儿,不声不响爬到玫瑰树上去了?”
王子憨憨地抓抓头,“总是有例外,使徒中有人会去做这样的事。到我的时候云上梦泽已经没有这种生物了,它们比想象的更小,但看它们的眼睛,即使休眠了一个纪元,还是红得像颗炭火,它们的愤怒一直在燃烧,这很可怕。”他望着那群不叫不动的鸟心情复杂,“一看到这棵树还有天蚀鸟,很容易叫人明白,殷从来没有忘记过复仇,这面旗帜树立在神地中心,像插在所有人心口,时刻提醒着:复仇!复仇!复仇!无论谁继承这块神地,他也必将继承这种仇恨,缔结和平似乎不可能了,真叫人遗憾。”
极乐凝望着玫瑰神木,神色严峻,眼睛里光芒跳动,隔着无涯的时间自彼岸遥遥眺望过来,他有些莫名,心间抓不住那些浮动的光芒,便犹豫地说:“也许不是复仇,而是在召唤谁回来。他的身体可以化为尘土,心可以被吞食殆尽,却让脸孔传承下来,它让大陆中心屹立起最壮观的玫瑰树,凡是看到的人无不为之惊叹,这些难道不是最明显的符号吗?你在大地上迷失,有什么比看到一张熟悉脸,一棵标志性的树更能让你欣喜若狂?更能让你有归属感?”
莹芳说:“久叔曾经说,浪漫主义者无药可救。”
傻王子幡然醒悟,“是这样就太好了,是啊,为什么不能是这种解释,我们夸大了第三神地对云上梦泽的仇恨,错读了一些信息也不是没有可能。”
莹芳说:“你在自欺欺人。”
极乐与王子找到了知音,莹芳眼睁睁看着一个傻蛋变成一对,对他们不务实的构建空中楼阁产生极大的反感。她用她的眼光去看那些鸟,天蚀鸟全身淡淡飞红,模样儿像颗心,不知道的人会视之为迷人的小东西,这些迷人而无聊的小东西,不飞的翅膀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她无法理解身边这两个男人,也无法理解这些鸟,她的世界什么也长不出来,莹芳叹口气离开了。
白先生的骑兵队开入玫瑰城,金色腰带的骑士们驰骋在四通八达的道路上,为玫瑰城的平静添了份难得的骚动。
王子哥俩好地勾着极乐脖子,莹芳已经跑得不见人影,极乐一边挣扎着要甩开王子,一边极目在人群中搜寻,他的眼睛渴慕莹芳,视野中一不见她,就感觉慌张。
王子打趣说:“她难道是你的蜜阿忒丝,每个男人都渴望一个蜜阿忒丝,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可你的蜜阿忒丝除了水妖时眼睛冰冷得迷死人,其他时候实在不敢恭维,尤其还那么粗鲁。”
他停下回避前方飞驰过来的马车,骑兵队护卫着的马车中探出一头女人飞扬的长头发,漆黑长发被凌利的风剖开,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冷漠地猫儿眼从他身上掠过,王子打了个寒颤,没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在被极乐拉着飞跑,他莫明跟着跑,背后却好似一直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回过头,看到那位马车上的女子猫一样无声无息追在身后。
瀑霄打定主意不让极乐跑掉,哪知一团纷乱的乌鸦堵住了去路,再看去时对方的背影已经甩开她很远?她一把拧断了手里的乌鸦脖子。
“你敢阻止我?”她恨恨瞪着从后面悠悠晃过来的监察者。
“我奉命在这里逮那个大个儿,我跟踪了他三天!你过来抢什么?”监察者对她也很有意见。
瀑霄跺脚,“我追的是极乐,他跟莹芳在一块!”
“莹芳?哪一个莹芳?”真是个从往事前尘里捡出来的名字,要好好想一想才记得起来,监察者很吃惊,他以为那个戾气暴力的女人早不知埋骨何方了。
“那个就是莹芳?!”早前一直跟着芳汀,芳汀死后跟着极乐的半面女人居然是莹芳?
适逢莹芳刚巧在路的对面,她听得骚动,见那两个傻瓜飞奔着从面前跑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往他们的后面瞧了一眼,惊骇地被“莹芳!”唤醒了噩梦,瀑霄伸长了手向她抓来,像要把她抓入罪罚的火焰之中,她扭头一刀挥出去,人已经射向远处。
不,不,不,莹芳往前飞奔,她不要再落到瀑霄手里,她对瀑霄有着本能的恐惧,她向前方等她的极乐伸手,极乐一把拖过她,把她抱在怀里,她被吓坏了,但她靠在极乐胸前,听着极乐的心跳,羞耻给了她复仇的力量,她挣开极乐,在地上一个翻滚,将瀑霄撞倒,两个女人扭打在一块。
玫瑰神木上天蚀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悄悄看着。
莹芳发出一声惨痛的呼号,极乐觉得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没有打斗的经验,只能死死困住瀑霄,瀑霄挣不开极乐,胸口的怒意不得喧泄,她猛地仰起头尖叫出来,又长又利的叫声像只绝望的困兽,极乐被她吓到,一个闪神就被瀑霄挣脱了。
莹芳掩着眼睛骇然望着扑向她的瀑霄,眼睛里沁出一颗泪,顺着鼻子滑到唇边,她心里被禁锢的软弱,那些热的人性的东西,因为庞大的绝望被释放,她在这个瞬间回归到曾经的那个女孩子,尚且有颗受伤的心,会对那颗心说抱歉,抱歉让这颗心受伤……
她一动不动看着瀑霄,第一次注意到瀑霄眼睛里那些破碎的感情,她恍惚地想,这人的心怎么碎了?过往穿越光阴的瓶颈来到她脑中,对爱情莹芳一直稀里糊涂的,她的爱情世俗夹裹利用,而此刻得以第一次与那凶狠的狼藉的也最最纯粹的爱情碎片面对面——为什么她没有拥有过这样的感情呢?对了,她鄙视这类感情,这类感情像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供在祭台上,每次经过它都发出光芒催促她过来过来,但她总是不愿靠过去,不愿去摸一摸,她无比地害怕它,从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灵魂深处害怕,它闪闪发光,美丽非凡,但令她害怕。害怕什么呢?是了,就是怕自己成为瀑霄这样悲惨的女人。她有忍冬这个失败例子还不够么?可是忍冬没有夺去她的心,她的心始终是自己的,光那已经够痛了,她再不要,那愚蠢的爱。
莹芳伸出手,在瀑霄掐过来的手间,错过去,拂开她的头发,捧起她的脸。
“没事了。”莹芳对瀑霄说,“我就在这儿,我不逃了,带我去久叔那吧。”
瀑霄的手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