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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靠水的地方,有股面对苍茫的寂静。勤久靠着窗吐出一圈烟,意兴阑栅地说:“这是第几个了,你让别人以后怎么跟你搭档,还有谁敢?”
      莹芳捧着马克杯缩着脖子,“又不是我弄死的,我怎么知道跟我处一块的都这么短命。久叔,连你也怀疑我?他们死了我有什么好处,夏唯那家伙是个穷光蛋。”
      “所以原因呢?”勤久的心思飞得特遥远,根本不在这里。
      “有人跟我有仇,针对我想要孤立我,显而易见。”莹芳轻飘飘地说。
      “谁?”
      莹芳抬抬眼,里面划出一道光,“午夜。”
      勤久回过脸,“他跟你有什么仇?”
      “哈。”莹芳皮笑肉不笑,“我知道我知道,午夜是宝莹芳是草。他是完美壁玉我一根贱骨头而已。反正我说什么,你也只当我是栽脏陷害。”
      “你拿得出证据来,谁会说你?”
      “呀,真遗憾当年年幼没人教我这个世界是讲证据的。”莹芳轻飘飘的口气十足惹人生厌,他翻翻眼白不以为然,窝在椅子里顾自掂金子成色。
      勤久站在椅子后头摸了摸莹芳那颗头,满头微卷的短发立时成了杂草窝,突然一把拽住发根把莹芳整个人提了起来,莹芳一声惨叫,满手的东西来了个天女散花。
      “很久没教导了嘴巴到我跟前也开始犯贱了是不是?”勤久阴阴在莹芳耳畔吹气,很满意地看到手里的人全身打颤,“脸皮真够厚的,到我跟前还强口硬舌,我没叫人收拾你,是看在这么多年你都跟在我身边的份上,论资格你死十次八次都有余了,那些蠢材我看着也碍眼,才由着你去玩,你不知轻重来挑拔离间还属次要,竟到我跟前颠倒黑白,哪天说不准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久叔,我错了。”莹芳痛得噙泪哀求,“久叔,我再不敢了。”
      门从外头被推开,双扇大铁门咯咯叫着把外边的冷气放进来。一人单手插在兜里,另一手拍着肩上的深雪,那雪沫溅开来,落在手背上脸上,凉沁沁的,他心不在蔫地从门缝间慢慢走进来。
      “咦,莹芳你又怎么惹着久叔了?”
      莹芳一个头两个大,苦着脸狠狠剜了眼来人。
      勤久丢开莹芳,掏出烟含在嘴里,一星火立刻移到他嘴边,抬眼瞄了瞄,凑上去深深吸了口。“来了,午夜?”
      午夜甩了甩火柴,冲勤久笑了笑,“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有点晚了,让你久等了。”
      这话得体妥当,勤久眉眼舒展,如沐春风。莹芳抚着头顶,眼珠蛇噬着午夜,话到嘴边又吞下去,刚受教训,一时不敢放肆,只冷着脸旁陪着勤久跟午夜周旋。
      “怎么?”勤久示意他坐,有些打趣与探询地问:“难得有事情能耽搁你来看人的。”
      “世事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午夜拿过一旁的报纸翻阅,“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发生吗?”
      “你的人越界抢我生意!”莹芳跳出来指着午夜鼻子恶狠狠申诉。
      午夜瞥了莹芳一眼,依旧低头看报,莹芳还想说什么,被勤久一记眼色冻住了舌头,心中不悦到极点,觉得再看一眼这个家伙保不住他会失控扑上去,恨恨地折个身到角落自己去玩自己的。
      遣走了莹芳,勤久才说:“近来死了些人,死法古怪,各色人都有,年龄都在二十上下。”
      午夜刷地将报纸翻到另一页,似听非听,“你都见过了?”
      “有一小部分就是我下面的人,其余的也一一去核实过了,怎么说呢,都是些命运不济的家伙,我是看不出来什么迹象,更说不好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午夜搁下报纸揉了揉眼角,“我每年在外面走动,就是想把那些家伙的注意力引开,不过看起来现在也用不着了,简直无孔不入。”
      勤久轻声问:“你就这么确定是冲着你来的?”
      “也不是一朝一昔的了,他们是伙什么样的东西,化成灰我都辩认得出来。”他有些无奈。
      “需要我帮忙吗?”
      “我一旦露面,他们就会像见血的苍蝇一样围上来,不得安宁,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辗转在一座又一座城市,我所要的无非就是找到她,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我不想功亏一篑,可是我真不知道。他们如果出现,就会扑天盖地过来,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置他们好。”
      勤久看了他几眼,把烟灰掸入烟灰缸,“我并不是很理解你的作法,这种天长地久的浪漫主义。但是我们没有利益冲突。——我们没有利益冲突吧?——也许你暂时不应该去见他们,你可以全交给我。”
      “暂时也只能先这样。”午夜无奈地掐眉头。
      “不过你确定你要找的人就在那批人中间吗?就我观察,他们全都一个样。”
      “说说你眼中的他们都是什么样子的?”
      “可怜又可憎。”
      午夜表情很镇定,点点头,“我理解。但你以为神明会给他不喜欢的人什么礼物呢?他把他们放逐下来,烙着罪印,把疾病、变异、病态作为最好的礼物赐给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让他们明白地了解自己从出生即不被祝福,一生活在痛苦里。你觉得他们可怜,太好了;可憎,简直完美无缺。神明会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得到这样的赞美。”这个外形抢眼的青年沉痛地下定论:“我可以确信,她就在他们中间。”
      “我很抱歉。”勤久无关痛痒地说,“但是,你真的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把她从那些人中找出来吗?”
      午夜想了想道:“这是个秘密。”
      “你的秘密可真多。”
      “对你我真的已经没有多少秘密了。”
      勤久不咸不淡地笑了笑,折身拿起帽子步入风雪之中。

      莹芳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推自己的头,撑起眼帘一下子惊醒,“久叔呢?”
      午夜翘着腿坐在桌上,“还想找揍?”
      “我得找个新搭档。”
      “也是,现在也只能让久叔点个瞧不上眼的不知就里的给你搭档了,但凡听过你名头的哪个敢自动请缨跟只黑寡妇搭档呢。”
      莹芳怒极反笑,眨眨眼故作妩媚,“哪有你厉害。”伸手,“把那只黄金头罩还来。”
      午夜捏住他的空手掌看了看,“你就是个短命的。看,你的生命线。”
      莹芳恨得咬牙,“你下面的人对我无礼,抢我东西,你得把东西给我还来。”
      “关我什么事?”
      “混蛋。”
      眼间莹芳要走,午夜伸手拉住他,“外面在下雪呢,你走出去眼睛没事么,做什么这么急就走?好久没碰着了,陪哥哥聊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午夜勾起嘴角,“不男不女也挺好看,多几个伤口更动人,我喜欢你这调调。”
      若不细看,莹芳完完全全就是个男孩子,那种刚刚发育的正长个头精瘦但健康的男孩子,要有很大的细心与专注才能从那粗糙的言谈举止里辩出一星两星女人味。
      莹芳啐了口,“你太卑鄙了,你下边的人也太卑鄙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午夜轻轻一笑,“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才没空陪你玩过家家的小游戏。”
      莹芳握紧拳头,努力阻止自己扑上去撕碎午夜高高在上嘴脸的冲动。她跟午夜交恶,久叔已经很不顺意了,死鬼夏唯说的没有错,午夜的存在某种程度制约着勤久,她不能枉顾勤久的利益去任性。真憋气死了。
      “莹芳,你多大了?”午夜勾起莹芳的下巴问。
      “二十,干嘛?”莹芳晃开下巴,拘绝接受这个轻佻的姿势。
      “你这个年纪会喜欢什么?”
      “钱,金子。”
      午夜吹了记口哨,双手撑在后面的桌面上,身体无聊地后仰,“我不知道勤久是怎么教育你的,但显然你的教育非常失败。也许没有人对你说过,但你的品味庸俗极了。”
      “我也有我的高贵。”莹芳噘嘴。
      “女孩子在你这个年纪不都该喜欢漂亮的小玩艺,可口的甜点,华美的时装,新鲜的玫瑰以及所有粉色梦想吗?譬如,喜欢上某个人?”
      莹芳恶心他:“我都要吐了。”
      午夜笑笑,眼睛看着莹芳,透过莹芳遐想他寻找的那个人。假如这世她还是女身,她应该也到了这个年纪,她会是怎样的模样?会否也有寻常女孩子的爱好,还是如同莹芳离经叛道?假如是男身,又会是怎样模样,怎样性情?
      见午夜神游天外,莹芳没劲起来,低头剃指甲,半晌闷声闷气地说:“午夜,我可以走了吗?”
      午夜一愣,随即笑了,做了个请随便的手势,眼瞧着莹芳见鬼似的一头扎出门,突然就笑出了声,笑完了又像奇怪自己为什么笑,有什么可乐?一时怔着,夜还在,好象不愿让黎明到来。

      勤久扯开领口拔开一角窗帘,却只看到另一层墙体,才猛然省悟这里不是一般的屋子,这里是离地面一百多米的地底下,窗子、窗帘只是种粉饰。
      “外面下雪了吗?”
      “你可以出去看看,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雪,你没有那种怪病吧?”勤久回身和蔼道。
      “恐惧白色?没有。”
      “莹芳一看到这大片的白色就会视线下降,头痛恶心,跟这城里大部分的人一样虚弱不堪,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掐死。”勤久嫌恶地摇摇头。
      “虽然见不得光,但也仅仅是见不得光而已,我不会再有别的毛病。”
      说话的是个女孩子,正常的女孩子,她的容貌与表情都是正常的,跟任何一个十几岁的花样女孩一样,完全无可挑剔。只是——勤久见她捏起自己大衣上几片未化的雪朵子,那只手的苍白已经到了能够看见皮下筋脉的地步——只是这个女孩子不被白天接受,她,还有她的同伴们都只能属于夜晚,所以一切表象的东西也许都只为了掩饰本质上的不正常。在勤久眼里,这个女孩子的一切正常言行都带着一种虚假的痕迹,一种做出来给人看的造作感。
      “午夜今年为什么不来看我们?每年他都会在今天来看我们。”女孩子跳到桌上坐着,两条长长的腿一晃一晃。
      “他很忙,他让我跟你们说抱歉。”勤久交握着手坐在一旁看她。
      “你已经替他说了。可是为什么?”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好奇心,穷追不舍。
      “一些,私事。你知道他总是有许多事情做,不像我这么闲。”
      女孩子翻身趴在桌上跟勤久眼睛对眼睛,她的眼睛像猫,大且圆,长长的睫毛像两只翅膀扑扇扑扇着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到的风情。
      “久叔你为什么这么闲呢?其实你应该很忙的对吧?男人都应该很忙。”她说的很肯定。
      勤久不太了解她要表达的中心内容,也就只是无关痛痒地笑笑。
      “可是你还是每天都来看我们。”
      勤久笑,“别说的你像什么都了如指掌似的,莹芳也这样,真不知道你们这年纪的小姑娘凭什么那么自信。”
      女孩子跳下桌子,翻脸,“我不要听莹芳。莹芳。莹芳!”
      勤久讶然,这帮孩子被放纵坏了,居然当他面发脾气,莹芳都不敢给他这种眼色看。可是午夜当他们是宝贝,打不得骂不得,只嫌他宠他们不够,只嫌他对他们苛刻。他让他们多练身手,自己保护自己,午夜也会默认后心疼个半死。
      勤久隐忍着不耐烦,“脾气这样坏,你们在午夜跟前可不是这样。好了好了,不说莹芳就不说莹芳。”
      女孩子露出胜利的笑靥,牵着勤久手撒娇:“我们喜欢久叔陪我们,午夜来不来才没关系。”
      勤久忍笑喝斥,“你这话要是让午夜听到,久叔可没好日子过了,不许乱说。”
      “午夜是王公贵族,见他时我们连呼吸都压低了声音,有时在他跟前站着都觉得像是沾污了他似的,真搞不清他是干什么的?久叔连你也怕他?”
      勤久眯起眼睛,“他要只是王公贵族那倒简单了。”
      那个男人若不是这样的儿女情长,勤久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来,凭这几年的相处,他怀疑午夜可以像推倒积木城一样推倒所有的一切。那些千方百计要来狙杀午夜心中唯一温柔守望的家伙,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物,凭他的阅历起誓,那帮人也是些脱离常规的存在,否则不配午夜这样费尽心机周旋。
      勤久点起烟,在袅袅烟雾间陷入沉思。到底谁才是午夜要找的那个人呢?他认为他应该掌握这个人,给自己在这对抗的局面里能够全身而退找个筹码。午夜对此守口如瓶,他们彼此依附的基础只是互需,没有多少信任。
      勤久透过烟雾凝视着面前的女孩子,这个筹码之一,陷入了深思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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