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聊斋那些年》了酌衣去

28、第二十八章

　　一早起来，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总算消停。地上有未干的积水，清晨初升的太阳还映着半空中若隐若现的七色长虹。

　　吃过早饭，宋倏叮嘱了小二把他们的马喂饱。

　　“劳烦还要备三日的干粮，我们稍后便要离开晋宁，继续赶路了。”宋倏说道。

　　小二应着：“哎，好嘞，包管给您二位备妥了！”

　　跟小二交代完了，宋倏打算在离开前再上一趟街。

　　宋倏对燕惊寒解释道：“我要去找间书铺买几册书，带在路上备不时之需。这几日闷在客栈里，骨头都要发霉了。”

　　说罢，宋倏看看燕惊寒，提议说：“不如你与我一同出去走走罢？客栈里待了几日，到外面闻闻新鲜气儿也好。”

　　燕惊寒往外看了一眼，颔首说好。

　　两人走到大街上，随意拦了个路人问附近哪里有书铺。

　　路人指指前面的巷子：“打这儿走，出了巷口正好能瞧见一间卖书的铺面。”

　　“多谢。”宋倏拱拱手。

　　宋倏和燕惊寒走进书铺时，里面的人都在忙着晒书，里里外外步子匆促，一时竟无人注意到两人。

　　还是一蓝衣女子突然转身，才看到了他们。

　　蓝衣女子脸上的黑斑浓重，蔓延了近半张面孔，乍一眼看见颇有几分骇人，细细一看，那眉眼却正是有一面之缘的瑞云。

　　听闻为瑞云赎身的贺秀才家中是开书铺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巧，他们随意进了间书铺而已，就遇着了瑞云。

　　瑞云抱着书册愣了愣，也认出了宋倏和燕惊寒。

　　燕惊寒这张脸，见过之人便不容易忘。至于宋倏，灯会那夜他虽始终戴着面具没摘，但身形气质在那儿，身边又有燕惊寒一同出现，也很好辨识。

　　瑞云连忙放下怀里的书，走上前行了一礼：“二位公子，真是太巧了，你们可还认得出瑞云？”

　　宋倏点点头：“瑞云姑娘可还好？”

　　瑞云带着他们往边上走了几步，应道：“我挺好的，此番多谢二位公子相助了。面上长起黑斑这几日，我又见识了不少人情冷暖，才知晓从前我还是天真了些。”

　　宋倏只好道：“不过瑞云姑娘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心想事成了。昨日听闻有位姓贺的秀才公子已为瑞云姑娘你赎身，今日果见如此。”

　　瑞云弯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很淡，看着更多的是无奈。她往四周打量了番，书铺内旁的伙计都在忙着晒书，倒不怎么注意这边的动静。

　　“原来公子您也听说了。”瑞云便放轻了声音道，“实则，不瞒二位公子，敏之……也就是大家说起的贺秀才，他……并非此前我与您二位提及的那位心上人……不过，原先那位心上人，如今也不再是了。”

　　宋倏一愣，也压了压声音：“听人说起时，瑞云姑娘似是自愿随贺秀才走的？”

　　瑞云轻轻点头：“我确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半分勉强。”

　　瑞云轻声细语，平静的将这几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说了说。

　　灯会那夜，瑞云发觉脸上的黑斑越洗越黑且在慢慢扩散后，很快便明白过来其中的用心和深意。她没多耽搁，当即让房中的小丫头去将已经睡下的蔡婆子吵醒了起来。

　　尔后的几日，蔡婆子请了大夫郎中，请了道士高僧，瑞云的屋子人来人往，几乎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瑞云一心惦念着心上人，只是那几日被看得严，直到蔡婆子彻底放弃了她、把她赶去了厨房，瑞云才得了机会，让先前一直在身边照顾的小丫头悄悄找来心上人，在鸳鸯阁的僻静角落偷偷见了一面。

　　“我满心欢喜，见着他便问是否听闻了我容貌有损的事，又说蔡婆子已不会再拘着我了，问他是否还愿意为我赎身。”瑞云苦笑，“那时我只想要他能尽快带我离开鸳鸯阁，没来得及告诉他我脸上这黑斑如何而来……他也没问，我也庆幸没有先将原委全盘托出，不然……怎知他的真实念想。”

　　“我本以为他与我一样，都是记着从前许诺的。哪想到我问出口后，他却踌躇不决，含糊说要从长计议。我不死心，问他想要从长计议的是什么，是要不要为我赎身，还是如何为我赎身。”

　　“若是后者，我便会告诉他，我从前那些积蓄虽差不离都叫蔡婆子明抢了去，可我并非不会未雨绸缪之人。蔡婆子将我的钱财看顾得严，我却也学那鸟儿筑巢的法子，丁点儿丁点儿的暗渡陈仓，这些年我私底下攒了有五百多两，都换做银票贴身藏着。放在先前，这几百两必然不够，可我脸毁了后，五百两再如何也够为我自己赎身了。我知晓他困难，并不愿给他添麻烦，只要他还愿意与我共履承诺，我便将积蓄都交于他。”

　　可瑞云那有过海誓山盟的前任心上人却是犹疑不语，瑞云心凉，明白了人家要“从长计议”的是前者。

　　不欢而散后，瑞云整夜都未阖眼，细细将过往云烟想来，只觉得世事无常。翌日一早，原先服侍瑞云的那小丫头便悄悄找了瑞云，告诉她有位公子来了鸳鸯阁要为她赎身。

　　“我初时还有期盼，以为是我从前那心上人想明白了、没有弃我于不顾，可小丫头说，来的并非我那心上人。”

　　先前积压了多日的情绪狠狠反弹散落，瑞云在那会儿，算是再不对前任心上人抱有无妄的期许了。

　　至于贺秀才这个人，瑞云其实是有几分熟悉的。从前瑞云见客时，贺秀才也曾好些次带着见面礼到鸳鸯阁。见面礼不厚不薄，在蔡婆子那儿看来，将将够让瑞云陪着喝一壶热茶，再论一幅字画的时间。

　　贺秀才到鸳鸯阁的次数也不算密，一月一次，但数起来坚持得是难得的长。且他每每见了瑞云都很循规蹈矩，也不会刻意拖延离去的时间，从瑞云那儿出来后从未逗留过鸳鸯阁，不似有些有余钱的客人会顺带点了其他姑娘过夜。一晃近两年，就连蔡婆子都对贺秀才记得清楚些。

　　“我从前一心一意，眼里只看得进我那心上人。接待旁的客人时，只应付了事罢了，并不将人念进心里。”瑞云轻声说着，“昨日早晨在鸳鸯阁见着敏之，不意外是不可能的。除却意料之外，我那时候想着，就跟他走也挺好的，左右不会比留在鸳鸯阁更差了。”

　　“我从前那心上人，兴许二位公子听闻我的事时，也听到过他。他姓裴，去年考上了举人，昨日早晨我要随敏之走时，他也出现了。”

　　“原来是我那小丫头，她将赎身的事告知我后，又溜出去寻了裴举人。裴举人匆忙赶到，让我等他一个月，他定筹足钱财来赎我。可这话说得晚了，我已然不敢信了。我信他是真心待过我的，但我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够，他许是突闻消息受激了，才当着众人面前说会为我赎身。可日后呢？”

　　“他有大志向，也有能耐，童生、秀才、举人老爷……京城那科举场和金銮殿才是他放在最心尖的。漫漫几十载，我不敢跟着他赌。说不准他今日将我赎回家中，明日便后悔了。且此次他能心存踟蹰，即使我与他成家了，来日他要去到了高处，遇着了更好的女子更好的机缘，我又哪来信心和资格叫他不会再次舍了我呢？”

　　这话说得萧瑟，却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宋倏轻叹：“瑞云姑娘是通透人，拿得起放得下，也是及时止损了。”

　　瑞云浅浅一笑：“公子也是洒脱人，常人听了怕是都说我绝情……说来瑞云的运道也不错了，虽长在青楼，却能学琴棋书画，有资本与鸨母斡旋。待斡旋不过了，却又遇着了二位公子这般神人，不计较我初见便出污蔑之言，还善心帮了瑞云这般大的忙。”

　　“虽让心上人伤了心，却又有敏之护我。至少为今而止，敏之待我极为真心。我脸上生了这黑斑，蔡婆子破口大骂，鸳鸯阁中也是看客奚落的多，就是裴举人，初见我这样子亦是吓了一跳。敏之却不曾，他初见时便笑着上前为我拿包袱，说来接我离开。待回了他家，他没有二话便拿出我的卖身契烧掉，与我说再没有人能管束我、叫我做不乐意的事了。”

　　“敏之为了赎我，与他爹娘闹了不快，毕竟几百两银子并非小数目，敏之家中也不是大富大贵，那些银子可说是他爹娘攒来让他读书、来日赶考用的。可他却不与我提这个，只说我可以自行抉择去留，想要离开他可以给我盘缠，愿意留在贺家他也不会携恩图报要我嫁他，只做兄妹之称或是让我在书铺里帮着打理……哪里会是携恩图报呢，我自愿留在贺家侍候他的，他若愿意，我便与他长相厮守。”

　　“敏之的双亲也是良善和蔼之人，起初只是担忧敏之为了一介青楼女子毁了前程，我用贴身攒的积蓄将敏之为我赎身所耗费的三百两补上后，二老便不曾再责怪我，也不因着我此时面目难看而嫌恶我。”

　　瑞云道：“日子是人过的，慢慢来吧。”

　　瑞云才说完，书铺门口便走进一男子。

　　男子的视线在铺子里巡了一圈，看到宋倏和燕惊寒时他愣了下，紧接着他便带着笑意走到了瑞云身边，喊了声她的名字，又将手里包裹了糖浆的艳红糖葫芦递给瑞云，再晃晃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纸包。

　　“徐记的糕点。前几日下雨，徐记的掌柜伙计们闭门谢客，今日天晴了才重新开张。大清早铺子里便去了不少人，我才回来晚了，本以为要不了一刻钟的。”男子温温和和的说。

　　瑞云弯了弯唇角：“方才你突然说要出去一会儿，便是去了徐记铺子啊。”

　　男子笑了笑。

　　瑞云一手拿了糖葫芦，一手轻轻抓住男子的袖口，对面前的宋倏和燕惊寒介绍说：“二位公子，这便是敏之。敏之，这两位便是我昨日与你说的，此番有助于我、勘同再造的恩公。”

　　瑞云的话一出，贺秀才便反应过来，拱手俯身行了一礼，才站直了说：“原来是二位兄台！此番大恩，贺某与瑞云永生难忘，来世必定结草衔……”

　　贺秀才突然行了个大礼，叫宋倏一愣，又听他说什么来世的，当即便打断道：“当不得如此，贺公子不必挂怀。”

　　要放在以前，听人说那些来世结草衔环、涌泉以报的话，顶多只当对方是真心实意感激。可他如今已经知道了真有轮回转世的存在，便听不得这个。万一人家现下这么一说，几十年后投胎却真要兑现了去……那就哦弥陀佛了。

　　“当得的。”瑞云道，又解释说，“我与敏之既打算好生过日子，我便想着不要与他有什么隐瞒，将事情真相全盘托出了，也包括……裴举人之事。想来我前世该是做了些好事的，今生才遇着了敏之这般愿意包容我过往的。”

　　贺秀才忙道：“你也说那些都是往事了，你信我才与我说，我自然更要珍惜你。若说你是前世做了好事，那我便该是攒了几世的福报挪到这辈子用，三生有幸才与你在一块儿了。”

　　这读书人说起情话来，着实有几分齁人。

　　宋倏觉得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燕惊寒。一直神色淡淡的燕惊寒，此时也是颇难理解的模样，显然的消化不良。

　　宋倏蓦地就想笑了。

　　无情打断瑞云和贺秀才的谈情说爱，宋倏道：“今日也是巧了，我们正要离开晋宁，想在这之前买几册书带上，没想到正好来了贺公子家的书铺。”

　　提到书，贺秀才脸上微僵。他不好意思道：“二位兄台想要哪类书呢？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大意，忘了关窗，当夜便落了大雨，将临近窗户那边书架上的四书五经大多都淋湿了，今日才能好好摊开晒。现下书铺中，大多只剩写些灵异志怪、缠绵悱恻的话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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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很抱歉，这章二十四小时内的评论也都发红包鸭，谢谢大家=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