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笔记》音勿

89、诛心

　　青椒味冲，用来炒鸭血最能将它独有的那种腥味压住。

　　易邪将那块“鸭血”送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吞下去了。
　　“味道怎么样？”赵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牵动嘴角笑了笑，“还不错。”
　　“真的吗？”赵欣半信半疑，“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她夹起鸭血尝了尝，“我觉得还可以啊，那你吃青菜吧，下次不买这个了。”
　　“没有，你做的很好吃，怎么会想到买这个？”易邪淡淡地又夹了一块“鸭血”。

　　“上早市看到这个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挺新鲜，就想换换口味。因为你不喜欢吃韭菜，我特地买了青椒来炒。”她上下打量了几下易邪，“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以前你都不会问我这种问题。”
　　“是吗，可能是我吃不惯吧。”易邪道。
　　“你怎么了？”赵欣放下筷子过去抱了抱他，轻声道：“是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没有。”易邪伸手抚了两下她的背。“吃饭吧。”
　　不知不觉中，易邪将那盘“鸭血”扫了个干净。他放下筷子静静看着赵欣，感受体内微妙的变化。

　　他知道古往今来多少厉鬼死神折在黑狗血身上，自己却从未领教过。他拥有其他死神不曾拥有的敏锐和警觉，因此黑狗血这种东西，从未有机会染指于他。
　　根据以往的经验，黑狗血服用，其效果应从胃起，似有小火灼烧，而后越发剧烈似大火焚烧，蔓延至五脏六腑，异能全失。
　　虽然黑狗血一物见效显著，却只能起到抑制作用，而不能毁灭。其效果过后，并不会有半点影响。

　　暴风雨前，总是显得宁静安详，就如同此刻。
　　易邪缓缓端起一杯水，等待着。

　　几分钟后，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你不舒服的话，今天我来洗碗吧。”赵欣道。
　　“你就没问题要问我？”易邪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赵欣笑了笑，“如果有必要，你一定会主动和我说的。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关系，反正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一起走，我可以等你。”
　　“王婆说得还不够清楚么。”易邪掩过了眼中的失落。
　　赵欣看着他的眼睛，道：“那我只有一个问题，她说的‘不尝人情’，是真的吗？”
　　易邪目光微凝，喉结上下滚动着，“我对你，是真心的。”

　　“那就够了。”赵欣道。

　　王婆说得已经够明白了，为什么他一直遮着脸、不愿袒露自己的过去，为什么他能在她最危急的关头毫无预兆地出现。
　　她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她更愿意一切等易邪来亲口告诉她。

　　“你不怕吗？”
　　赵欣认真地摇了摇头，“就拿她说的死神为例，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死神，那么他早就存在了数万年，这几万年来世界照样运转，那就说明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可能会有立场不同、职能不同，但如果他是按照世界周转的规则来行事，我们有什么权利去打破规则。我们是有抗争的权利，但对象是生命，而非死神。”
　　“可死神插手人的生死，不就是侵犯了人生命的权利吗。”

　　“我想你可能太过夸大他们的作用了。你想，海华是一个什么公司，杀人这种事他们应该没有少做。我的父亲欠债失踪，按他们的性子，找我抵债算是理所当然。所以这一些是自然而然的，就算没有死神，也会是这个结果。”
　　她云淡风轻地娓娓说道，易邪恍惚觉得她是一个看淡生死的人，可他却知道她多么拼命地想要活着。

　　赵欣说的没错，但那仅限于神成为天地主宰之前。但易邪不愿过多地牵扯，也没有多说。

　　身为初代死神，他从未把什么事情放在心上过，就算当年诸神逆天封火他也无动于衷。毁誉加身皆视如无物，自由自我，无拘无束。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日，曾经的潇洒如今竟会沦为自卑。

　　易邪嗓音低沉，“可是死神终究与人不同。”
　　赵欣微微一怔，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易邪移开眼看向别处，“死神属于冥界，本是污浊之物。”
　　“一个人如何，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改变。”她轻抚着易邪的脸，道：“我从来没觉得谁高谁一等。”

　　她不知道香甜的蜜，能化成诛心的刀。
　　赵欣越是理解他、迁就他、包容他，他就觉得自己越卑鄙可耻低贱。唯有将自己千刀万剐，方能解脱。只恨自己生来就是鬼物，不能光明正大地和她相识、相爱、相守。

　　易邪声音很冷，“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取你性命呢。你要恨我，我宁愿是从此刻开始。”
　　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在我们刚开始的时候，在你还没有那么舍不得我时候。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知道那时候，你一定会比我更痛苦。”
　　赵欣环手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心的位置。易邪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的震动轻轻柔柔挠在他的胸口。她说道：“我很自私地将选择的权利完全交给了你，也将痛苦全部交给了你。如果我走了就算结束，那你呢，要难过到什么时候。答应我，别为了我哭。”

　　他本是铁了心，若她恨他、怨他，他不会强求，这一天或早或晚，迟早他要面对。他孤独了几万年，怎会贪恋相较不到须臾的欢愉。
　　可对于赵欣，他窥探得越深他就越无法自拔，她的温柔理解使他溃不成军。他猛然发现，这个须臾值得他这万年的等待。

　　他紧紧抱着她，像攥着几百世才换来的珍宝，无比宝贝得愿意付出一切来守护她。

　　他心脏的位置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像一颗小火苗不温不火地将流经此处的所有情感、血液慢慢升温。那股暖流经过眼眶时眼里一阵刺痛，竟顺着眼眶流淌了出来，易邪觉得奇怪伸手触摸，一颗红色的晶莹珠子凝结在掌心。

　　这就是死神之泪吗。易邪笑了，他一瞬间突然明白了，笑着流泪是什么滋味。
　　从符华处得来的两张纸被他揉得粉碎，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需要了。

　　易邪道：“手给我。”
　　赵欣伸出手，易邪把那颗珠子放在他的掌心，“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是你给我的，现在送给你。”
　　赵欣接过那颗红色珠子，珠子在她手心化成了一滩红色的液体，最后不见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易邪，只听易邪道：“现在起，它属于你了。”

　　“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赵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笑道：“好像更好看了。”
　　易邪轻笑道：“你有没有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可能这一刻，你又比上一刻更爱我一点了。”
　　“那你看我呢？”赵欣道。
　　易邪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道：“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赵欣和易邪相视一笑，眸若三春之桃。

　　赵欣收拾着桌上的残局，道：“既然你不是穷鬼，就不用和我这穷鬼一起吃这些东西了。让你委屈了这么久，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喜欢吃。”
　　易邪过来帮忙，赵欣端着碗道：“死神大人还给我洗碗，试问谁有这待遇，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好像不止这待遇。”易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欣脸上一红，“洗碗啦。”她把碗放易邪手里，推着他进厨房。

　　“黑狗血呢？”
　　“倒了。”
　　“王婆知道你这么糟蹋东西吗？”
　　赵欣搂着他的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道：“不然你还想干什么，煮了给你吃吗？黑狗血怎么煮，你教教我啊。”
　　易邪轻轻一笑，掩过了方才无端揣测的歉疚。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那里的故事。”
　　“好。”

　　晚间，易邪收到一张符纸。
　　【你赢了，好好珍惜这十天吧。】
　　易邪把符纸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赵欣躺在床上，摊开那张符纸对着灯光。黄纸朱砂绘着奇妙的图案。
　　她起身，将符纸折好放入一个小木盒中。

　　第二天一早，赵欣醒来打开房门，一束新鲜的雏菊突然出现在眼前。
　　“送你。”易邪淡淡道。“早饭我已经买好了，菜也买了，早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赵欣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给了他一个熊抱。“谢谢。”她趴在他肩上又眯了一会儿，这才揉揉眼睛接过花。“我们易邪先生这么能干，那我可有福了。”
　　她深深嗅了花香，把花放在房间的桌上，就去卫生间洗脸了。

　　易邪趁着这个机会站在她房门外，装作不经意地朝里一瞥。整个房间的装饰是蓝色系，床头挂着十分少女的星星灯。和她的房间完全是两种风格。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赵欣洗完脸回来，见易邪站在门口，觉得奇怪。

　　“没什么？”易邪摸了摸鼻子，走开了。“你房间怎么还有一个花盆？”
　　“原来种着一个很可爱的仙人球，可是搬家的时候爸爸忘记带走了，后来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它已经枯萎了。”赵欣有些沮丧。
　　“晚上下班，我们一起去买一棵。”
　　赵欣把雏菊插进花瓶，回眸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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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