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笔记》音勿

63、冲

　　赵阿米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自顾自道：“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那么糟。作为一个人生来就被构建好了社会联系，有父母、兄弟、姐妹，而死神从来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享受孤独。
　　“但幸运的事，我遇到了一些人，逐渐明白了自我之外的世界。”

　　“你是说温墨？”易邪一直跟在她身后。

　　赵阿米用手握成了一个拳，一束光从手中的小洞穿过，她看着流过的微光道：“温墨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一束光要照进死神的心里会有多难，可他做到了。他总是以温柔对待世界，甚至对一个即将夺走他生命的人也是如此。世界上哪还会有这么善良的人呐。”
　　她在一个路边雕塑旁停了下来，摸着它的纹理，喃喃道：“是他第一次让我明白，原来我也可以得到关心和爱护，我们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原来生活的苦可以用甜去融化。那段难熬的时光，有他的陪伴，好像就没那么糟糕了。”

　　易邪也在雕像旁停住了脚。
　　这座雕塑刻的是一个女学生，低头抱着几本书，撑着伞顶风逆行。蒲城常刮东风，这座雕像也面朝东方，表面落了一层薄灰。

　　易邪抹了一把雕像上的灰，又将它吹散，隐隐有些不安。
　　那段难熬的时光，不也是他促成的吗。

　　赵阿米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抠着铜制的雕像，心情有些忐忑。也不是第一次自讨没趣了，有一就有二，但是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了。
　　思虑良久，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将目光落在易邪的身上。

　　赵阿米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在天台上的样子，是在等赵欣的碎魂。恍然间我觉得好像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像你守护她那样守护着我。我听到了他的呼唤，所以不顾一切，从天南海北去到他身边。”
　　“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我能帮你找到碎魂吧。”
　　“说来奇怪，自从有了情知以后，尽管你总是散发着蛰伏的隐秘危险气息，可是却又是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人。就像一个矛盾体，有阴也有阳，可不管哪一面都是你。”

　　易邪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侧过头，有丝迟疑道：“你是说，我能给你……安全感？”

　　赵阿米点点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不想听心里那个声音，而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也只有你，我只敢在你面前说出来。在你面前，我好像偶尔会从一种无形的束缚中释放出来，尽管短暂。所以，你对我，很特别。”

　　赵阿米的言语轰鸣般在易邪耳畔回响，与赵阿米的过往幻影般在脑海闪过。
　　他开始重新审视一切，以往的印象被一一擦去重新书写。

　　赵阿米有勇气和他定下契约，能够不惧危险替他挡下厉鬼的袭击，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她还是她，尽管自己身陷囹圄也有勇气去保护他，就像当初那样。
　　他早该想到，她的魂灵和赵欣是一体，无法割裂的。
　　他不该怀疑，眼前人不是心上人。
　　不管王婆那个女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应该受她的影响。

　　想到那天赵阿米醉酒后所言，他的心猛地被刺了一刀。
　　她需要他的一切他都可以给，毋宁说只是他卑微的爱，那个债孽深重的原罪。
　　可他廉价的爱却成了她的奢侈，多么讽刺。
　　他有什么资格。

　　易邪一只手撑在雕像上，身上控制不住有些颤抖。

　　赵阿米觉察出了他的异常，走近问道：“你怎么了？如果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无聊的废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她低下了头，难以掩饰地沮丧。

　　易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汹涌，一把拉过赵阿米按在了雕像前，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赵阿米的背实实顶在了雕像上，他的脸是那么近，在她面前无比清晰，她看到了他涨红的眼睛。

　　易邪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喉咙有些发涩，道：“赵阿米你听着，你生来没有低谁一等，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他们不配。你值得这个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对于我，你根本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我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给你，”他的语气逐渐炽热道：“包括我的命。”

　　赵阿米眼前一热，一股沸腾的气流从心中升腾，直达颅顶，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易邪。

　　她怔怔道：“你怎么……”

　　易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脸贴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米，从今天起，忘掉赵欣吧。”
　　也忘记对我的恨吧。

　　我骗了你，骗了孙大星，骗了所有人。因为我不想承认是因为我的过错害你至此。
　　原谅我的自私，不想让你忆起往事，是不想让你恨我，也不想让你重新经历那些痛苦。
　　在我找到赵铁柱之前，我会一直守护你。
　　我会用尽一切，找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赵阿米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全身早就麻木了。她僵硬地抬起手，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吃痛但忍住没喊出声，是痛的，是真的。

　　易邪松开了她，手臂绕过她的脑袋揉了揉她的脑门，道：“傻瓜，当然是真的。”

　　赵阿米呆呆杵在那里没动，仰头看着他。

　　易邪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在自己脑门上叩了一下，道：“以后想知道是真是假，敲这里。”

　　赵阿米终于展颜，对他莞尔一笑。

　　易邪往前走了几步，一边又漫不经心道：“走吧。”
　　赵阿米道：“去哪里？”
　　“看房子。”

　　赵阿米连忙跟了上去。

　　易邪道：“牧湖边上新建了一个小区，临水而建，后院推门就可以看见水，你喜欢吗？”
　　赵阿米道：“喜欢，可是，不是你买房吗，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
　　“想看看我们有没有默契。”
　　“那你喜欢吗？”
　　易邪笑了一下，道：“正巧，我也喜欢。”

　　赵阿米忍着笑意点点头。

　　“我们要走路过去吗？”
　　易邪摇头，示意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迈巴赫，让赵阿米跟上。

　　司机道：“先生，去哪里？”
　　易邪道：“牧湖。”

　　赵阿米道：“这是朱明替你安排的？”
　　易邪“嗯”了一声。
　　赵阿米道：“我今天去收魂的时候看见他了，和卫坤在一起。”

　　卫坤？易邪手搭着车窗，交替手指轻点了几下，道：“似乎是芳心总经理的儿子。”

　　抵达牧湖别墅区，司机将车停在院门口，道：“先生，到了。”并为二人开了车门。

　　有一个身着西装的人员已经在门口等候，引他们进门。

　　整个房子是蓝白色，院门是金属质地，上有简单重复的花样。房子一共两层，第一层是客厅和厨房、盥洗室之类，第二层是卧室、书房、休息室之类。二层的阳台有一个落地窗，推开门迎面能吹来湖风。
　　它不似易邪原来的住处那么阴冷压抑，反而有一种清新的活力。

　　赵阿米站在阳台，面对湖水，张开双臂迎风道：“这里我很喜欢。”

　　易邪循声抬眼望去，看她的发梢和裙摆迎风而动，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连同湖面都被染得金黄。

　　一边的置业顾问还在对易邪耐心讲解这栋楼的设计和构造，易邪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他望着赵阿米的背影，淡淡道：“喜欢就好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赵阿米趴在阳台的栏杆那里看鱼，易邪静静坐着看她。
　　湖水清澈，那些金色的鲤鱼在水中能看得分明。

　　“看好了吗？”她转过身去，猛然对上了易邪的眼睛。易邪朝她笑了一下，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猝不及防撞进心里，她红着脸仓皇地移开了目光。
　　易邪走到她身边，道：“看好了，喜欢就多看一会儿。”

　　只见易邪从手心抓了一小撮东西扔进湖里，一群金色的鲤鱼立刻围了过来。

　　“你有鱼食？分我一点。”赵阿米说着伸手向他要。
　　易邪取了一小粒鱼食放在她手上，道：“一点。”

　　赵阿米：……

　　易邪忍俊不禁道：“好了不逗你了。”把手上所有鱼食都给了她。

　　赵阿米一边逗鱼一边道：“你决定好了吗？”
　　易邪背靠这围栏，懒懒道：“嗯，就这里了。”
　　赵阿米探过脑袋，眼里满是神采，语气欣喜道：“真的吗？那我以后可以来你家玩吗？”

　　易邪伸手，笑着揉揉她的发顶道：“当然，随时可以。”

　　赵阿米道：“你什么时候付钱？什么时候搬过来？”
　　“五月十九号。”

　　赵阿米踌躇满志道：“我力气大，要帮你搬家！”
　　易邪道：“这种粗活，让孙大星来做就行。”

　　英雄无用武之地，赵阿米突然有种壮志难酬的感觉，怏怏地扔了两粒鱼食到水里。

　　易邪道：“傻瓜，当然要你帮忙，但怎么舍得让你干重活。我让朱明找人来做就行了，你过来帮我布置一下，行吗？”
　　赵阿米道：“那也可以。”

　　易邪笔记里突然出现孙大星消息：【邪哥邪哥邪哥邪哥邪哥，出大大大大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