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笔记》音勿

55、神明

　　光明路一号，王婆早已等候多时，白烛将她挂笑的脸映得分明。
　　“这么快就来了？也对，你做事向来利索。”

　　“我来了，开心吗？”易邪冷笑着拉开王婆面前那把椅子。
　　桌上玻璃罐中是满满的纸条。易邪道：“这装神弄鬼的伎俩，还玩不腻，你倒是有耐心。哦，我忘了，怎么能说您装神呢，您是真神，”他嘲讽道，“一个伟大的神明。”

　　“相信的人自然会相信，不信的人也没必要说服。他们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愿意用真诚善良的心爱这个世界，愿意倾诉烦恼求得宽慰，这是他们的自由。信与不信，取决于自己，他们有信仰，保持对希望的热忱，这不好吗？”

　　“能把骗说得这么超尘脱凡，不愧是神，眼界就是比我等长远，我是不是该给您鼓掌。”易邪说着靠在椅子上，笑着慢慢拍了两下手，寂静空旷的屋子里回响声尤其响亮。

　　王婆笑了，变回了年轻女人的模样。“你来这里，不和我谈点别的？”

　　“哦？我还有什么和你可谈的？”
　　王婆道：“易邪，当年之事，并不是我执意要捏碎她的魂魄，而是按规矩，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知道你心里清楚，当初若非你执意要用血引招魂替命格，让赵欣失去往生的机会，赵欣也不至于至此境地。错过往生，就意味着她日后魂脱躯体，只能游魂天地成为厉鬼，麻木无魂，饮血噬魂，你真的希望她变成那样？”

　　易邪漫不经心道：“规矩？你定的。”
　　“世间万物自有存在之法，无人能置身事外，你我只不过乾坤大局中的一枚棋子，生不由己，身不由己。”她言语看似透露无奈，却是一副制裁者的姿态。

　　“你这话，哄哄小孩好用。”易邪冷笑了一声，表情突然阴冷了几分，“自混沌至今已逾百万载，初生之辈自不知因何而生因何而灭，蜉蝣般朝生暮死，按照你的规则苟且一生。可不巧，我自太古辟世起就已存在。混沌之火清者升遂为天火，浊者降遂成鬼火，太古以水隔鬼火故生忘川，以气隔天火孕人界。你，天火所孕，我，天火落入忘川而生，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而你诸神，自恃天命，用六合鼎逆乾坤封天火，自此掌世间万物。若非天火熄灭，厉鬼缘何可横行于世。万物之法，是谁先违逆，而现在，又和我来谈规矩？”

　　王婆的神色微变，很快恢复了端庄。“你是鬼域的人，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你们鬼域的事。但是三界向来泾渭分明，鬼域之人从来都在炼狱之中活动，你不该触犯禁忌。”
　　“你是不想管，还是根本管不了我。他们受忘川封印禁锢不得出炼狱，可我不一样。你自丢我入炼狱起就该知道，即使炼狱恶鬼凶戾我毫无生机，但鬼火与天火本为一体，天火既然可以孕育你神明，它就可以炼化出同神一样甚至超越于你神明的——鬼。”

　　“我脾气不好，”他站起身来，俯身向前，语气冰得像刀：“惹我的后果，你知道。”

　　王婆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掌领万物靠的是控魂之法，易邪自炼狱而来，魂魄早已被恶鬼吞噬，她奈何不了他。易邪自鬼火而生，是真正意义上的鬼物，她从不知易邪实力如何，也不敢贸然与他撕破脸来。
　　世间秩序如今运转实属不易，她担不了任何风险。

　　王婆没有再说话。死一般寂静的黑暗中，烛火发着幽幽的光。
　　易邪也不着急，身为红字组死神，他自然知道如何攻人心城。

　　良久，王婆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道：“你难道想用鬼火炼魂？”
　　世间之物不能从无到有，除了混沌二火可生万物，其余只不过一物换一物。所以她也只能捏碎赵欣的魂魄而不能让她彻底消失。如今天火已灭，易邪要重新融合碎魂，只能靠鬼火。
　　她早该想到，死神一向自私，怎么会做没结果的事。
　　鬼火既然能炼化他，区区碎魂又算什么。

　　而这件事，她直到今天才想明白。

　　王婆道：“可是鬼火炼魂，她只能和你一样，成为世界上最肮脏见不得人的东西，你真的忍心？”

　　易邪笑了一声，“与你无关。”

　　“我只是可怜你。”王婆很快调整心情，恢复了从容。“因为你永远不可能收齐碎魂。”

　　“是吗？那你可要看好。”易邪起身要走。

　　当初赵欣魂碎六六之数，他已收回三十五块。他不知道为什么赵阿米会以这种形式出现，但这显然是王婆设计的一盘局。他最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更讨厌幕后操盘的是这个女人。

　　易邪没有和王婆摊牌，只要谁先沉不住气，另一个人就拥有了主动权。

　　没两步，王婆从背后叫住了他，“你来这里，难道不想知道赵阿米的事？”
　　王婆并不知道易邪掌握了多少关于赵阿米的信息，这般肆无忌惮地恫吓她。神向来俯视生灵，她可不懂威胁二字怎么写。
　　易邪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赵阿米？”

　　见易邪似乎并不知情，王婆放松了不少，语气带着傲慢，“她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但我可不敢保证有一天她会不会想起一切。你说到时候，你该怎么面对她？”

　　易邪侧头一笑，语气轻蔑，“神明大人怎么还管起我的家事来了。大人没听过民间一句老话，床头吵架床尾和，如果神明大人愿意帮这个忙，我求之不得。”

　　王婆本以为易邪求她放过赵阿米，然后借此规矩他的行为，却没想到易邪是这个反应。
　　她开始怀疑，难道赵欣之于易邪，还不至于为她付出一切。
　　她一时没想好如何招架。
　　“那如果我让赵阿米就此消失呢？”

　　易邪缓缓转过身来，语调冰冷，“那消失的恐怕不会只她一个。”

　　王婆听言，竟有一刻生出一丝的心悸，同时也吃了一颗定心丸。至少，赵阿米还有利用价值。
　　她说道:“死神可还是归我神域管辖。”

　　易邪收敛了言语中的锋芒，“我自然守死神本分，那大人是不是也该按规矩办事。”
　　王婆嘴角牵出一个不是很自然的笑，“那是自然。”

　　离开光明路1号，易邪回到家中时，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到现在的，刚才只要他稍微有一丝露怯，王婆就可以借此要挟他，那么日后他将永远不能摆脱她的牵制。
　　现在这种结果，是他能接受的。
　　两者相安无事，她维持她的秩序，他寻找他的东西。

　　可即使是不亚于绝望的希望，他还是又有了软肋。

　　-
　　赵阿米醒来时，窗外阳光正盛，易邪站在窗边。
　　醒来时有人在身边，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吧。
　　尽管那个人喜欢的并不是你。

　　她很想把这个画面保存下来，这样失落感也许就会少一些。

　　昨晚喝了点酒，今天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看来自己的酒量真的差得可以。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昨晚干了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易邪说了很多赵欣的事，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哪些不该说的话。

　　易邪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淡淡道：“今天阳光很好，一起出去走走？”

　　赵阿米愕然。

　　易邪的语气千年难得一遇地没有冷冰冰的味道，难道是因为太阳太暖给晒化了？
　　还是在做梦？
　　她掐了一下大腿，痛到皱眉还挤出了一个笑容，立马站起来，有些仓皇答道：“好……”

　　易邪没有穿他的黑袍，沿着马路牙慢慢走着。两人沉默不语，赵阿米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易邪眼睛望着前方，漫不经心道：“你脖子上那个，知道是什么吗？”
　　赵阿米：“知道，死神之泪。”
　　易邪：“哪里来的。”

　　赵阿米摇头，“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在了。”
　　“知道它怎么来的吗，”易邪直视前方，双目微凝，“曾经有一个死神为你而流的。”

　　“我知道。”赵阿米攥紧了那颗红色珠子，“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死神。”尽管有些时候有些奇怪的记忆会破碎地出现，但她只是希望那些不过是错觉。

　　“想不起来正好，也许那根本不应该是你的记忆。不管存在与否，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的生活，重新开始吧。”易邪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而深沉，认真地她无法反驳。

　　赵阿米点头，“不管怎样，我都该谢谢他。”
　　“他不值得。”易邪的声音低到听不见。
　　“你说什么了？”赵阿米没听清，转向他。

　　“没什么，你的心意他会收到的。”易邪向前走了两步，伸手，看着手心的光，道：“喜欢阳光吗？”
　　赵阿米也从黑袍下伸出手，接住了一捧阳光，笑道：“喜欢。”

　　“如果你不是死神，能光明正大地活着，是不是会更好……”
　　赵阿米听言指尖一颤，“能成为死神，触摸这个世界，我已经很幸运了。不敢奢求太多。你今天……有点奇怪……”她有些难为情，“是不是我昨晚做了什么奇怪的举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你一定要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

　　易邪笑了一声，“你忘了昨晚的事了？”

　　赵阿米呼吸猛地一滞，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她卖力摇摇头，“忘记了……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易邪叹了一口气，摇头轻叹道：“果然，我就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赵阿米追上他，不解道：“我到底干了什么……”
　　易邪悠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些可惜道：“你说要打糍粑给我吃，这么快就反悔了？”

　　赵阿米：？？？
　　原来“酒后吐真言”是假的！
　　她怎么可能会想这个！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即使醉酒也不能出尔反尔。

　　她吞吞吐吐道：“既然我都说了……那好吧……我有空去给你打、打……”
　　易邪忍着笑转身道：“开玩笑，逗你的。”

　　赵阿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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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胡汉三回来了，kkkkkk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