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笔记》音勿

41、纸牌游戏

　　等二人收完魂魄回去时，已经是凌晨三点，赵阿米睡意涌起，脑袋昏昏沉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吗？”易邪突然问道。

　　赵阿米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强撑着道：“不困，有什么事吗？”
　　易邪摩挲着手中的炼魂瓶，迟疑了片刻，“跟我来一趟。”

　　回到家，易邪将炼魂瓶放在桌上，取出了一幅扑克。他一边洗牌边道，“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赵阿米有些茫然地抬头，“斗地主吗？打牌最少也要三个人，要不要把老孙也叫过来？”
　　易邪轻轻一笑，连气息也显得温柔。“不打牌，我们抽点数，小的算输，输的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怎么样？”

　　赵阿米点了点头。

　　扑克牌背面的花纹是风车状，带着斜纹，纸牌轻巧地在他手中翻飞，赵阿米惺忪的目光随着它上下游走。飞舞的纸牌整齐而迅捷，犹如鱼群迁徙贯穿于深海，纸片交叠哗然作响，最后一个流水般地收势戛然止于掌中。
　　所有声音骤然而歇，赵阿米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易邪动作停了半刻后开始发牌，动作缓慢地将纸牌摆在赵阿米面前。
　　“一。”
　　“二。”
　　“三。”

　　易邪做了个请的手指，道：“选一张。”

　　赵阿米总觉得气氛有些庄重，指了中间一张，然后迅速把手指缩回黑袍中。
　　易邪：“打开看看。”

　　赵阿米翻开，是个4。
　　“……”
　　流年不利，开局失利，还好赌注不是钱。

　　易邪选了最右一张，赵阿米完全不抱希望地瞥了一眼，竟然是个A！

　　居然有人比她还倒霉，哈哈哈哈哈哈哈。

　　易邪淡淡道：“想问我什么？”

　　赵阿米心想，第一个问题，还是保守一些比较好。不知道易邪今天的尺度多大，最保险的做法是问一些常规问题。
　　比如，“你……你多大了？”

　　易邪玩着手中的纸牌，漫不经心道：“太久了，不记得了。我最远的记忆应该是……有只猴子到了冥界，把生死簿撕了，生死簿的碎片就成了现在你手中的笔记，从那以后轮回受阻，冥界秩序全无。新的冥界秩序建了几万年，才有现在的雏形。”

　　这个故事好像哪里听过，赵阿米一时没想起来，问道：“谁家的猴子？这么大本事？”
　　易邪把两张扑克撕碎，扔了。“这是下一个问题。”
　　“继续。”

　　赵阿米：方块6
　　易邪：梅花5

　　易邪道：“那只猴子是……”赵阿米连忙打断：“我不问这个了！”
　　“行吧。”

　　赵阿米：“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易邪搓着下巴考虑了几秒，淡淡道：“孙大星。”
　　两张扑克又被揉碎。
　　“继续。”

　　一连几局赵阿米都是以一两个点数的微弱优势领先，她认为自己自此终于摆脱了走路都能接到鸟屎的霉运，成为了全冥界倒数第二倒霉的神。

　　她略带同情地看了眼易邪，翻开扑克，是Q。
　　以易邪的运气，不可能翻到K的，唉怎么办，又要赢了。
　　该说是我太强，还是你太衰。

　　易邪连续输了好几局也没气急败坏，十分有风度地淡淡说道：“看来今天不适合玩游戏。”说罢嘴角划过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邪魅的笑。
　　翻开扑克，一个K。

　　赵阿米：“……”

　　易邪拍了拍手上的纸屑，带着一丝惊讶，不疾不徐道：“嗯？我赢了，那我可要好好想想问你什么，刚才输得好像，有点多了。”

　　他语气虽是如常一样轻佻，可赵阿米仿佛感受到他黑袍下那一抹审讯的气息，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易邪思考了半刻，幽幽开口道：“喜欢黑色还是白色？”

　　这么简单？
　　赵阿米愣愣道：“白……色。”
　　没了？？？轻松到以为只是幻觉。

　　赵阿米：梅花7
　　易邪：黑桃9

　　“你的理想是什么？”
　　“买房。”

　　“喜欢可乐胜过牛奶？”
　　“不是。”

　　易邪揉碎两张纸牌，十指合拢直视她，“你见过光明路的王婆？”
　　“是。”

　　“你和我合作是因为害怕失去阴司职位？”
　　“是。”

　　“你不能收魂是因为温墨的死？”
　　赵阿米迟疑了一秒，“是。”

　　“你……”易邪俯身凑近赵阿米，“你因为温墨，已经有了情知。”
　　赵阿米没有回答，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双肩微微颤抖。“我……”

　　易邪眉间一蹙，嗓音逐渐变得冷厉，“赵阿米，看着我，我数到三，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一。”
　　“二。”
　　“……”

　　***
　　三天前
　　孙大星看着纸鹤又装满了半瓶，叹了口气，“邪哥，你着怎么还在折这个。俺老孙光看着你都看会了。”
　　“是吗？”易邪扔了一只纸鹤给孙大星，“看看有什么问题。”

　　孙大星在手中摆弄了一会儿，吱了一声：“不对啊，这个折法好像有点不像你的手法。”
　　易邪：“赵阿米折的。”

　　他取了浇壶，装上水，“以前我也是这样，是赵欣替我纠正的。”
　　孙大星道：“那又怎么样？是人都会犯错……不对，是人是鬼都会犯错，错了改不就行了，你不想出面俺老孙也可以教她，我折的肯定不比你差，不信你让我试试！”

　　易邪白了他一眼，“别糟蹋我的东西，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啥？”

　　“我总觉得，赵阿米有问题，不应该这么巧。”
　　孙大星皱眉：“这话怎么说？”

　　易邪拎着水壶开始浇阳台上的盆花，淡淡道：“如果非要在我们两个中选一个来做朋友，你觉得她会选谁？”
　　“那当然是俺老……”孙大星嘿嘿一笑，改口道：“孙的邪哥—你啦。”

　　易邪嗤笑了一声，”说实话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也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我，可为什么她偏偏选择了我？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天在天台上的碎魂，会不会也是她先知道了碎魂会来，才出现的。”

　　孙大星不大同意，“阿米哪有这么神通广大，哪有这么深的城府，你说她能看上你哪一点，除了外表，俺老孙哪点不如你。”
　　“她或许没有这个本事，可有人有，我总觉得，她是那个人派来监视我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刚好，看到我被恶鬼反噬的样子。”

　　“也许真的真的是碰巧呢？连那个人都不知道你被恶鬼反噬，又怎么会指使她来。阿米心地不坏的，我能感觉到。”

　　“在你眼里，你看谁是坏人？什么时候你才能长点心眼，这样，容易吃亏。”

　　“吃点亏怎么了，吃亏是福，就算福气都分到你头上，我也不会介意的，谁让咱们是朋友呢。”孙大星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

　　易邪有些无奈，“说正经的。”
　　孙大星收敛了笑容，“邪哥你继续，俺老孙不插话了，我闭嘴！”说罢沿嘴做了个拉锁的动作。

　　易邪走了两步，坐在沙发上，手撑着下巴，“也许她的目的，并不是看到这些，有没有可能，是为了另一个目的而偶然撞见的。退一步说，就算这些真的都是巧合，可最让我怀疑的一点，是她自以为设计的最完美的一点，又是恰好破绽最大的一点—她有赵欣的影子，就好像是刻意在模仿她。”

　　孙大星有些担忧地看着易邪，“邪哥，你不会又犯病了吧。你的PTSD症状难道不只在3号那天发作了？”
　　易邪抬头，“你看我现在有病吗？”
　　孙大星疯狂摇头。“那你和俺老孙说说，她们哪里像了。”

　　易邪靠着沙发，眼神变得迷离。“比如……”

　　她们一样，喜欢正着数倒计时。
　　一样对芒果过敏。
　　一样的房间布置。
　　一样地天真单纯。
　　有时候她说的一些话，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总是能和记忆里完美吻合，有时候连他也有些恍惚。

　　可她们又不一样。
　　就像同是一杯透明的饮料，折射出的却是不同的光。

　　赵欣是水。
　　是天真，烂漫，活泼。
　　和她在一起总是让人觉得轻松，好像全世界的美好都落在她的肩头。那双稚弱的眼眸，承载着星光的烂漫，流水的灵动，只一眼，就能让人沦陷，让人怜惜。
　　她很勇敢，向往爱和美，愿意不顾一切。

　　赵阿米是什么？
　　是沉闷，庸俗，胆怯。
　　对于物质锱铢计较。流水线般生产出的黑袍下，配置应该是一如最初的自己，像所有死神那样，不用想也知道包裹着的是一颗自私唯己的心。

　　越是相似，就越让他觉得不安，越觉得危险，越想要抗拒。
　　仿佛是一颗安插在身边的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拉开引线将他炸成碎片的风险，他只想远远地丢开，让它狂轰乱炸任意哪片宁静祥和的地域，只要自己没有半点损失。

　　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控制不住地逐渐接受了她，有时候会闪出一个念头—像想要保护赵欣那样保护她。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欺欺人，是不是将她当作赵欣的替代品，是不是将对赵欣的亏欠都补偿在了她身上，可明明她是他最该防备的人。

　　如果真是那个人的安排，那么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对于赵欣，他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他真的恨，这样无能的自己。

　　孙大星沉默了很久，“邪哥，你这人就一个毛病，‘当局者迷’，一遇到有关赵欣的问题，看得太重，反而看不清了。你真想知道，为什么不问问呢？你忘了你的异能是什么了吗？”

　　易邪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红字组和黑字组死神都有操纵人心理的能力，只不过黑字组的控制力更强一些而已。对于人以外的对象，虽然异能能力衰减严重，道理却和催眠差不多，只是条件不尽相同。
　　只要被催眠者处在疲惫、困倦的状态下，红字组的异能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赵阿米被从睡梦中叫醒，又奔波了几个小时，现在精神状态接近于零界，一切条件完美符合，准备就绪。
　　***
　　“赵阿米，看着我，我数到三，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一。”
　　“二。”
　　“三。”

　　赵阿米模糊的视线随着最后一声计时陡然清晰，聚焦在纸牌上。

　　“回答我，你有了情知，对吗？”
　　“是的。”赵阿米语调轻快，回答得干脆利落，嗓音变得清甜不少，和赵欣更像了。

　　易邪的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不少，“你接近我，是因为一个人，对吗？”
　　“对啊。”赵阿米冲他甜甜一笑。
　　易邪心脏重重地一跳，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那笑容是赵阿米从来不曾有过的，赵阿米脸上只有冷漠，偶尔才会有淡淡的笑意，更像是格式化的微笑。
　　他作为一个红字组死神当然知道，催眠后被催眠者的状态才是最自然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赵阿米真实的状态竟然如此地……不真实。
　　而且她的回答仿佛就是确定了，她是有目的地接近他。如此别有目的、大费周章又无聊的，只能是那个女人。

　　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死神催眠实际上是与被催眠者意志的对抗，只有催眠者拥有更清醒的意识和更坚定的意志，才能成功操纵被催眠者的意识。

　　易邪被完全的意料之外扰乱了心绪，一时有些难以为继。他强撑着最后的意志，声音沙哑道：“那个人有很多面目，你见到的她，是哪张面孔？”
　　赵阿米双手捧着脸，用有些害羞又俏皮的语调道：“他只有一张面孔，那个人啊就是你。你真好看，我想保护你。”

　　什么？！
　　易邪头皮像是要炸裂开地突然失控，最后一点意志像泡沫被轻易碾碎，他猛地向后背部撞上了沙发靠背，粗重的喘息声压过了心中有力搏动的轰鸣。

　　易邪心理防线崩溃的同时，赵阿米瞬间恢复了自我意识，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有些犯困。

　　还有一点，这个双手捧脸的姿势实在是……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少女的动作！
　　她的人设是一个高冷又无敌的死神！
　　这样实在是太失态了！！
　　有损形象！！！

　　赵阿米连忙收回了手，在黑袍下藏好。

　　“咦？怎么只剩三张牌了？”
　　咦？她为什么要用“咦”这个语气助词？

　　赵阿米揉了揉脸上的肌肉，告诫自己：
　　不要太紧张！
　　要放松！！
　　不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易邪只不过问了她温墨的死，也不是很难以回答，只要不是问她关于什么情知的问题，她还自认为还是可以十分坦诚，毫无隐瞒的。

　　但是为什么易邪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大半天也不说话。

　　赵阿米想要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指了中间一张牌，“我选这个。”

　　易邪一顿，抬起了头，翻开扑克。

　　赵阿米：梅花J
　　易邪：小王

　　赵阿米闷闷地吐槽了句：“怎么又是我小。”

　　易邪心潮未平，手指有些麻木地取过桌上装着吴念魂魄的炼魂瓶，举在两人中间，嗓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