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觅相知》我有了

3、三

　　虽然方晚知号称并不记得涂觅，但丝毫没有抵消涂觅寒碜他的那点心思。刚开始上课没一周，涂觅找到机会，就跟方晚知怼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是因为晚自习上聊天。

　　上了高中，班主任不再像盯小学生那样盯得紧了。没有老师在，班里不少同学都爱说小话。以前的班长老刘对此习以为常，他觉得大家学习压力太大，适当放松是必要的，只要没乱成菜市场，自习课上干啥都正常。
　　对同学们，他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亲自望风，自己靠窗坐着，竖着耳朵听着走廊动静，外头一有钥匙声，他就立马起来维持秩序。
　　久而久之，只要班长发话，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是老师巡视过来了，会立马消停下来，做做样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天晚课，班主任在教室里坐了十多分钟，感觉孩子们很乖，便同往常一样回教学办公室去了。
　　他走了以后，教室里的学生们明显都松了口气，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聊起什么来，涂觅也同往常一样，叹了一口气，伸个懒腰，然后勾着脖子，隔着两个人轻声唤朱岩：“学委，物理作业给我学习学习呗？我数学写完了。”
　　朱岩从善如流，抽出刚做好的物理试卷，递给涂觅，又从涂觅手里接过数学试卷，摊开在桌上。
　　这时候，教室后排突然炸起一个冰冷冷的声音：“安静。”

　　自高一建班以来，这是头一回发生这样的事情。听到声音的大家心里都是一惊，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
　　而后，就有一部分人抬头看向窗外，以为是哪个老师巡了过来，而另一部分人本能回头往后看，去寻找声源。
　　涂觅也跟着回头。见到方晚知头也没抬，一副埋头书本沉迷学习的模样。要不是曾经同学过，认得方晚知那个没有温度的嗓音，他可能也会觉得，刚才那句呵斥并不是新班长大人发出来的。
　　朱岩和涂觅刚交换作业呢，着实被这平地一声雷吓得不轻，这时候对望一眼，朱岩一脸惊悚，涂觅则撇了撇嘴。

　　可惜这声呵斥顶多只起了两分钟的效果——没有老师在场的晚自习，认真学习那是不可能的。
　　对于正值青春期，精力旺盛的少年人来说，自习课不讲话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很快的，安静了片刻的教室里，很快再次嗡嗡地响起了窃窃私语。
　　于是这时，后排的声音又响了——音量提高了，口气里还带了几分明显的怒火：“安静！”
　　第二次的呵斥不再有效果了。同学们都只是心虚地往方晚知那边瞟了眼，接着继续各聊各的，各行其是。

　　方晚知突然“刷”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全班同学立即回头去看他。只见他表情严肃，眉头微蹙，推了把眼睛，镜片后的眼镜冷冷地扫视全班，声音也像结了层冰：“现在是晚自习的时间，如果要聊天，要么下课聊，要么出去聊。都给我自觉点。”
　　众同学：“……”

　　涂觅听到这发言，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
　　方晚知的目光就如同一把飞箭，立即射穿了涂觅的脑门：“这位同学，恕我不能理解，我的话哪里好笑吗？”
　　“嗯？不好笑吗？”涂觅心想你特么都上了高中了，难不成还以为我们是当年那群听凭宰割的小学生？还吃你这霸道总裁的戏码？心里diss不停，嘴上却十分调侃，笑容灿烂，眉眼弯弯，“班长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么？”
　　“我没有开玩笑。”方晚知冷冷道，“我在维持课堂秩序。”
　　“哦，很好，很负责。我佩服你。”涂觅嚣张地不行，这时候做作地鼓着掌，却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几排座位遥遥对峙，“不过也恕我直言一句，难道刚才一直在说话的，不就是您自个儿吗？”

　　方晚知一愣。

　　涂觅笑得特别开心，说话尾音都轻快地上扬：“诶，不仅说话，还站起来说话，还大声说话，这是真不怕隔壁班的老师听见啊。您管这个叫维持课堂纪律？可我觉得，这叫带头破坏纪律啊！”
　　班里同学都忍不住了，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方晚知的表情变了，脸色唰一下铁青，眼神冷冰冰的，好像随时会上来捅涂觅一刀似的，带着杀气。

　　但他的怒火又被硬生生克制住了，方晚知不欲与他纠缠，缓了口气，便抬手遥遥指着座位道：“同学，请你坐下，保持安静。”
　　“可以，那请班长大人做个表率吧。”涂觅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也指了回去，冷笑道，“你先坐下，保持安静。”
　　方晚知又推了一把眼镜，瞪着涂觅，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气氛剑拔弩张，班里的同学们又紧张又亢奋地来回看他俩，一时间班级里安静的连一根针都能听见。

　　朱岩额头直冒汗，拼命给涂觅打眼色，让他息事宁人，但涂觅这人，毛病不多，偏生好斗——他心里觉得，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谁先坐下，谁就是孙子。
　　方晚知与他对峙了一会儿，攥了拳头又松开，憋了半天骂了声：“不可理喻。”而后便坐下了。
　　朱岩见状可算松了口气，见涂觅还耿直地站着，赶紧打圆场：“觅哥，你也别杵那儿了，快坐下！别再给教导主任看见——”
　　“给我闭嘴！再说话就滚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方晚知忽然爆发了，带着满腔怒火，对朱岩咆哮出声。
　　朱岩也给吓得不轻，他当这个学委以来，第一次被人当着全班的面责难，可是，自己完全是好心打圆场啊……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都不知道是应该先愤怒还应该先羞愧。

　　一波插曲过去，新班长这狂霸的做派，令班里同学们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学习了半节课。
　　涂觅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乖乖坐下以后继续“参考”朱岩的物理试卷，唰唰唰大笔舞的飞起，不一会就填满了一张试卷的答案。
　　他一直抄到最后一道题，发现朱岩写的有些乱，按照国际惯例，涂觅停下来简单地看了一遍题面，再与朱岩的作答对照，以免抄错答案，被老师看出端倪。

　　就在他攒答案正投入的时候，一个黑影挡住了他座位前的一片灯光。
　　影子把涂觅三魂吓散了七魄，浑身一抖，条件反射般地就要往桌子底下藏试卷，但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发抖的瞬间，对方已经探来了修长白净的五指，一把将他手上的两份试卷都抽了走。

　　涂觅差点吓到心脏停跳，可仰头一看——来人并不是某位老师，居然是才跟他怼过的方晚知！
　　“喂，你干嘛？！”这一下，心虚连着恼怒，涂觅瞬间就被点燃了，“试卷还我！上课的时候居然乱跑！还课堂纪律呢，你这人玩双标啊？”
　　方晚知并不接茬，反而冷笑了一声，嘴角泛着淡然的嘲讽：“抄作业？”
　　“关你屁事？！”涂觅爆了句粗口，抬手便去抢试卷，“方晚知，我劝你善良，三秒内把试卷还我。否则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方晚知冰冷的眼神透过玻璃镜片，寒气似乎也随之侵蚀到了涂觅身上。他没有回答，淡然往后撤了一步，避开涂觅来抢夺的胳膊，静静地立在原地，两手一抬，缓缓、缓缓地，把两份试卷撕了。

　　涂觅突然消声了。
　　他不敢相信地注视方晚知手上动作，注视着他同朱岩的那两张，越来越零碎的物理试卷，久久不能吭声。

　　朱岩此刻也在几乎崩溃的情绪中，发出了几乎崩溃的怒吼：“我去啊，那是老子我的作业啊，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