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惘然》陌小栈

1、往事

　　陈欢睁开眼，已经是早上7点了，她用力推了推还打着呼噜的于安：“起来了起来了，都七点了，再不起上班又晚了啊。”
　　“别烦了，我还得睡会。”于安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又睡了。
　　陈欢看了看背对着她的于安，心底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洗完脸，陈欢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曾经那么引以为傲的容貌现在已经隐隐有色衰的痕迹，眼角的鱼尾纹越来越深，眼袋也很明显了，她在眼周很小心的涂上眼霜，用手指肚手法熟练地敲打着，心里却明白再好的眼霜也抹不去这些岁月的痕迹了。
　　收拾停当，站在镜前的陈欢心里又稍稍舒服了些。得体的套装包裹着保持很好的身材，岁月留下了鱼尾纹也沉淀下了一种雍容沉稳的气质。
　　她把面包牛奶和煮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自己喝了杯牛奶就出门了。
　　车库里，于安白色的宝马和陈欢银灰的奔驰跑车并排在一起。陈欢上了自己的车，侧头看了看于安的宝马，她已经很久没坐过于安的车了。记得三年前于安刚买这辆车时，俩人经常在周末去学校接于陈，然后一家三口很开心地出去吃饭兜风。现在，接孩子的事似乎和于安无关了，他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就连公司他也越来越少露面了。
　　奔驰车穿梭在清晨滚滚的车流里，走到春江路批发市场的时候，堵车了。陈欢看了看表，还好，只要不堵太久，还是能按时到公司的。自从她关掉了自己的服装店插手于安的公司以来，于安似乎慢慢放手了，上班也不那么及时了。
　　“是我管得太多了？自家公司我不管谁管啊。公司财务交给他姐这么一点都不专业的人，怎么能放心，幸亏我好好抓了财务，要不公司得多花多少冤枉钱。要不就是我管他太严了就这样还整天跟朋友泡夜店，再不管还不定出什么事呢。”陈欢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走出来。
　　路边，春江路批发市场的牌子在早晨的阳光里很是醒目。
　　好多年了，这个市场还在，只是当年的大棚变成了现在的大楼。
　　“现在的业主一定比我们那时候舒服多了。”陈欢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四面透风的大棚。
　　那是二十多年前了，中专毕业在纺织厂工作了一年的陈欢实在忍受不了嘈杂的工作环境和微薄的工资，毅然辞职来到了批发市场摆摊卖服装。当年辞职可是件大事，她一直没敢告诉远在家乡的父母。
　　她的摊跟于安的紧挨着，好在她卖的是女孩子的时髦衣服，于安是专卖牛仔裤，两人的货不冲突，再加上年龄相当，在跟周围的老油条交锋的过程中很快成了联盟。
　　那时的冬天真冷啊，大棚四面透风，就算是穿上军大衣和大棉靴也一样冻得瑟瑟发抖。临近年关的一天，天特冷，风很大，人倒是很多。临近中午，于安让陈欢帮他看看摊子，说出去买饭，过了好久才回来。于安从怀里掏出一个保温桶，拧开盖，里面是热腾腾的汤面和一份小菜一个煎蛋。“快吃快吃，你先吃我来看摊。”于安招呼陈欢。
　　“哪来的保温桶啊，哎，这煎蛋还是热的来。”陈欢惊呼。
　　“我回家刚做的当然热了。你快吃吧，这一阵你不是老吃凉饭吃的胃不舒服吗。”于安憨憨的笑着。
　　陈欢眼圈红了：“一起吃，要不我也不吃。”
　　于安拗不过她，就坐下来。两个大孩子坐在小马扎上，头对头的吃着一份汤面，眼里全是暖暖的笑意。有顾客来，于安就把陈欢按在座位上，自己站起来招呼。那一刻，陈欢觉得温暖无比。
　　后面车的鸣笛声把陈欢从回忆里拉回来，她发动汽车随着车流开始向前移动。那一桶热面汤的回忆让她的嘴角一直泛着笑意。在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这个热汤面的故事，年轻时大家经常打趣于安是一碗热汤面搞定如花似玉的老婆。陈欢却明白那只是个引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个竞争激烈的大棚里，在面对难缠的顾客和刁蛮的同行时，于安曾帮她抵挡了多少风浪。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从何时起于安成了她最大的依靠。

　　听到陈欢的关门声，于安翻过身，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出神。最近不知怎么了，在陈欢面前他一句话也不愿说，这几年两人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自从两年前她插手公司事务，于安渐渐有了被架空的感觉。于安也承认，陈欢有文化，八十年代初的中专生可是一点也不比现在一抓一大把的某些所谓的大学生差。她又很好学，这些年陆陆续续进修了财会和企业管理，这给了于安更大的压力。当年他曾是陈欢的天是她的依靠她的保护神，而这几年好像一切都翻转了。
　　坐在餐桌前，于安的头还是隐隐的发涨，昨晚的酒喝得真是有点多。他揉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纸条：“记得吃早餐，牛奶热热再喝，凉奶对胃不好。”
　　“这个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周到的无可挑剔。”于安扔下纸条，拿起奶朝厨房走去。
　　白色的宝马行驶在海滨公路上，天很好，湛蓝的天空和碧海呈现出真正的海天一色。于安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公司还是得去的，这几天有几个大工程，工地上的事陈欢还不是很能应付得来。
　　说起来这个公司是于安一手操办起来的。
　　当年他和陈欢结婚后，用两个人的积蓄盘下了批发市场的一家服装店，开始走高端精品路线，没想到还真的在同行中崭露头角。后来他们又陆续在市区繁华地段开了三家名品行，他和陈欢几乎成了市区同行中的领军人物。
　　那是他们最充实感情最好的几年，一起跑广州上货，忙完了就手拉手去广州街头吃小吃。在拥挤的火车上于安会想尽办法给陈欢搞到卧铺，自己则心满意足的坐在旁边。
　　那几年，他们的财富不断呈几何式增长。
　　直到后来，他们两岁的宝贝儿子于果查出了白血病，天从此塌下来了。他们关掉了四家店，只留最大的一家交给于安的姐姐帮忙打理。两人全力带孩子在北京找最好的医院治疗，在花掉了他们一半积蓄后，孩子还是没能留住。
　　在从北京回来的火车上，于安一手抱着儿子的骨灰盒，一手揽着几乎虚脱的陈欢，泪止不住地流。
　　回来后，陈欢就卧床不起。于安一个人张罗着给儿子找到了一块墓地。安葬好儿子，于安回家扶起陈欢来到窗前，指着远处的山说：“于果就在那个山坡上，想他了就来窗前看看他。”
　　三年后，他们的女儿于陈诞生。新的生命似乎给了饱受磨难的夫妻二人新的希望和快乐，他们的店又重新开起来，生活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机和活力。
　　2000年开始，于安一个偶然的机会接触了户外照明配套，就开了这家公司，靠自己的人脉开始揽一些小工程。
　　那几年正是房地产开始飞速发展的时期，一些精装房开始兴起，很多大商场也不断开建。在熟悉了这一行后于安又陆续开始接室内照明配套。公司慢慢初具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