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90、九十

　　子峻也回了他一记轻佻玩味眼，口里却冲着那女子笑道：“奴儿莫怕，我下手再重，你身后这位公子也撑得住你！你瞧，我们等了这老半晌，酒菜都凉透了，你的歌都唱过几巡了，他才姗姗来迟，我是一定要罚他的。你且为他杯中斟满酒来！”

　　被称作奴儿的女子嫣然一笑，也不说话，很乖巧地拿起魏晏面前的铜凹牛头觥，果然应子峻之言，为魏晏斟了满满一觥酒，递了过来。

　　她身上的纱衣长袖如水，随着她柔和的动作轻轻摇曳，整个人明显训练有素，斟酒递酒的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万千、艳而不俗，尤其她微微一笑的时候，唇边竟隐隐现出与莫汶几乎同款的小梨涡。

　　魏晏却没有接过她手中的觥，他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挂了一层阴云，冷冷地盯着这个歌姬手中几乎从不会被用到的超大号酒觥良久，直至这歌姬脸上柔媚的笑意再也挂不住，方收了眼里的寒意，向子峻挑了挑眉，淡淡解释：“适才真是有事，方来得迟了，倒让三殿下和五殿下久等了，这一觥，清平倒愿意受罚！”

　　说着，接过酒觥，也不再推辞，咕咚咕咚将满满一觥的酒喝了个精光。

　　子峻看得有些愣怔，他如秋水般荡漾着的眼波终于重新凝结起了一丝精气神。寻常总与魏宴喝酒，他是知道魏宴的酒性的，能不能喝倒还在其次，关键魏宴轻易从不贪杯冒进。就即便再尽兴时，也只会细饮慢酌，像今日这样，一口饮尽，且还是如此一大觥，确属第一次见到。

　　子峻撑着桌子缓缓正了正身子，混沌的脑壳里还有些恍惚，不明白往日总对自己的顽皮一笑置之不予计较的清平为何今日竟认了真。

　　他神情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道：“清平，你今儿怎的这么痛快，往日又不见你这样痛饮！何况你我兄弟，不过一个玩笑，倒不至于这样认真，仔细喝伤了脾胃，回头没法向你家夫人交差！”

　　他说这话不过为着和缓下眼前尴尬的气氛，但魏宴一觥酒下肚，五脏六腑就立刻火烧火燎起来，整个人如踩云端，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何处，又听到子蕴最后一句话提到莫汶，心里便蔓延起一阵不可言说的甜蜜，甜蜜中却夹杂着忐忑未定的不安，他缓缓转头看向子蕴，口中喃喃道：“是啊，正是怕没法向我夫人交差呢！”

　　子蕴被魏宴灼灼的眼眸盯得头皮发紧，眼神闪烁着避了开去。

　　要知道，这叫奴儿的姬妾可不是子峻找来的，而是他从最近纳入府中的歌姬里精挑细选着带来的。

　　这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与莫汶本是截然不同两种风韵的美人，只因她嘴角边那一颗小梨涡与莫汶太相似，子蕴这才注意到了她，也不知自己怀揣了怎样一番心思，召了这次酒局，还把这女子带来魏宴面前。

　　如今魏宴这样看他，素日冷清的眸子里因酒意泛着几缕红丝，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子蕴顿时有些心虚。

　　他搓了搓手，尴尬地咳了一声：“清平近日倒是和莫家女儿关系亲善了不少，倒也是好事，毕竟家和万事兴，那莫老头与我们分属两派，他家女儿却只是个棋子，说来也是个薄命红颜！”

　　子峻不知道近日里两人围绕着莫汶发生的这些龃龉，闻言不太苟同，皱着眉摇了摇头：“非也，三哥你怎知那莫家女儿不是莫老头特意训练好了派来在清平这做个眼线钉子的，何况，自她嫁来，清平这边多少闲言碎语，隔着大半个京师都飞到了莫府里去，焉知不是这女人传递的小话！”

　　他见子蕴和清平两人皆不接话，都不肯顺着他的意思抹黑莫汶，便又接道：“依我看，清平还是要仔细提防那莫家女儿。最近我手下人回说，莫老头自从接下宫中的茶引，二哥便纵着那尚膳监姓左的少监左右逢源、大小山头四处揖拜。宫里头那些年轻的主子们本就没什么长性，以前跟着位份重的嫔妃们喝云南茶，如今被人一撺掇，就又倒了山头，竟有十之五六改喝莫家的青茶了，清平的云南茶如今反受了冷落！”

　　魏宴刚灌进肚中一大觥酒，头脑虽依然明白，但只有些上头犯晕，轻轻打了个酒嗝，闭了闭眼。

　　倒是子蕴心里一动，连忙问：“哦，当真？你说这些小主子们都已改喝了青茶，那那些位份高贵的主子们呢？邱贵妃呢？”

　　子峻听他问到邱贵妃，知道今日这场酒会这才进入了正题，神色肃穆了几分，但他也不甚放心身边这个叫奴儿的女子，沉吟着看了眼她，又看了自己三哥两眼。

　　子蕴摆手：“无妨，你且说你的，奴儿是自己人！”

　　子峻见子蕴这样说，虽然心中仍有些放心不下，但也不好驳了他三哥的面子，只得摘紧要的事项说：“邱贵妃自是要喝青茶的，莫家如今算是与她沾亲带故，且自己的娘家越发闹得不像话，四处生意都告赔，唯赖皇亲国戚的身份震着各地的官衙，给他们家撑腰又做些不入流的动作，方能得以支撑下去！

　　邱贵妃见自己母家如此不争气，好在她庻妹结了莫家的亲，莫家又帮着接手了几处邱家的烂摊子，利益交换，邱贵妃也必得要在宫中做出个榜样，带的底下的小主子们都跟着喝青茶才好向莫家交代！”

　　子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魏宴。

　　魏宴依然双眼紧闭，但浓黑的睫毛却微微颤抖，眼皮子也在轻微抽动，子蕴便知，他也把子峻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于是吁了口气，轻轻朝身后的楠木嵌螺云腿炕几上一倚，从袖口中掏出一根老银耳勺，细细地剜着耳廓。

　　他慢悠悠地问：“哦！那如此，宫中岂非大部分的宫嫔已学着邱贵妃的品格，开始改喝青茶了！”

　　子峻仔细想了想，字斟句酌道：“也不尽然，邱贵妃虽然得宠，衣饰行止皆得众人仿效，但，咱们的皇后娘娘毕竟是后宫之冠、母仪天下，平日里也得一众大小妃嫔跟从，她倒是个执旧之人，轻易不会更换口味，依然喝着清平供进来的云南茶。由是，底下也还有一批嫔妃，皆奉承着皇后，还是有一多半在喝魏家的茶的！”

　　子蕴和一直闭目倾听的魏宴同时拧起了眉头。

　　子蕴道：“这皇后娘娘也忒固执守旧了，我上次进宫觐见父皇时，母后和邱贵妃正陪伴在左右，那左少监引着几个小太监为主子们进茶，却是莫家新供上来的茶叶尖尖儿。邱贵妃倒劝得父皇也多偿了两口，倒是皇后娘娘，脸色淡淡的，始终不肯赏脸喝上一口，只是催着上白茶！”

　　子峻叹道：“就是啊，母后也没个一男半女的，这些年咱们这些皇子也都长大，相继离了皇宫在外开衙建府，皇后娘娘所在的锦秀宫也愈发冷清了，自己也活得似尊菩萨，又是茹素又是念佛的，殿里一股子浓浓的檀香味儿，父皇便越发不肯去锦秀宫了。不过，也好在皇后娘娘还守旧，不肯喝青茶，所以莫家的青茶在宫中才还没有越过清平的白茶去！”

　　一直在旁沉默聆听的魏宴忽然没头没脑插话进来：“皇后娘娘若一时不肯喝青茶，那就得想个法子，引得她爱喝青茶才是。她是后宫之首，若她肯青睐莫家的青茶，那我魏家的茶才终能被皇家弃如敝履！”

　　子峻未解其意，睁大了细长的桃花眼，目瞪口呆道：“啊？那你魏家的茶不就彻底被莫家挤出了宫廷嘛！想当初三哥废了多少力气才帮你拿下的茶引，你如今却要自动放弃，这，这却又为何？”

　　魏宴睁开双目，朝子峻微微笑了笑，却不说话。

　　倒是三殿下子蕴明了地点了点头，道：“有舍方能有得，又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魏家需要皇家茶引的招牌来重振魏家的名号，如今嘛，为着大计故，要弃了这一子，方能吃得下一隅，不好太小气！倒的确是要想个辄子，让皇后娘娘也好上这一口青茶才好！”

　　两人似打哑谜般你一言我一语，子峻听得个云里雾里，卡吧卡吧眼睛，拿起酒盏呷了一口。

　　哪知这酒盏里的酒早就被自己喝光，里面空空如也，他嘬了半天，一滴酒未倒出来，便有些不耐，不高兴地对坐在魏晏身旁的奴儿道：“给爷斟酒啊！楞那儿干什么！爷在商议大事，听得晕头涨脑，难不成你也听迷糊了不成？快来斟酒！”

　　奴儿被子峻这一顿呛，既不恼火，也未见一丝惶恐，慢条斯理从子峻手中接过酒盏，为他悠悠又倒满了一杯酒，口中却说：“爷说的不错，奴家的确也在一旁听着，只不过，爷您听得迷糊了，奴儿却越听越清楚，越听越明白！若是爷还未想通啊，奴儿倒是可以为五爷解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