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76、七十六、

　　吕掌柜等终于消停了下来，他的大小狗腿子们也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无人再去卢府门口纠缠不休了。

　　自己的家宅甫一得了安宁，卢掌柜反倒觉得更不得劲儿，一身的痱子起得更密实了，瘙痒得不行。

　　他命下人去自己的店里唤来一个伙计，如是这般的吩咐了一通。至傍晚时分，那伙计回来禀报，说吕掌柜今天一直待在品茗居二楼的雅室里，并未外出，中午晌其余几家大店的掌柜们倒是在此一聚，但说了一会子话，就呼啦一下都散了，纷纷又回了各自的地盘去，也探听不出他们究竟在雅室里说了什么。

　　“聚了会子？那可还看见有什么人出入，夫人今儿可有去品茗居？”卢掌柜忙从榻上撑起身子，歪着脖子追问。

　　小伙计挠了挠后脑勺，莫名其妙道：“没见着啊，只听店里的伙计说，今儿巳时三刻左右，东郊一叶斋的小王掌柜来了品茗居，在楼上不知跟吕掌柜说了些什么，吕掌柜脸色就难看的紧，又吩咐他们店负责码货摆架子的小钱赶紧来咱们府门口，把正在闹腾着的李掌柜他们都给叫走了！”

　　“小王掌柜？他那一叶斋到这里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不年不节的，他来这儿干吗？”吕掌柜瞪着细长眼，死命盯着眼前的小伙计问。

　　小伙计上哪知道这个去，一脸懵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吕掌柜也并没指望从这小伙计嘴里听出什么天机来，瞪了一会儿便摆手让小伙计退下，自己又栽歪回湘妃榻上，慢慢阖上了双眼。

　　他大老婆从里间掀了细竹帘子出来，坐到自己老爷腿边，拿起小锤轻轻给吕掌柜敲着腿，问道：“老爷，那些掌柜们不来闹腾咱们，这不是好事嘛？您怎们还是苦着一张脸，不得笑颜？”

　　吕掌柜紧阖着的双目微微张开，划过一道冷然的精光：“好事？哼！这老吕头就他娘一属狐狸的，鬼心眼子都拉出来能熬一锅的猪下水，吃到明天去都吃不完！好事！他若不是得了风声，能那么轻易就将老李他们撤了回去？！必是夫人那边有了动作，而他又得了哪门子消息，这才用不着人在咱门口闹腾了！”

　　说到这里，他霍然从榻上直起了身子，细目大睁，手往榻沿儿一撑，跳下地来，边着急忙慌套靴子，边口里嘟囔：“不行，这事不对，我得去京郊找老闻头一趟，咱们都算计错了，本料着夫人必先来寻咱们说话，实则夫人却可能直接去了京郊，若不然又如何惊动了小王！”

　　他说着话，趿拉上鞋，也不理会自己夫人，拽上了外袍就朝屋外跑。

　　都跑出去一阵子了，他老婆还在发愣，犹未琢磨明白，因何吕掌柜一属狐狸的，心眼子拉出来却做成了一锅猪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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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卢掌柜能与吕掌柜两人分庭抗礼这么多年，倒也的确是有几分能耐的，脑筋转得可不比吕掌柜慢，能从京郊一叶斋的小王突然进京，即刻反应过来夫人必是先去了郊野几家铺子；又能立即想到郊野的铺子中，除去高掌柜就当数秋水阁的闻掌柜最有威望，经验也最老道，夫人若先奔了郊野，也必会先至秋水阁找闻老头商议。

　　一经想通此节，他也片刻都不耽误，立即备了马车匆匆杀向秋水阁。

　　到了秋水阁，闻老正歪在铺子后院自留地边上的葡萄架下打瞌睡。卢掌柜连忙上前，高声叫道：“闻老！闻老您好雅兴啊，我们城里边儿可都累的个四脖子汗流了，您老倒舒服，倒窝在了阴凉地里歇午觉！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怎么着，晚上是打算跟人斗酒斗到明晨去？”

　　乡下地界儿都安静得很，被他这高门大嗓的一嚷嚷，连前院的狗都被吓了一跟头，闻老头自是不能再装死，只得懒洋洋睁开了眼睛。

　　“老卢，瞧你这话说的，你们城里人都累的个四脖子汗流，怎么还倒有空儿到我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来嚷嚷，莫不是赶着过来做监工，看我有没有偷懒？”

　　闻掌柜在众掌柜中资历算是最老了，连吕掌柜、卢掌柜都比他进魏家生意门儿里进得晚，所以他也从来不惧什么吕、什么卢的，言谈间也无恭敬之意，只插科打诨般就混过去了。

　　两个人又哈哈了两句，卢掌柜也不用人招呼，捞过个小马扎也坐到了葡萄架下，直奔主题问道：“闻老，问您个事儿，冲着咱老哥俩的交情，您可切切要跟我说实话啊！”

　　闻老略一颔首：“那是自然，咱俩何等交情，你若有问，我必知无不答！”

　　闻老有言，卢掌柜便再不顾及，单刀直入问：“闻老，夫人这两天是不是来找过您老了！”

　　午后的炽阳穿过密密实实的葡萄叶子斑斑驳驳洒在卢掌柜的脸上，风一吹动便像有一片白麻点子在脸上游动，闻老眯缝着眼若有所思端详了卢掌柜挺长时间，看得卢掌柜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才不慌不忙道：“行啊，老卢，你倒是不笨嘛，比老吕这只老狐狸反应还快些！不错，正是找过我了，如何？”

　　老卢卡吧卡吧眼睛，心中念叨着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嘴角却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啧啧叹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么些掌柜里面，最得重用的虽是他吕掌柜，但若说最得东家信任的反是您老！咱夫人才上任了没两天，知道哪个忠哪个奸？定是东家指点了她，她才先要奔了您老这儿来商量的！”

　　他打得好算盘，想从闻掌柜这里套出点儿实情来，便不着痕迹讨好奉承于闻掌柜，哪知闻掌柜却一脸不以为然，摇头叹道：“错了，错了！你们这些老狐狸们都小瞧了咱们夫人了，这回你们怕是要认栽了！我听老高说，咱们东家这次还真是把北人南调的事情全然放手给了夫人，这一步步的行来，也全是咱们夫人自己谋划着的，东家并未干预分毫，如今看来，诸事还都只在夫人料想之中，并未出了大格，这可是个不简单的女子啊！”

　　他说完还仰头透过头顶的葡萄叶缝看了看天，一脸叹服地啧啧了两声。

　　卢掌柜听得心下惊骇，忙俯下身来，再度试探：“闻老，您的意思是说，夫人她自己琢磨着，便头一个要来找您？但，可是，她那日也只与我等匆匆见了一面，您老当日也未冒头露脸的，她如何能从众人中就独独一眼挑中了您？我瞧，还当是老高在旁提点过夫人之故！”

　　闻掌柜闭眼含笑又摇了摇头：“还真不是，那老高头与我还是能说点子实话的，你也知道，他这人一向胆小怯事，行动都谨慎得很，你让他去跟夫人面前说咱们这些人的是非，他是没这个胆子的！况且，此事还真不是他提点的，你道夫人是如何想到我的？便是从咱们递上去的条陈中，从字里行间里，大约么摸清楚出我们这些人的性格偏好，这才首一个找上了我老闻头的！”

　　卢掌柜心里更加震惊。他一向自诩心思缜密，最好透过对方举动揣摩个人性，猜测个人心，还往往十猜九中，自然知道一个人的字迹往往能透露出此人性格的大致端倪！

　　可他是生意场上混迹了多年的老掌柜，成天与高官贵客应对往来，又要调理摆布手下众伙计，还要与吕掌柜一派斗智斗勇，知道这些个也不足为奇，但莫汶……，不过是个年轻的内宅女子，看上去娇滴滴柔媚媚，即便在内宅里，也不像个执掌中馈、理事管家的货，她怎么就能懂得这些？！

　　卢掌柜紧缩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这边厢闻掌柜还在自顾自感叹：“哎！那日我与夫人聊了许久，想不到夫人竟是这等通透明达之人，她请我出山替了小邱掌柜，去城中茶缘坊坐舵，我虽未应她，但却莫名与她聊得来，正琢磨着向她举荐老王去呢！”

　　卢掌柜正兀自瞎琢磨着，闻言一愣，这才知道原来夫人来找闻掌柜竟是来说这个，他不由奇怪：“怎么夫人让您接下茶缘坊的差事？那小邱掌柜可肯干？他又要去做什么？”

　　闻掌柜道：“做个什么‘总分析师’的，夫人与我说了半天，我只听明白个大概，大抵是把各家铺子每年的明细账单子理一理，算一算，好知晓各家铺子来一年淡旺季各自的需求，好教南边的茶园参照着采种买苗，别种出来的茶叶货不对板！究竟如何，我也不十分懂得，只知小邱掌柜当是很高兴便应下了这差事，如今怕已在店里做些首尾交接了！”

　　卢掌柜这才知道这项重大的人事变动！他万万想不到，这才没几天功夫，自己还装病与吕掌柜他们拉锯拉得正欢呢，结果人夫人悄无声息就完成了这么大一桩调度，事前连一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

　　这下他可傻了眼。原当莫汶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纵使那天见面时些微占了上风，镇住了这帮子掌柜们，也不过是因为其口齿伶俐、脑子转得快些罢了！连她相公魏晏在大事上还要多多倚仗吕掌柜和他这样的大店掌柜呢，何况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

　　满心以为莫汶若要行这北人南调的事，必会先主动找到自己，征询个意见或相请自己出山襄助，谁知道这女子行事可比她那张脸干脆利落得多，根本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直接动手开干了！

　　卢掌柜这才感到一丝慌张，看来莫汶这块骨头咯牙得很，可不是轻易能敷衍摆布得了的。自己不过仗着心远居店大买卖儿好，在众掌柜当中有些身份，方才能拿架托大的，正经比起来，自己只是个光杆司令，还不如人吕掌柜势力大些，身边还总有几个铁杆跟班狗腿子的。

　　若夫人并不甚在意自己大店掌柜的身份，也并未打算把北边的经济们往自己店里塞，让自己帮着调教，那自己……在夫人面前哪还有优势可言？

　　他越想越不安，局促地搓了搓双手，心中一咬牙：不行，此事我不能再如此被动了，当主动向夫人投诚才好！她既不来找我，我便上门去找她！

　　主意已定，他便不再犹豫，冲闻老一抱拳，正色道：“闻老，谢谢您与我说了这么些，不然我还真是蒙在鼓里听打雷，依旧摸不清东西南北呢！既这么着，我本该请您老搓上一顿以作答谢的，但今儿出来的匆忙，店里真是有些急事还等我回去处置，这顿酒我就先欠下了，改日必接您老进趟城里，喝顿好酒！”

　　闻掌柜也不与他纠结这个，摆了摆手，两人简单作别，卢掌柜又坐着马车快马加鞭赶回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