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67、六十七

　　身边的掌柜接过几页素笺，快速翻看了两眼，边看边皱眉，频频拿眼偷瞧小邱掌柜，又偷着瞅了莫汶两眼。

　　但这掌柜人比较老城，心地尚算厚道，与小邱、大柳关系也还算不错，不愿当众揭穿小邱致其下不来台。

　　看过后，只是客气地将条陈又递给了身旁另一位掌柜，口中嘟哝了句：“还成，老李，你也瞧瞧！”

　　此人举动间颇为低调，言语又温和，适才扎在人堆里也一点不起刺儿扎眼，看去便是个敦厚长者模样。

　　莫汶这才留意起这个掌柜来，心里琢磨，这人极有可能是郊外那几家店铺里的掌柜之一，果然带着些乡下人的朴素，若他素日里与吕掌柜走得不算太近，日后当也可以拉拢一二。

　　这掌柜把条陈递给了身边之人，他身边人可就没他这么好涵养，端着几页纸、觑着细长眼儿，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扑哧一声嘲笑出声：“呦，适才听小邱兄弟说昨夜是熬着夜弄出这个条陈的，今早又因和大柳兄弟商议修改，才致来得迟了，啧啧，这么大阵仗，原来就弄出这么个东西啊，可真是……，啧！”

　　这李掌柜便是那吕掌柜的死党，一向与小邱、大柳两人不睦。昨儿私下得了吕掌柜的嘱咐，今日本是抖擞了精神，原打算冲着莫汶开炮来的。

　　哪知莫汶虽是一介年轻女子，却着实有些气势，嘴皮子也利索得很，与吕掌柜对峙了几句，竟丝毫不落下风。李掌柜眼尖心活，知道这个夫人不好惹，便赶紧将心里的锋刃敛剑入鞘，缩在人堆里装三孙子。

　　他虽一时不敢在莫汶前逞强，但面对小邱、大柳时却毫无心理压力，一见小邱露出破绽，哪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即阴阳怪气嘲讽了两句。

　　小邱自也不会任他嘲笑了去，冷哼一声，怼了回去：“这条陈的确写得不细，因不知夫人今日想看些什么，因此只粗粗列了几个纲要，若夫人要细看，我这就回去好好补充完善就是。何况，我与柳大哥才疏学浅，又比诸位哥哥们经验浅薄，写得不好也在所难免。倒是几位老哥哥们，对铺子里这些门道最是在行，却怎的也没人准备些条陈出来，供咱们夫人参考一二！”

　　小邱这话一出口，除却大靖茶庄的大柳掌柜，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连郊野那些个中立的掌柜们也坐立难安，有些挂不住脸。

　　莫汶在一旁听得直摇头：小邱啊小邱，那姓李的嘲讽你，你便直接与他刚就是了，偏要拉其他人一同下水，本来只需一对一，如今却要一对多。这拉仇恨的本事……

　　她原想着这小邱和大柳两人与吕掌柜不对付，未来可以收作自己的左膀右臂，哪料得小邱这孩子情商有些欠奉，若自己不想树敌太多，这样的人一开始还真不能收来重用。只好把原先的打算先暂时搁下，转而再去考察其他人。

　　这当儿功夫，小邱已经与李掌柜你来我往争执起来。李掌柜指责小邱条陈写得粗陋简略，一看就是糊弄事而来，乃是哗众取宠之举，且可看作是对夫人的大不敬，诸如此类的大帽子‘咣叽咣叽’往小邱头上扣。

　　小邱自不甘示弱，揪住了众掌柜明明比他和大柳经验老道，却个个装神仙，站在云端里看厮杀，谁都不肯主动伸手来帮夫人一把，便是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就比不得自己和大柳二人。

　　原本清净的雅室一时间喧哗非常。这中间，那几页素笺又分别在各个掌柜手中轮流传看了一遍，也有人看不上眼儿跟着李掌柜一起嘲讽小邱的；也有人不肯参与争辩，只默默无语缩在一边喝茶的；也有人置身事外，干脆跟身旁人打哈哈唠闲磕的……

　　吕掌柜颇沉得住气，任手底下这些人脸红脖子粗地争论半天，佛爷似的在一边闭目养神，一语不发。也看不出他是在听，还是在想着自己心事。

　　争论了半天没个了结，正反双方却已是声嘶力竭，纷纷休战喝茶润嗓。

　　吕掌柜这才不慌不忙睁开眼睛，慢慢看了众人一眼，沉声呵斥了句：“不成体统，东家夫人今儿第一次与大家见面，是要来听我们大家提些具体章程的，你们可倒好，当着夫人的面吵闹不休，废话说了这么一箩筐，没一句正经儿的。一个个也都老大年纪了，出去后也体体面面是个掌柜，在各自地盘上也人五人六大小有些个名头，今儿倒好，越活越回去，跟个歪毛顽童般吵吵闹闹，实在是不成体统！”

　　莫汶闻言瞟了他一眼，抽了抽鼻子：装什么洋蒜！你手底下这帮人刚才都快把房盖儿吵翻了，也不见你加以阻止，闹得我脑仁子都快要溢出来了，这才不咸不淡训了一句。说了这么多，却还是只字不提北人南调的正事，不就是想拖延时间，把这事就这么着不了了之么？！

　　莫汶前一世混迹职场多年，深知这些老油条开会时各种搅和事的节奏和手段，想明白此节后，当下就不肯再任吕谅直牵着鼻子走，冲众人摆了摆手，正色道：

　　“诸位，且听我说一句公道话。今儿小邱掌柜手里这份条陈，且先不管内容粗疏与否，单就这份筹谋在前的心思，我就要赞他一句，也要道声辛苦！

　　北人南调之事，牵涉之广，调度之大，这中间的难度，便是清平每每想起，也都头疼得紧。因此，必要咱们京中各位掌柜鼎立配合，方能顺利推进。好比众人划桨方能将大船驶离岸边一样，若人人都只站在岸边干看着，这船要何时才能行驶起来？因此，小邱掌柜有这份心，便值得大家称道效仿！

　　自然，我昨日也未讲明今日召集大家而来，究竟想要问些什么、看些什么，因此，在座的大部分人并未做任何准备，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本也没想到小邱掌柜会自己做出了条陈，自然也不会因此对各位产生芥蒂。

　　昨日没准备条陈，这并不打紧，重要的是，咱们打从今日起，有主意便要一起商量，有力气要往一处使，大家需得畅所欲言、群策群力，一同商议个章程细则出来，好使这事尽快有个眉目才好！也好叫清平心中放下快大石头，也好叫咱们魏家不至于受国策变化的波及，顺顺当当度过这段风浪，在风雨中依然屹立不倒才是！”

　　莫汶这段话既无明讽，也无暗刺，说得十分诚恳，既没有过分抬举写了条陈的小邱，也没有嫌弃没有写条陈的其余掌柜。又简明扼要道出此次之所以北人南调，乃是朝堂上风向有变，受朝廷政策所累，不得已而为之的战略转移，大局如此，便使得众人不好再跳出来讨论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的收成好赖了！

　　莫汶见众人不言，趁空呷了口茶，接道：“至于说小邱掌柜写的条陈，我适才也看了，的确如大家所言，并不详备。这也不打紧，至少小邱掌柜的思路很好，给我们大家伙提了个醒儿！

　　我适才也仔细想了想，未来北边的经济们调回来，安置在各位店中，首先便是要了解一家普通的茶叶铺子，都要配些什么人手，每人各自什么分工，每件事行起来又是怎样的章程；

　　各家的铺子虽有大有小，但大体配置应该差不太多，便请各位掌柜回去后，按这个思路都各自写个呈文，一、要有各自店铺目前所有差事的名称，每个差事上各配几个人手，这差事具体包括哪些活儿，每项活儿在各差事中各占多大比重；

　　二、要将店中每个差事上招工的标准写清楚，包括工钱也要标明，若该差事月底有奖银提成什么的，也要写清楚具体怎么个提成法，这些一一都要列明。

　　三、要将店铺里的存货如何流转写明白。如何入库，库存剩多少时才要补货，每次补多少，货出货入如何记录，再附上你们店里用的出入库单子，不要空白的，要誊写一份已有记录的，我要看看你们究竟是怎样记录货入货出的。

　　四、再有就是账务上是如何处理的，将你们去年卖的最好的一月账本拿来我瞧瞧，我若有疑问，再来找你们请教！

　　回头我先从诸位中找一位帮手，帮着我把各家的条陈收上来，也要辛苦他这阵子帮我跑跑腿儿，递递话，必要时陪我挨家铺子跑一跑，不知哪一位合适些…….”

　　莫汶边说，边扬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似是在寻找一位合适的帮手人选。

　　那小邱掌柜最是激动，他自以为自己的条陈为莫汶开了道，今日又首当其冲在前方与吕掌柜和他的狗腿子们对着干，立场已表明得十分清楚，从哪一点上来看，莫汶这帮手也非自己莫属。

　　谁知莫汶根本没往他那边瞅，直接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身边几人。

　　吕掌柜也心里焦急忙慌，他心里纳罕这女子到底打哪儿听来的这些门道，说得虽然浅显，用的也并不是专业的行话，但却字字正中十环，若是照她说的缕一遍条陈，那基本上一个连茶叶都没喝过的人照着这份条陈也大概其能开出一家茶叶铺子了！

　　他暗叫不妙，发觉自己先前真是小瞧了这丫头了，今次怕是看走了眼要栽在这丫头手里。又见莫汶正要从掌柜中挑一帮手，怕选了小邱或大柳，自己这一派越发占不得便宜，连忙朝挨着莫汶颇近的李掌柜使眼色。

　　这回这个李掌柜倒没装瞎，立即收到了吕掌柜的暗示，他自己心中也想争这个夫人助手的职位，忙抬了抬身子，探出脑袋来，使自己跃出众人一截，刚要来个毛遂自荐，哪知莫汶根本没把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马不停蹄对她身边老实巴交的高掌柜道：

　　“这位是高掌柜是吧，请恕莫汶冒昧，也不征求您的意见了，就请您近些日子过来给莫汶搭把手吧！您今日回去便安排下店里的差事，明日起，便到魏府的外书房，我在那里等您，与您商量这件事的具体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