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65、六十五、

　　吕掌柜闻言一顿，身子向前倾了倾，刚要开口，却被白净书生抢在了头里，把话给堵死了。

　　这书生模样的掌柜姓邱，与大靖茶馆的大柳同是三年前才被魏晏提拔起来做掌柜的。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账房，要说与客人周旋交际，他的经验还尚浅，比不上在场其他老资历的掌柜们老练；但要说算账，这些掌柜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心里的账头明白！

　　他一进店，见平日里总是晚来的众人竟都来齐了，整整齐齐站成一排，中间坐了个大腹便便的吕掌柜，心中就立时雪一般透亮。

　　这必是对他二人看不上眼的吕掌柜给设了个套儿，吩咐其他人在巳时前就要到店，却偏偏通知他和大柳巳时左右来店即可。

　　通常，左右二字对他们这些颇有些拿架儿的掌柜们而言，就意味着可以晚到一会儿，因此，他才和大柳约着不慌不忙地奔赴品茗居，以致迟来。

　　再转念一想，吕掌柜为啥这样摆布他二人呢，若只为揪个错处当众折辱他二人一番，着实不必这般大动干戈。况吕谅直此人，心思虽不正，但格局却不小，他若摆布人，必是逮住机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击必中，并不会于这些细枝末节处纠缠。

　　小邱心中登时警醒：吕掌柜之所以这样做，可见今日便是一个可以捅自己兄弟二人一刀子的绝佳时机，八成夫人已在店里，老吕这只老狐狸就是要在夫人面前现现我二人的丑！

　　前因后果如此一勾连，小邱掌柜已将今日之事想了个通透，心中立即打定了主意：唯今之计，只有咬死不认这迟来的罪名，再把脏水泼回到老吕身上，就算转圜不了在夫人心中的印象，也休要叫这吕老狐狸占了便宜阴谋得逞！

　　因此，他不待吕掌柜发声，立即高声打断道：“吕大哥，您说我们迟来，这罪过我们可不能认！

　　您昨儿派来的伙计说得清楚：今儿是东家夫人要来见见咱们大家伙儿，为着榷场那边的经济们南调之事！夫人的身份又尊贵，又是为着公事而来，我等便是再不识礼数，也不可能拿大迟来，要夫人早来等我们啊！”

　　这小邱掌柜声音有些尖细，高声说话时穿刺力很强，从楼下一堆掌柜和三两零星客人嗡嗡的嘈切声中直穿出去，飘飘悠悠飞到了二楼。

　　吕掌柜心里冷冷一笑：他素知这小邱为人，知他人小鬼大主意颇多，又性有反骨不肯就范，他早料到他必不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被自己数落，肯定会将昨日传话之事抖搂出来。

　　不过，他还就正等着小邱将伙计们传的话说出来呢！

　　只要他和其他掌柜们咬死伙计们传的话一样，而别人既然能在巳时左来，偏你二人加上卢掌柜要在巳时右来，那就是你三人托大张狂，没把夫人放在眼里。

　　因此，他微微一笑，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我们众人都已到了多时，偏你和大柳晚来这些时候，要夫人和我等在此处候着？”

　　小邱掌柜瞟了瞟吕谅直貌似憨厚、内藏精明的眯缝眼儿，胸有成竹地一笑，却并不照着吕掌柜心中设计好的剧本往下演，而是不慌不忙从袖兜中掏出团成圆筒状的几页纸张，声音又拔高了半度：

　　“夫人说了，今日而来，是为着将北边经济们调派到咱们京中各家店铺中历练一事。我琢磨着夫人平日里并不常往铺子里来，是以，未必了解咱们店里都有哪些差事，因此便趁夜将我们店里所有差事，各差事上有几个伙计，各负责哪些活计，白日黑天儿的又该如何轮换，一一写了下来，待夫人问到时，便可参看我写的东西，岂非看得明白？！”

　　说到这里，他抖落开手里纸筒，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又觑着瞟了一眼，见吕掌柜白胖的笑脸果然耷拉下来，还貌似漫上了一层青黑，便知道吕谅直等人肯定没有做这一层准备，心中不由大悦，声音更加响亮：

　　“只是昨夜吕哥您派去传话的伙计到的实在太晚，已过了亥时，我准备得仓促，今早又特特早起赶到柳大哥处核对修改了一番，这才一起出来得迟了。咳，说来也是我们有些疏忽，您的伙计传话时说巳时左右到即可，我们到您店门口时才刚过巳时，原以为不妨事，哪料到大家今儿竟然都比平日里来的早些！让众位哥哥们和夫人久等，倒确是我和柳大哥的不是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倒把吕谅直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给严严实实堵了回去，既让楼上的莫汶听明白了自己晚来的原因，又把平日里这些掌柜们根本不是这么守时的老底给掀了出来，可把吕谅直和其余几位掌柜气坏了！

　　尤其是吕谅直，昨晚上特意想出这么个阴招，想要借着今天的机会好好在莫汶面前摆布摆布平日里不对付的这三个掌柜，谁曾想这白皮小滑头骨头太硬，倒叫自己咯着了嘴！

　　思来想去，却又无法从小邱掌柜的话中挑出刺儿来，只得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小声酸了一句：“到底是小邱有心了，咱们都还没想到要给夫人写这么个东西出来呢！你们年轻人可真是，脑子又好使，心思又周到，长得还不赖，定能讨得咱们夫人欢心！若小邱你日后平步青云了，说不得，还得提携提携咱们老哥几个啊！”

　　那小邱年轻气盛，听吕谅直竟暗讽自己出卖色相讨好夫人，登时大怒，刚要还嘴，却听到楼梯口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叫道：“吕掌柜，大家伙儿都到齐了吧？夫人说若人齐了，便请一起来二楼聊！”

　　吕掌柜马上一回身哈了哈腰，“啊，好好，秋月姑娘，我们这就一起上去！”说罢，不再理会小邱，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咕咚咕咚带头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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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汶在雅间坐了一个早上，喝着上等好茶，听着楼下热闹，待听到那只胖狐狸被这个小邱掌柜怼得阴阳怪气反酸时，心中噗嗤一乐，觉得时机已到，差不多可以把这些各怀心思的掌柜们召唤上来见见了，于是便把手中茶盏往方桌上一搁，朝秋月使了个眼色。

　　秋月便下楼招呼吕掌柜等，不须臾，楼梯口处传来咕咕咚咚的脚步声，一排高矮胖瘦、黑白不均的掌柜们鱼贯上来。

　　莫汶款款起身，温煦笑道：“诸位掌柜们辛苦，为着清平的吩咐，这早晚儿就将几位请到此处一聚，还有几位掌柜打郊外而来，也不知走了几个时辰，实在是辛苦各位了！我这里向大家道扰一声吧！”

　　莫汶笑容可亲，带着唇边那处小小梨涡微微一皱，优雅有度又不失真诚地向众人一福。

　　众人连忙躬身还礼，还有几个声音参差地客气：“夫人您言重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哪来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一番礼尚往来，吕掌柜又依次介绍过众人。至卢、柳、邱掌柜时，莫汶特意多看了几眼。

　　见那卢掌柜四十许的年纪，唇上留着两撇八字须，收拾得干净利落，五官端正，只是嘴唇略薄，不说话时紧抿成一条缝，知其人必行事干脆利落、性格坚毅，只是看面相，素日待人难免刻薄寡恩些。再想到适才听到他与吕掌柜之间暗搓搓的争竞，明白这人实力手腕与吕掌柜只在伯仲之间，平日里只怕也并不服气吕掌柜，当是一个可争取之人。

　　莫汶便在心里给这个卢掌柜划了个Highline，再掠过去看其他人。

　　至刚才与吕掌柜叫嚣得最欢的小邱掌柜时，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大吃一惊。

　　这小邱掌柜长得一张瓜子脸，细眉细眼，穿一身暗紫色领口绣流云纹缂丝直裰，愈发显得肤色白净，唇红齿白。莫汶不动声色打量了他半晌，心道：怎么此人看着竟这么眼熟！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这人怎么长得那么像棒子国的宋仲基啊！

　　她立即对这邱掌柜生出一丝好奇，若不是仗着人多，都想当场问一问这邱掌柜，尔可是一样从现代穿越过来？穿越之前是否去棒子国整过容？可看过《太阳的后裔》否？……

　　不过这周遭围了这许多人，莫汶不敢造次，只得压下心中好奇，耐着性子与众人一一见礼毕，方悠悠落座。

　　众人也在莫汶坐下后，才在莫汶四周的青席上找地方盘膝而坐。又有楼下的伙计端着茶壶茶盏上来，为这些大掌柜们斟了茶，躬身退了下去。

　　众人或真、或假、或装模作势掀开茶盖儿，小口小口抿着喝茶，也不知是故意要拖延时间，还是掩饰心里各自的小算盘。莫汶也倒不急，用手中小勺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

　　二楼雅室本就比楼下安静，莫汶又不出声。莫汶不出声，吕掌柜也不出声，吕掌柜不出声，众掌柜都跟着不敢则声。众人皆屏气凝神，安安静静喝着茶，满屋子只听见茶盏与桌面之间轻轻磕碰的声音。

　　一盏茶功夫后，吕谅直终于坐不住了，在席子上扭动了两下他的大肥屁股，擦了擦额上的细汗，面上憨憨一笑，问：“夫人，京城中所有的掌柜们都已聚齐在这里了，您看，您可是有话要和大伙儿吩咐？”

　　莫汶见也把众人心里那点子得瑟劲儿差不多快晾干了，连这只胖狐狸都有些坐不住，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这才放下手中茶盏，笑了笑：“不敢说声吩咐，但确实是有话要和大家伙儿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