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45、四十五、

　　吉昌转过头吃惊地望着莫汶。

　　莫汶就着幽幽跳动的灯烛，也一眼就认出了吉昌。再一看他身旁稳坐钓鱼台的淡淡的身影，那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后，只肩膀略微抖了抖，便恢复了平静，稳稳地啜着茶水，似乎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莫汶心中暗叫倒霉：黄历上还说今儿是大吉之日呢，谁想到倒霉事儿都赶一块儿了！下次穿越时身上定要带一副塔罗牌，算命这东西还是洋玩意儿靠谱点！

　　可她出都出来了，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嘴角扯着现代职场中磨砺出来的精致假笑，款款绕过一处条案，走至屋中那唯一一桌的客人身旁。

　　她向子蕴和吉昌一施礼，对吉昌笑道：“正是奴家。这可真是巧了，想不到又与二位在这里遇上，也是有缘了！适才在街角，莫汶真是多有得罪，再道一声失礼，万望二位大人海涵，千万不要与我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计较才好！”

　　莫汶与葛姨娘不同，一向不把刚强摆在脸上，如今又刻意软下身段求饶，当真时俏颜笑中含嗔，娇音婉转带糯，听得暴脾气的吉昌都没辄没辙的，尖酸话都忘了怎么说。

　　他斗鸡似的架势被莫汶的柔软卸了力道，发作不出，只得摆摆手，“罢，罢，算我们倒霉，小娘子别再招惹我们就是。”

　　子蕴也终于看向莫汶，微笑着颔首：“适才我们也有不是，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莫汶保持着脸上标准化的笑容，心里一翻白眼儿：什么叫你们也有不是，应当全是你们的不是才对！

　　不过，她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今日巧了，我们小店第一天开张，二位是我们店里第一桌客人，又算是不打不相识，因此今日这一顿，算是我请二位，给您做个免单。只望二位吃的顺口，回去在亲朋好友中间，为我们小店多多美言几句，莫汶感激不尽！”

　　子蕴听她这般说辞，心中一怔，问道：“夫人是这店里的......”

　　莫汶微微一笑，俏皮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公子您猜的不错，这正是我的小店，我正是这儿的东家。贫街陋巷，寒酸得很，也没什么珍馐佳肴款待贵客！只我们这儿的厨子，多少还有些手艺，虽上不得档次，还请公子和小哥品个心意！”

　　她话虽说的谦逊，但语气里透着股子自信和自豪，连吉昌都能听出来，撇了撇嘴：“说那么多，我们公子什么没吃过没见过，你且上菜来就是了！”

　　莫汶一笑，无视他话语里的蔑视，翩然转身，离去。

　　子蕴望了一眼她袅娜的背影。

　　他面似平静，心中却一阵阵波涛翻涌。

　　刚才在街角与莫汶的车马相撞时，他掀开车帘第一眼见到的是葛姨娘。虽然只是多年前，在一个酒肆的二楼雅间见过葛姨娘一面，可那一幕实在是生动，他还建言清平纳了这个彪悍的女子以压制莫家那丫头，而魏宴竟真的听他的话纳了葛姨娘入府，他一直对此事印象深刻。

　　因此，他刚才一眼就认出了葛姨娘，知道自己撞得乃是清平家的马车，而葛姨娘身旁的这个出言不逊的丽装娇媚女子，也极有可能是清平府中的另一位姬妾。

　　后来进到店中，他观这小店格局摆设，处处体现着主人的巧妙心思，又判断这家店主极有可能是个女子，心中便感了兴趣，倒有心想要见一见对方。

　　谁想到，这个女店主竟然是清平府上的人，还自称莫汶！

　　清平府上只有一个叫莫汶的女子，就是他的夫人——那个让清平反感到不愿与之同房的莫家女儿！

　　子蕴心中好生诧异：不都说清平的这个夫人头脑昏聩、言辞乏味吗？怎的今日一见，却是一个如此婉转娇俏、妙趣横生之人？

　　且看她自家店里这番布置，绝不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普通大家闺秀能想得出来的，这八成得是个接触过些西洋人、或是见识过些西洋景儿的人才有这样灵巧的想法。

　　又或者，这店是她请了高人来画了图稿？但墙上“诗情画意”四个字又分明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子蕴百思不得其解，端着那杯味道古怪却又香甜的‘花果茶’慢慢啜着，疑惑着摇了摇头。
　　......

　　食材早上就已经备好，李平也已经从心里和厨艺上准备了几个月，不出盏茶功夫，第一道菜就上了桌，是一道“出水芙蓉”。

　　子蕴身为皇子，在皇宫里什么样的御膳没有吃过，所以见到这道用鲢尾做成的品相极佳的菜并不感到新奇。就连吉昌，脸上也无波无澜，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木然。

　　旁边侍立着的小四儿见状，心中的镇定开始动摇。

　　他一边小心翼翼打量，一边殷勤招呼：“客官，这道菜叫‘出水芙蓉’，您请......”

　　他话未说完，就被吉昌打断：“用你介绍？谁不知道这是‘出水芙蓉’，还当你们家厨子能整饬出什么新鲜花样呢，不过是些寻常小菜，看去也不过如此！主子，您也别太嫌弃了，咱们将就将就，您且尝尝奠个饱吧！”

　　小四儿在一旁听得十分不爽，这道“出水芙蓉”即便在顺意斋这等高档酒肆中也算不得寻常小菜了，这小厮模样的人竟如此拿大、口出狂言。

　　奇怪的是，他家那位温雅大度的主子竟也表情平淡，就好像真的在吃一道寻常小菜一般，轻动筷著，夹了一小瓣“芙蓉”，放在口中尝了尝。

　　尝罢，他放下筷子，用吉昌递过来的黄绸锦帕擦了擦嘴。整个动作静寂无声、流畅自如，无丝毫刻意做作，却让观者一眼就能感觉出一分难言的高贵！

　　小四儿心里小鼓擂得咚咚响，心道：我的个乖乖！我随便说说‘贵人’，谁道竟真的来了个贵人？！要糟，老李这点子手艺怕是不够人看！

　　他殷勤小意地陪着子蕴二人客套了两句，询问了下客人对这道‘出水芙蓉’的评价，果然子蕴只是淡淡笑了笑，道：“味道尚可，只是这鱼茸荷花汆得有些过了，若再少些时间方好！”

　　说罢，见小四儿脸色有些难看，不由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苛挑剔，便温和一笑：“不过这蒸蛋中加了菜汁，看去如碧波浮萍，配这‘芙蓉’，品相上倒是极好，味道也好，可是打的荠菜汁？”

　　小四儿见问，忙答：“是，客官好见识，的确是打的荠菜汁，这是我们东家的想法，我们大厨试了好几个晚上，才把口味调试的中正。”

　　子蕴听说这原是莫汶的发明创造，不由对莫汶更加高看一眼，想不到莫汶竟还有这个本事，每常从未听清平提起过，怎么这个莫汶，和魏宴口中的‘莫汶’竟不似一个人似的。

　　他端起那碗‘花果茶’送到唇边，垂下眼睑，低声问：“哦？你们东家竟还通些厨艺？”

　　小四儿见这公子自打进屋，便一副心如槁木的出家人模样，对啥都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心里早就没了底气，正抓心挠肝地琢磨着该怎样才能勾着这贵公子赞个“好”字出来，一听对方问起莫汶，心中大喜，忙不迭地夸口：“哎呀，说起我们东家啊，岂止是通些厨艺，这店里好些菜式，都是她帮着我们李师傅琢磨改良出来的。”

　　他又一指屋内陈设，喜滋滋道：“还有这店里的一桌一椅，一字一画，这壁灯、这桌屏盆景，都是她想出的样子，再找工匠们做出来的。还有我们小店的店名，门口那副对联，也都是我们这位女东家想出来的。她为人又仁义，又大方，真真是个巾帼英雄、脂粉堆里的女诸葛！”

　　吉昌被莫汶骂过，心里对莫汶总是存着芥蒂，一听小四儿这般夸奖莫汶，歪着鼻子“嗤”了一声：“就她？骂起人来倒的确够劲儿！不像个女诸葛，倒像是个女张飞！”

　　“欸——，不得胡言!”子蕴冲吉昌摆了摆手，沉下脸色斥了一声。

　　又笑着问小四儿：“既这样，掌柜的，可否麻烦您将东家夫人请出来，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她！”
　　......

　　莫汶正在后厨房里与老李商量后面的菜式。

　　小二端菜上桌后，便急匆匆回到厨房，对莫汶等人摇头叹气，表示外面这桌客人虽然人数少，但身份似乎相当高贵，很难搞定，老李第一道菜“芙蓉出水”未惊起任何水花，上桌便哑了火。

　　莫汶琢磨了片刻。

　　今儿准备的菜都是为了开业做准备、想要讨个好彩头的大菜硬菜，但明显货不对板，今天遇到的客人口味不是一般刁钻，恐怕寻常式样的高档菜难以入得了对方的眼。

　　她一咬牙，对李平道：“改菜单，把今天的菜都换成那日里我同你说过的个色小菜，鲢鱼三吃里的那两吃不要上了，东坡肉里多加白菊，竹笋汤换成毛桃龙骨汤......”

　　她这正与李平商议着，小四儿忽然也满面沮丧的掀帘进来。

　　他垂头丧气对莫汶道：“东家，今儿咱们怕是遇上高手了，李师傅的厨艺人家大概是看不上眼了！”

　　莫汶和李平、葛姨娘等人面面相觑，莫汶刚要问刚才外面发生何事，小四儿就又道：“不过，他倒是对东家您颇感兴趣，还让请您出去，说是有一事不明，想要问您！”

　　莫汶一愣。

　　葛姨娘一听就急了，跨前一步挡住莫汶，生气道：“什么叫做对姐姐感兴趣，姐姐是个女子，又已嫁做人妇，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莫汶拉了拉她，朝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妹妹莫急，我们打开大门做生意的，天下无不是的客人，他有要求，我们总是要想法子满足的。何况人家只是有事要问，并未提什么过分请求。”

　　她抬头看了小四儿一眼，想了想，忽然又一笑，道：“也罢，我便再去会他一会，若他真是个贵人，那于我们而言，也未准还正好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