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42、一百四十二、

　　魏晏的内书房离莫汶所居的院子不远，过两道穿堂，拐两个弯就到了。

　　这么晚了，院门口依然站着两个小厮守着大门，看见莫汶来了，忙垂头作揖。

　　莫汶对他们打了个手势，嘘了一声，小声问：“老爷可还在这里？”

　　一个小厮恭敬答：“老爷从外书房回来后便一直呆在这里，不曾出去过。”

　　莫汶点点头，悄声进了院子，推开了内书房的门。

　　书房里并未点明灯，只在烛台上燃了短短一截蜡烛，烛头上积了厚厚一层蜡油，显是许久未有人剪过烛花。昏黄跳跃的烛光将本就幽暗的屋子照得更加阴森。

　　闭目坐在书桌后的魏晏听到有人进了自己书房，微微张开眼睛，发现来者是莫汶，不由吃了一惊。

　　他撑着椅子扶手直起了身子，笑着问：“这么晚了，我以为你早就睡了，怎么却到我这里来了？我这也才一宿未去陪伴，娘子难道就想我了不成？”

　　魏晏虽然说着调侃的话，但声音却沙哑得很，也疲惫得很，莫汶心里一疼，也无心与他说这些个俏皮话，走过去轻轻摸了摸魏晏的额，将他的头揽在自己怀里。

　　她感受着怀中魏晏的身子渐渐软化下来，又紧紧反搂住自己，这才轻声问道：“说罢，京里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样为难？”

　　魏晏在她怀中又闷了片刻，才从她身上挣脱出来，把莫汶拉下来按坐在自己腿上。

　　他的下颌在莫汶头顶上摩挲，声音疲累而无力：“莫汶，我们走吧，天涯海角，山川江河，找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浪迹天涯去吧！”

　　莫汶心头一酸。

　　曾经，魏晏也跟自己提过，待此间事了，便带自己回归田园，去水乡，找一处修竹茂林的地方，盖小小几间草房，种几畦春韭、犁一垄稻田，再在竹篱旁栽上几丛菊花，他、她、还有小江儿，就他们三人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共度一生。

　　那时，魏晏的话语里虽然也有疲惫，却掩饰不住那股从心底深处汩汩冒出的欣然向往，那时，他们对这样的生活都充满希望。

　　可今日，魏晏此刻对远方的构想，听去却如此的无可奈何，如此的心灰意冷！

　　“究竟怎么了？”莫汶再次轻轻地问。

　　魏晏把头重新埋进了莫汶的怀中，闷闷地发出声音：“皇上要把小江儿接回宫里，他还要，还要把你也接进去！”

　　莫汶心跳停顿了半拍儿，顿时愣住了。

　　过了片时，她怔怔地问：“为何要将小江儿接回宫里？小江儿是你的孩子，他凭什么把他接……”

　　她话未问完，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得她刚穿越到大靖朝时，秋月就曾为她介绍过魏府情况，那时就说过，小江儿的身世成谜，是在外面养到四五岁时才给抱回到府里去的，且无人知道他的生母是谁。家里人都传小江儿是魏晏在外的私生子，只是生母身份太过低微，实在是不能纳回府里来，因此，连带着小江儿都只能搁在外面散养了几年。

　　当时莫汶就有些疑惑，若说小江儿的生母身份低微，那再低微也低不过柳姨娘去。柳姨娘是罪臣之女，自己又被罚没乐籍，且在魏晏寻到她之前已在教坊司做了一年左右的乐妓，就这样，魏晏也并未嫌弃，把她接回了府里。

　　因此当时她就有些猜测，觉得小江儿的生母并非是身份低微而不能进府，这其中定有其他缘故。

　　可她当时还未对魏晏动情，也并不关心小江儿，此猜测只在心头盘绕了两天，便丢开脑后，不去再想了。

　　今日听魏晏说，皇上要接小江儿回宫去，蓦然之间，脑海里一道电光火石划过，令她立时想通了什么。

　　“难道，难道，小江儿竟是当今皇上的孩子？”她惊疑不定地问。

　　然后感受到自己怀中的人轻轻点了点头，莫汶的心开始渐渐发凉。

　　“皇上要把小江儿接回宫里，是要恢复他的皇子之位？”

　　魏晏抬起头，瞅着莫汶，嗤笑了一声:“不，皇上怀疑小江儿可能是二皇子的骨肉，所以要接他回去查证此事！”

　　“啊？！那，那这，那小江儿回去岂非有生命之忧？”莫汶再度大惊，慌张地问。

　　魏晏冷笑了一声：“是。若他笃定小江儿是自己的孩子，怕是就会一直搁在我身边养着了。以小江儿的身份，回去也是尴尬，又会为人诟病，一个不慎还会成为大皇子、二皇子攻讦他的把柄，他如此精于算计，必不会让自己受人掣肘！只是如今有了这一层怀疑，他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便誓要将江儿接回去以作查证，却丝毫不会顾及江儿回去之后的窘迫处境！”

　　魏晏越说越激动，他代子蕴养了这么多年江儿，与江儿之间感情深厚。子蕴可以不顾念血肉亲情，可他魏晏却割舍不掉这份父子之情。

　　但，割舍不掉，却又能如何？！如今那个人身居高位，掌天下苍生，手握生杀大权，再也不是那年那月、在上京竹里馆中与自己把酒言欢、肝胆相照的三殿下子蕴了！

　　魏晏老早就晓得这个道理，他甚至还警戒过子峻不要逾越那道君臣之线，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这种深深的失落和无力。

　　“莫汶，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才能留住江儿，留住你？”魏晏再一次紧紧抱住莫汶，几乎是低吼般地相问。

　　莫汶这才想起，皇上他，不仅要把小江儿接回上京，还有她！皇上居然竟没有忘了她，竟然还想着把她也接回宫里。

　　她低落慌乱的心如同再被人重重投下一块巨石，被砸得剧痛难忍，瞬间又有些呼吸不畅，缩在魏晏怀中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颤着声音问：“我是魏府的夫人，我已为人妇多年，三殿下他，他，怎么能，怎么好……将我接进宫去？”

　　魏晏道：“明着说自是不能，但却正好借了小江儿要上京一事，嘱咐子峻指名由你护送小江儿去京里，这个借口可不就名正言顺了么！”

　　莫汶说不出话了，她与子蕴不过才见过两面，对他实在算不上了解。在她印象中，那还算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只是，她也依然记得，那日滂沱大雨里，子蕴向她投来的看似平淡却又严厉的眼神，还有他劝诫自己时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知道，一个能当上皇上的人，定然不是她看到的那样温和无害，只是，她也实在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如此卑鄙蛮横，竟然能干出夺人妻妾的丑事！

　　“那怎么办？老爷，我，我不想去京里，我不想离开你！”莫汶的声音里，不自觉带出一丝哭腔。

　　自穿越来大靖朝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到恐惧。她一直在魏晏的羽翼下，被保护的很好，都忘记了这是一个君权至上的朝代，而如她这等小人物，其实并没有比路边的小商小贩强上多少，在君权面前，一样如同蝼蚁不能反抗！

　　魏晏也同样心如刀割！他同样未想到，他曾经压在心底的隐忧，竟有一天真会成为现实！此前他还一直安慰自己：子蕴是个成大事的，成大事者必不会纠缠于儿女私情，即使他对莫汶有好感，那又如何？自己助他登上龙椅，又助他安抚住郭太后，倾尽自己所有，也未曾向他索取一分半钱，他不会这样恩将仇报、需索无度的！

　　可，谁知，他还是不肯放过莫汶，不肯放过自己！

　　心中的愤怒渐渐化作一丝冷笑，爬上了他苍白的嘴角，他眼底的光寒如冰雪，双手捧起挚爱之人的两颊，冷冷道：“不要怕！既然他要叫你护送小江儿去上京，你们一个女子、一个稚童，路上辛苦，难保不出岔子，自得由我这个当家的陪着一起去的才好！待到了上京，我也要陪你们一同面见皇上。我们相识一场，也许久没有见了，我也，甚是想念皇上了。想必，皇上不会连赏个脸见我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吧！”

　　莫汶凝视着魏晏，魏晏的脸上悲愤与坚定交织在一起，让他一向平静无波的面容熠熠生辉。

　　她看了许久，也跟着点了点头：“甚好，我们一家三口一同去见皇上，若能还归江南，便三个人一起还；若不能，那便三个人一起死就是了！”

　　魏晏笑了，他就是喜爱这样的莫汶，无论她姓甚名谁，无论她是不是莫汶，无论她来自何处曾为何人，她既叫莫汶，他也就从不相问。因为他知道，她的心在自己这里，她的心是那般勇敢坚毅，生要与自己同寝，死要与自己同穴！

　　大丈夫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魏家的大仇已报，自己除了莫汶也再无甚牵挂，那便一起回上京去！就算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