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商夫人擅绩效》司晨守夜

11、十一、

　　葛姨娘果然是个行动派。

　　自那日在明萃堂中，夫人对她的裁员计划表示鼎力支持、全力配合后，她就像一口气吃了五盒蚁力神一般，信心满满、干劲十足，从隔日的卯时起，便召齐各部门头头脑脑，公布裁员计划，统计人员信息，征集减员方案。

　　每日都从卯时研讨至酉时，一连数日，熬得那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管事婆子们个个脸色蜡黄，走路打晃。

　　但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确定方案。

　　魏府，在魏老爷子在世时便已是江南一带的豪商巨贾，虽曾一时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魏老太爷和老夫人怜贫恤下，从不苛待下人，仆人们感念老爷子的恩德，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几个人弃主离去。

　　待到魏晏继承家业，一番忍辱负重、苦心经营，终于又重塑了魏家辉煌，还举家迁到了上京。

　　有一些年老的仆人，不愿离开江南的，便留下来看守老宅，而其他壮年仆从几乎全家都跟着来了上京。

　　魏晏感念这些仆从的忠心，不但给大伙加了月银，还花了大笔银钱，在魏府所在的猫儿胡同四周，置了大片民宅，赏给有头脸的管事、婆子、或拖家带口的得力下属。

　　这当中，家生奴才自不必说，生下来的孩子到了年龄便送到府里学着服侍主子，或送到铺子上打打下手，做个学徒。

　　便是外头买来的奴才，见魏府待遇颇好，也愿意私下里打点关系，将自家孩子送到府里谋份差事。

　　几年下来，魏府上上下下，裙带缠绕，盘根错节。连厨房上烧火劈柴的粗使小丫头，都有可能是东便门首饰铺里的二掌柜的三姨母的表侄子的大堂兄的四闺女。

　　因此，当葛姨娘与众管家婆子商议该如何裁汰冗员时，遭到了她上任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巨大阻碍。
　　……

　　库房上的张婆子愁苦道：“姨娘，不是我们库上成心要您为难，可府里衣料、器皿、药材、摆件杂物，大大小小六七个库，我们统共就二十来个人，您还要再减去几人，且要减去的还是正得用的几名大丫鬟，这，这……，若是因为小丫头们行事不周全，或是人手不够轮替上出现空缺，导致库上走了水，或失了窃，可怎生是好？”

　　张嬷嬷年纪不大，面相却老，一脸的皱纹，此刻都纠结在一起，三角眼上纠结的眉毛像两条缠在一起正□□的青蛇一般，看得本就心烦的葛姨娘更加意燥。

　　她摁着嘴角新窜出的火疮，含糊不清道：“哪那么啰嗦！府里的库房本就不大，统共六个库，每个库安三个人手也不过需要十八个人，再加上你这个总管嬷嬷，尽够了！何况你手下那些个大丫头，仗着进府时间久了，做事也皮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月竟有小一旬在请假！”

　　说到这里，葛姨娘又想起一事，皱眉道：“还有你们管金银器皿库的那个大丫鬟，叫什么绿萍的，上次在西院角门那儿，见她和外院的一个小厮有说有笑，手脚不清的！”

　　她干咽了一下口水，冷哼一声：“女孩子年纪大了，做事不见有什么长进，外路心思倒多，不如趁早放出去，免得闹出什么丑事，连累了内院主子的名声！”

　　张嬷嬷被噎得顿了一下，老脸通红，偷眼撇了一下站在自己斜前方的厨房管事刘嬷嬷，心里暗自叫苦。

　　绿萍是刘嬷嬷的表侄女，当初自己也是收了刘嬷嬷一大袋子的关外进来的口蘑、十斤上等粳米、两只肥鸭和一篓新鲜的大雁蛋，这才收了绿萍进来管器皿库。

　　器皿库是个清水衙门，但责任重大，因此月银也高，且看库的人手也多，活计轻省，是个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差事。绿萍不但不会累到，还能省出时间来做些针线帮补家里。

　　只是这丫鬟长得出挑，性子又轻浮，总跟外院的一些小厮首尾不清，终于还是让葛姨娘注意到了。

　　张嬷嬷拿人手短，只得硬着头皮为绿萍辩解：“那日当是凑巧了，这丫头平日里行事还是稳妥的，库上也得亏有她这么个大丫鬟辖制着，底下的小丫头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葛姨娘不耐烦：“那就留着她，把器皿库上的另一个丫鬟，叫什么晓秋的，给放了吧！”

　　“啊，这，这不可！”张嬷嬷立刻急了，沧桑的老脸上又多挤出了三道褶。

　　绿萍是刘嬷嬷的表侄女，而这晓秋却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宁可走了绿萍，也不能放了晓秋。

　　厨房管事的刘嬷嬷知道这中间关窍，一见张嬷嬷急得粗脸上都爆出了青筋，连忙上前帮着解围：

　　“姨娘，这晓秋姑娘可不能放！她管着的那些器皿都是金贵物件儿，专在主子们宴客时用的，什么果儿用什么碗儿，什么菜肴用什么盘儿，摆出来才好看，晓秋姑娘最清楚这些首尾，连我们厨房上，有时还要请教她才行！”

　　葛姨娘愈加烦躁，一拍黑漆嵌螺钿浮雕山水的小炕几，怒道：“这个不能放，那个也不能走，那你们说，应该放谁出去！”

　　这种得罪人的话，这些个油精油精的老妈子们自然不会主动去说，当下都微微垂首，一改刚才争辩时的伶嘴俐舌，全都闭嘴不言。

　　葛姨娘被这些管家婆子们气得眼皮直跳，待要再次开骂，突然自己的心腹丫头紫菱匆匆掀帘进屋，伏在她耳边一番耳语。

　　葛姨娘脸色立时又变了，从刚才的铁青变成一片紫黑，咬牙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拿她的芙蓉阁开刀呢，她竟先跑到夫人那里去告状！”
　　……

　　葛姨娘带着自己的两个心腹大丫鬟紫菱和湘绣，并几个小丫头，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奔向明萃堂。

　　明萃堂正房里，莫汶正懒懒歪在贵妃榻上，用一柄小巧精致的银耳勺轻轻挖着耳眼儿。

　　柳姨娘坐在她面前，声音细细弱弱地抱怨：“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老爷大恩大德，将我接到这个家里。且我来时只有我自己，身边并无一个体己人。可，”

　　她忧愁地低了低头，复又抬起，眉眼蹙着一道轻愁：“葛姐姐这回下决心要裁减内院人手，我自是不敢有异议！可内宅这几个院子，您和明月姐姐都有自己的陪嫁丫头，葛姐姐身边的紫凌、湘绣又都还小，尚不到配人的年龄。”

　　“数来数去，就属我们芙蓉阁中的大丫鬟多，且又都不是我的陪嫁。这裁减人手，最后减来减去，可不就只我们芙蓉阁首当其冲！”

　　她说着说着，酝酿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用罗帕轻轻拭去：“姐姐，葛姐姐这么做，莫不成是因为我身世卑微，嫌弃了我，特意冲着我来的？！”

　　莫汶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葛姐姐董明珠一般的人物，心里八成只有工作、结果、事业、成就……，吃喝拉撒睡连上你老爷都未必进得了她心里，何况区区一个教坊司出身的你！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不过，一向在人前示弱的柳姨娘竟然在这次裁员中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一点倒让莫汶十分诧异。

　　莫汶自己是带着嫁妆进的魏府，虽然这嫁妆比起自己的长姐来缩水了一半，但莫家是京中四大皇商之首，缩水了一半的嫁妆也够普通老百姓吓上好几跳了。

　　所以莫汶的原身，虽然脑残，但对待下人却并不抠门。

　　明萃堂中的丫鬟们，不管是从莫家跟过来的，还是原先便在魏家伺候的，都得过主子的恩惠，一心向着莫汶，上上下下，铁板一块。

　　同理，马姨娘娘家也并不穷酸，她自己的私房钱也不少，平日里也没少打赏下人，她的静思斋里，大多数下人也都被收买成她自己的人。

　　唯独柳姨娘，只守着月例过活，名下既没什么铺面田地，在府里也不管家也不理事。

　　无权，便无钱，她虽有老爷的宠爱，但老爷最多也就赏她些簪钿钗环，又不是去红袖招找头牌，还得按钟点结算。所以，柳姨娘反是几人中过得最清贫寒酸的一位。

　　手头紧，自然就没能力收买人心。莫汶还以为，她是最不在乎自己的下人是否被裁换掉的呢！

　　（柳姨娘心道：我是腹内痛，心内苦！你们哪知道我的烦难。

　　老爷宿在我这里时，连小手都不给摸一下，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们虽然不知，可日子久了，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如何看不出端倪。好在石榴本就是老爷的人，另外的两个丫头又怕传扬出去被人笑话，连带自己也跟着被人轻贱，都缄默不语。

　　可要是换了新人来……）

　　莫汶明眸在眼中微微一转，懒洋洋安慰道：“可芸妹妹不必忧心，葛妹妹此举也不过是为着府里人手实在太过臃冗之故。人多，费了银钱事小，就怕人浮于事，权责难分，遇事更容易推诿。”

　　“所以，裁减人手势在必行，至于这当中如何调度安排，我想，葛妹妹素日里并不是行事偏狭、公私不分之人，她定会有妥当的安排的。”

　　说罢，见柳可芸仍紧缩着眉头，满脸失望，便低头扯平衣襟上的褶皱，不经意般地又加了一句：“自然，若她行事中若果有让可芸妹妹委屈的地方，妹妹也尽可来找我说，我毕竟是夫人，若真不公，我自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柳可芸还是心有不甘，抿了抿唇，待要再言，便听得门外有小丫鬟通传：“葛姨娘求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早放出来一章，(*^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