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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杨雄辉出生在南方农村,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是一家人挤在矮矮的石头房里,房子不大,只有卧室和客厅,灶台就建在客厅的一脚,连着那块被熏得炭黑的天花板就是厨房了,挨着边上摆了四方桌和小板凳的地方是吃饭会客的客厅。
      那时候村里人们都没啥钱,家家除了务农和外出打工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发财头路。就是太穷了,所以他们这辈的孩子能读上书就顶奢侈了,几块钱的学费都拿得非常困难,杨雄辉十三岁时候才在上小学三年级,当时一起上学的村里孩子也才没几个,李国栋就是他住的那片儿唯一能一起上下学的伙伴。
      三年级下学期刚开学,杨雄辉走在放学路上,正赶着李国栋歪歪扭扭的担着水往田里走,水顺着李国栋走过的路溢出来洒了一地,一条原本清爽的土路因为他的经过而变得泥泞起来。
      “你今天怎么就没来上学?先生课上说你了!说我们两家住的近让我来问问你怎么没来上课。”杨雄辉跑上前挡在李国栋面前问道。
      李国栋把担着的两小半桶水搁在田边,找了一个杂草长不是特别高的地儿蹲了下来,扭了扭酸疼的肩膀,眼神望向对面不远处的一片池塘,努努嘴:
      “天太冷了,我小弟国亮前几天贪玩给冻死在那池塘里了,阿爸买了棺材埋了他,说家里没钱供我上学了,只能先供我阿哥上。我和阿姊在家帮阿爸阿姆做农活和照看国梁,不去上学了。”
      “那你来找我玩吗?”杨雄辉说。
      “没闲,我现得去浇水了。”他答。
      杨雄辉看着李国栋站起来随意的拍两下屁股,摆好扁担蹲下来担起水晃悠悠的走进田里,身上套着他大哥穿过的粗布上衣和短裤,上衣后背那块布已经被磨得薄又透明,虽然担着水的那边袖子卷到肩上垫着扁担,但看着还是觉得很沉还磨得慌。
      杨雄辉还没踏进家门就喊上两嗓子阿姆。农村孩子都习惯进门前先喊母亲,因为父亲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不见得在家几回。杨雄辉母亲从灶台后面伸出头来,头发上还粘着一两片烧火用的干地瓜梗叶子,走到灶台前掀起锅盖,拿起大勺搅拌了两下,汤多米少,飘着几块地瓜,早就煮开了。
      “去去!你阿爸回来了,在瘄边头看人打牌,叫他回来吃饭了!”她语气里特别兴奋。
      杨父是采石人,皮肤在山里晒得黑亮,要是出点汗再站在太阳下,活像现在电视里餐桌上经常出现的卤得油光发亮的鸭子。他的眼睛里总透着精明的光,眸子是棕灰色的,采石干了好几年后眼睛就这样了,什么原理也没能搞清楚,但只要被这双眼睛盯上就浑身都不爽快,比如此刻杨父就在用那双眼睛死盯着杨雄辉:
      “吃饭吃快点,阿大都吃完出去溜了,你再吃得慢吞吞的,等天黑了,蚊子来了有你受的。”杨父用筷子尖敲敲饭碗,眼神示意他赶紧吃。
      杨雄辉没敢应声,点点头用筷子搅了搅冒热气的汤水,咕噜咕噜两下就喝下去大半碗。这一碗稀饭,就着切碎的一小碟腌菜,吃完两泡尿的功夫就要饿得他前胸贴后背,不过按当时的条件,穷且孩子多,能吃上一口饭已经是父母疼爱的极限了。
      就在杨雄辉洗碗的当儿,村子里躁动起来,哭啊喊啊的,这个年纪的小孩都皮,就一心想去看看热闹,不管碗筷洗没洗干净,沥了沥水就摆门口的石板上晾了,赤着脚就往声音方向奔。
      在他走到李国栋家门口时,就确定了声响是李国栋家发出来的。李国栋家的大门已经蒙了块黑布,里面是哭闹声和人群说话声。杨雄辉心想他不是说前几天李国亮去世埋了吗?怎么还蒙起了黑布?
      他揭开黑布一角进去,小小的客厅挤满了十多个大人。暖黄色灯泡昏暗得都看不清有谁,人群中央搭着一张由两条长板凳架着几根木板组成的「床」,李国栋的母亲就躺在上面,盖了条红色薄毯,从头盖到脚脖子,露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李国栋母亲的头前面放了一碗半生不熟的饭,饭上搭了一把瓷勺儿,边上点着蜡烛,习俗说是「引魂灯」,要燃到尸体搬进棺材里,期间火不能灭,怕亲人魂魄迷路,头七找不着家,为魂魄引一个回家的方向。
      杨雄辉是被他母亲扯回家的,当时他在国栋家里夹在人群中看着国栋哭得脸颊通红,哽咽得直抽抽,但又没有哭出声音来。瘦小李国栋看起来太悲伤了,眼眶里盛着泪水反映蜡烛的光,更显得单薄可怜。一定是人类的共情在作祟,害他也鼻子发酸得站住脚,原地不动的看愣了。
      直到他母亲掐着他的手臂把他扯出来,满脸的怒容:
      “阿术婆说了,你生肖和国栋妈对冲!你不能进去看,给我回家去,出殡前不许来这一片走动,知道了吗?”她把杨雄辉往家的方向推搡了一下,摆摆手让他走。
      农村对这些就是忌讳的,杨雄辉也一连三天都避开李国栋家走,倒是他脑海里一直到现在都有时会浮现昏黄灯光和蜡烛光交织下李国栋那张道道泪痕的脸。
      南方的夏季特别的长,从四月底开始,一直到十一月初都算是夏季,因为对杨雄辉来说能穿短袖日子都能归到夏季里。在这个夏季里杨雄辉上了四年级,也在这个夏季里晒得和他父亲一般黝黑发亮。
      李国栋从他母亲去世后杨雄辉就鲜少见过他,上一次见他还是暑假农忙的时候,雄辉母亲喊上他来帮摘花生、晒花生。
      当时李国栋十七岁的姐姐已经住到父辈定的娃娃亲对象家里去了,大哥在上中学,小弟弟才八岁,父亲一个人拉扯他们几个孩子还得养七十几岁的老母,着实吃力得厉害,所以杨母会喊他来到家里帮忙几天,给口饭吃。
      “天太热了,我们吃冰棍去吧!”杨雄辉把手上的花生梗往边上一丢。
      “哪来的钱吃冰棍啊,再说我这捆花生没摘完,你阿姆不给我饭吃了。”李国栋给杨雄辉看他身后堆着的花生梗。
      “我阿姆现在是你头家,我是你头家的儿子,请你吃个冰棍我阿姆会不让吗?”
      杨雄辉嬉笑着拉起李国栋和他弟弟李国梁一齐往村里的西广场跑,西广场的小卖部门口总会坐着两三个得闲的大人,话家长里短。杨雄辉遇着也不问声好,就着急忙慌向捂着棉被的冰桶跑,拿出三根酸梅冰棍,把棉被又给捂好,往老板掌心里放下他攒了一个学期的一张一角钱,小心翼翼地收好老板找的一分钱硬币,拉着李国栋俩兄弟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坐下,开始舔冰棍。
      “国栋,我有句话来问你。”包着绿色花巾的妇人拉住李国栋,“你阿姆是自己吊死的吧?”
      “不知道。”李国栋听了眼框有点红,但语气很倔。
      “婶子听人家说,你阿姆出街买东西,路上遇着一户人家在烧一条家里人上吊没死成的绳子,回来告诉你阿嫲,你阿嫲没去还神,当晚就吊死鬼附身,吊死在梁上啦?唉,你小弟也是被水鬼拉了去!不消说怕是祖宗辈是缺了大功德,才这样哟!”绿花巾的婶子佯装没听出李国栋语气里的不悦,接着嘴不停歇的讲。
      “关你什么事!在这里胡说八道。”李国栋把半截冰棍一摔,摔到妇人脚边,冰棍砸在土地上裂开,跳起些冰碴落在妇人的塑料拖鞋缝隙里。还没等杨雄辉反应过来,李国栋已经拉起李国梁跑了,杨雄辉也连忙跟上,耳边还传来骂声:“天知道你阿姆怎么死的!没有母亲教养就变成了这样!谁克死也不一定!短命的鬼!”妇人嗓门特别大,生怕李国栋听不见似的吼。
      杨雄辉跟着李国栋跑回他家,李国梁在门口矮竹凳上坐着舔那根冰棍的木棒,他走进屋里就看到国栋坐在客厅里。
      “你没事情吧?你别管别人说什么。”杨雄辉说着拉一条竹凳坐下,还不忘舔两下手中的冰棍。
      “你懂什么?嘴上说别管别人说什么,你心里不爽快能装得了?”李国栋撇嘴。
      “那你也没招啊,不然你点柱香求你老母把她们都拖了去?”杨雄辉笑看他。
      “……”李国栋也笑了,瞪了瞪杨雄辉:“滚开!别tm烦!”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这样,好的没学到,父辈们口粗话一学一个精准。
      “我说真的,你老母过世了,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年头生你年尾生,怎么着也是称得上一声「阿哥」吧。”
      “滚吧!现在就想养你爸我?别肖想了,等你赚大钱再来想着怎么孝敬我吧!”李国栋笑。
      “哎?你说的啊,我赚了钱我就把养的肥咚咚的,坐着等!”杨雄辉说得胸有成竹。
      “你到时候不养我你就是狗!”李国栋笑得很欢,拉杨雄辉起身:“等不到你赚钱养我了!现在你爸我就要去你家吃闲饭了!”

      农忙结束后杨雄辉就没再见过李国栋,去他家他也总不在,李爸告诉杨雄辉,李国栋姐夫给他找了个工来做,没空回家里来了。
      杨雄辉读的小学是五年制的,毕业后就去了镇上的学校读中学。在学校住宿生活中,他印象最深的事就是那几年提上宿舍楼的水,当时没现在这样的抽水设备,生活用水要一桶桶的自己拎上去,所以楼道里总是湿答答的,又很潮,空气都是湿凉带着霉味的。他每次抬水都装得太满,走路晃荡晃荡看水往外溢,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想起李国栋担水的背影,又小又单薄,不知道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十七岁那年,听说李国栋的娃娃亲被退了婚,女方嫌他家太穷了,死活不肯嫁他,嫁给了镇上一户养猪的屠夫。后来听说那屠夫性格暴戾,酒后就打骂她,活得并不如意,也许她也会在被男人打骂后,后悔曾经退婚这事吧。
      说到娃娃亲,杨雄辉也有过,是杨雄辉的阿嬷瞧上的,那个女孩当时七八岁,杨雄辉阿嬷看她脸蛋圆圆的,刘海扎个朝天辫,就喜欢,要招来给杨雄辉做媳妇。可惜女孩命不好,第二年半夜上厕所时候掉进粪坑,捞上来时候口鼻全是屎尿,早就断了气,娃娃亲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十八岁中学毕业后杨雄辉就没再读书,一是他也没心思,二是当时杨雄辉阿嬷哭着喊着要他去当兵,说他要是不去当兵就一头撞死给他看。结果体检时因为雄辉年少无知曾经在手臂上刻了自己的名字,留了面积很大的一块疤,疤痕是白色的,到现在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出杨雄辉三个大字。
      征兵体检失败后杨雄辉在家呆了半个多月,虽然初中学历,但要是出远门,杨雄辉还是瞎鸭子一个,半个文盲,没什么头路可以找工作。杨父终于看不下去儿子的游手好闲,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说给他读书的钱扔海里都能听声响,要他赶紧收拾东西上邻镇跟阿大一起挣钱。
      阿大是杨雄辉大哥杨耀辉,他当时在邻镇干泥瓦工赚得不错,第二天他就上了去邻镇的车跟着进了工地。
      开顶货车进工地都要弯弯曲曲好一通绕,这个在山脚下的工地几乎是要与世隔绝。地是偏僻,工人倒不少,数来也有几十个。
      白天在挖土打地基,晚上便结伴回不远处的那几间平房,房子老旧高危,墙上开了两个正方形的口子算作窗子,连窗框和玻璃都没有,通风倒是很好,当然雨来时,也给淋了个畅快。每个房间里都有十来个人,大家随意扯块席子铺开就能睡人,边上靠着墙的地方堆了些用塑料布包裹的随身行李。晚上睡着时,老旧天花板不时会在某个地方落两寸土来,导致每天醒来都覆一脸尘土,灰扑扑的。
      杨雄辉一干两个月,酷暑难耐,每日脱去上衣做工,烈日把人晒得活脱了一层皮,背上总是又刺又辣,晚上睡觉时多是蚊虫叮咬,没有风的夜晚里热得连人带席子都仿佛要起火。
      身体在受苦的时候,精神上的空虚总是愈发难挨。唯一能慰藉杨雄辉的,是每月农历十五到手的三百四十块钱。一天工十五块钱,每天凌晨五点干到下午七点,一个月有个两天的休息时间,再扣八十块钱的伙食费,余下全部就是到手的工钱了。他对这个薪资非常满意,也能养起家了。
      打好地基填完水泥,恰逢八月十五中秋节,工头老陈放工人一日假期。那是杨雄辉这辈子睡得最狠的一觉,生生从晚上睡到天黑成灰蓝色才被工头的儿子陈文成晃醒。
      “阿辉!拿一百元钱借我用来!下个月我发工资就还给你!”
      “啊?”杨雄辉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
      “一百元钱啊,借我,行不行啊?”
      “不是刚发的工钱?你没钱了?”
      “还别人了啊!上个月借的这个月还,这个月有这个月的花销。快快!起来起来,都七点三刻了,我搞到了两张迪斯科舞厅门票,还找隔壁屋的光头借了摩托车,你带上钱,我带你去!走走!”
      陈文成依依不饶地把杨雄辉拉起来,杨雄辉看外面的天还没黑全,转头看向兴致勃勃的陈文成;他穿了一件米白色条纹polo杉,把领子立起来,下身穿了一条喇叭裤和一双圆头皮鞋,这是当下最时兴的行头了。
      “去哪的舞厅?”杨雄辉在塑料布下的行李堆里翻找着属于他的东西。
      “问这么多干嘛,阿哥带你去的,肯定都是好地方啊!是不是?”陈文成拉了拉立领,一脸骄傲。
      杨雄辉扯出一件哥哥杨耀辉给的上衣,藏青色的短袖,胶印了几个英文字母,时间太久了,上面的胶印字母都开始脱落、开裂,显得和他一样陈旧寒酸。
      “我靠,你就穿这样啊?这样我怎么带你出去帅啊?骑摩托车哎?!多拉风啊!就你这打扮,风都吹不起来!”陈文成一脸嫌弃的打量着他。
      “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阿大刚给我的,老子我还没穿过!”杨雄辉语气里尽是不服气的,说是旧衣裳,可是还很好穿,他都不舍得拿来做工的时候穿。
      陈文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邋遢模样,跑回住的平房里,不一会儿回来了,手上拿了一件和他身上差不多款式的polo杉,还有一条牛仔喇叭裤,他一起塞给了杨雄辉,看他换上。感叹道: “要不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样才有个人样啊!走!阿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摩托车开得飞快,伴随着扬起的尘土,在泥土地上轧出一道长长的车轮印。风在杨雄辉耳边飕飕的,他听不见陈文成在嘟囔些什么,固执对着迎面的风张开嘴大声的吼了一路:“啊——”
      陈文成把车开进一条繁华的街道,这条街道是不远处的橡胶厂带来的,原本冷清得像荒漠一样,几百个工人的到来催生了不少摊贩,现在俨然称得上是这个市最繁华的区域。人们熙来攘往的,挤的水泄不通,陈文成把车朝招牌灯光最亮的一栋建筑开去,建筑外层装饰了好几串彩色灯串,上面镶的红色灯牌写着:风暴舞厅。
      舞厅里灯光炫目,音乐声轰得人耳鸣,男男女女挤在一块像触电一样舞蹈着,令人亢奋。陈文成找了一块小圆桌,要了两瓶冰啤酒,便开始用狩猎的眼神搜寻人群中合眼缘的“猎物”。杨雄辉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晚上不敢走动,直到散场,他还守着那块圆桌寸步不离。
      散场后和陈文成走出舞厅时估摸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杨雄辉想赶紧回到工地,一心挂记着明天还要早起给水泥浇水。走到停摩托车处时,旁边的黑暗处一阵骚乱。
      “他妈的!喝了老子一瓶香槟,一摸比我还硬!他妈的!出来装什么女人?干!”角落里的男声愤怒异常,一边说一边踹地上的人,地上的人穿着一件花衬衫和西装裤,一头中长发披散着盖住了脸,看上去像是位瘦弱的女性。
      “操!”陈文成生平最看不得别人打女人,他的工头老爸就经常喝醉了打他母亲,好几次陈文成都和他醉酒老爸干起了架。陈文成冲上去和男人扭打在了一起,两个人一边打一边互相咒骂。杨雄辉走上前把地上的女性扶起来,她捂着被狠踹的小腹,止不住的咳。而她抬头的瞬间,杨雄辉愣住了。
      这张脸,是李国栋的脸。
      “国……国栋?”他惊诧得话都说不利索。
      这位“女郎”也惊诧的望着他,脸上带着些许难堪的神色:“阿辉……?”
      “你怎么穿成这样?”杨雄辉皱着眉指了指他身上的花衬衫,当然也没忽略他有“弧度”的身姿。
      李国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颤巍巍的扶墙起身。他脚上踩着一双女士低跟皮鞋,还斜挎了一个黑色皮包,光从外形上,已经觉得他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他迈开腿要走,又感觉到吃痛,一个踉跄往前跌,刚打完架的陈文成带着脸上挂的彩,身手敏捷的抢在杨雄辉前头一把捞住要栽下去的李国栋。
      “他妈的!怎么打得这样狠?”陈文成恨恨地说,一边摩挲着李国栋的手。“小妹妹这手瘦的啊!哎?怎么手掌这么些老茧,吃了很多苦吧?”
      这样老旧的把妹路数连杨雄辉都觉得没眼看,亏陈文成还说的出口。他上前扯了扯李国栋的袖子,示意他到路边的长凳上坐下休息。李国栋推开陈文成,伸过手来搭杨雄辉的肩膀,杨雄辉后脖颈上那些因为燥热生汗长的痱子,在一瞬间都突然发起痒来。
      看他俩并排坐下,陈文成跨上摩托车无所事事地抽起烟来,一脸‘兄弟我懂你’的神态打手势让杨雄辉随意,不用在乎他。
      沉默良久,杨雄辉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这样打扮?这个衬衫,皮鞋,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看着李国栋的模样,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阿辉,我……我好像是喜欢男人。”李国栋的头一直都没有抬起来过。
      “……”杨雄辉沉默,好像那瓶冰啤酒的酒精才开始发挥作用,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起来。男人还可以喜欢男人吗?他怀疑自己耳朵进了水。
      “我知道你一定是给吓到了,你一定不理解。可是……我也不理解,我知道女人是可以爱男人的,所以我借来这身装扮,想看看我是不是也能够去爱男人……”他说话越来越小声,越发没有底气。
      “男人怎么可以喜欢男人?男人怎么可以去做女人?男人怎么会爱上一个扮成女人的男人?!”杨雄辉有些怒了,在他听来,李国栋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拱火。
      “可我……想要男人来爱我的话,我该怎么做?能怎么做?”李国栋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你他妈改啊!纠正过来!穿得不男不女,鬼见了都要躲两尺远,别说人来爱你了,人打你都是轻的。”
      ……
      后面李国栋再说了些什么杨雄辉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真被那瓶啤酒醉懵了,但他却记得那天返程的风,大得好像一个个巴掌,不停的拍在他脸上,而停留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的,不是风声,不是摩托车声,而是李国栋的那句:
      “阿辉……我好像是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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