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忘峰上难坐忘》泉鱼泉鱼泉鱼泉

55、第五十五章：日思夜梦终成灰

　　正当此刻，明教中一个稚嫩的女童叫了声：“母…..”，岂料后面的字还未出来，便立时断绝，原来是被人死死捂住了口。这女童却是杨不悔，捂住不悔之口不许她言语的人便是韦一笑。

　　不错，这少年正是男扮女装的纪晓芙。她在密道之中被心魔泛滥的成昆追杀，好不容易脱了险境，却在这弯弯曲曲、九曲回肠的秘道中困了许久，赶到圣火殿时，刚好看到杨逍与灭绝、殷梨亭缠斗在一起。纪晓芙不知杨逍受伤，只道依着杨逍平日里的本事，定能胜得了这二人，又见明教众人各个瘫倒在地，似乎是武功全失，便一心思量如何令双方罢斗，解救得众人。忽见杨逍竟然不支倒地，不由得心神大乱，顾不得许多，扯下衣角蒙住口鼻，便挺剑而出。

　　晓芙这一露相，周颠心虚不已，偷看了一眼韦一笑同四散人，正巧撞上他们的目光，各人眼神交流之下，心绪流转，均是又感激、又惭愧。周颠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要出口道谢，刚说了“多谢”二字，就被韦一笑一声大大的咳嗽打断了，周颠扭过头去看时，韦一笑的手死死地捂住杨不悔，又见四散人直冲他摆手使眼色，心中便明白了一二：情势如此危急，大家伙儿越不知道纪女侠的身份，便越能保得住她的性命。念及于此，便把剩下的言语吞进了肚里，满心盘算着如何才能帮这丫头脱了困境。

　　正教众人一瞧，便有认得的人悄声道：“这不是峨嵋派失踪了纪晓芙女侠吗？”
　　“看着眉眼儿，像！”
　　“胡说！纪女侠一向光明正大，怎肯与魔教妖人同流合污？！”
　　“兄台有所不知，这女子失去踪迹已久，有人说正是被那杨逍淫贼掳去了……”
　　“竟有这等事？！”

　　大家正自猜测，便见峨嵋派首徒丁敏君挺剑出阵，高声叫道：“纪晓芙！你身为峨嵋派弟子，竟敢护卫魔教，欺师灭祖！今日须结果了你！”言罢即刻颤动剑剑尖，要取纪晓芙的性命，刚刚出剑，却“当啷”一声，与另一长剑相击，定睛一看时，竟然是小师妹贝锦仪，不由得怒道：“贝锦仪！你也要欺师灭祖吗？！”，不料贝锦仪并不撤回长剑，竟然不动声色开口道：“师姐如此激愤，是要代师父行事吗？”。这小师妹平日里乖巧懂事，不知这时候犯了什么混，竟敢与大师姐出手相抗！还说出这般噎人的话来！丁敏君一时间没个防备，竟是呆住了。

　　灭绝师太道：“敏君，敏仪，你们且退下。师父自有分较。”原来灭绝师太素知丁敏君的功夫本就与纪晓芙相差甚远，此时出手，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便如此一说，权当护一护大徒弟的面子。丁敏君听师父如此说了，只得恨恨收起兵刃，狠劲儿用眼光剜了一下贝敏仪后便回到原位。

　　晓芙中了灭绝一掌，腹胁剧痛不止，站立不起，耳听得灭绝道：“晓芙，你倒反师门，襄助魔教，是也不是？”

　　“弟子……弟子......”晓芙痛愧交加，不知如何自处，泪如雨下。
　　“芙妹……芙妹……”殷梨亭呆了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奔到晓芙面前，捏住她的肩膀拥入怀中，喃喃失神道：“芙妹……芙妹…..六哥日思夜想……”

　　殷梨亭激动之下用尽了浑身力气，似是要把晓芙嵌入他的骨头一般。晓芙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觉得脖颈中热泪滚滚，沾湿了她的衣裳。殷梨亭越拥越紧，扯动了晓芙伤处，晓芙吃痛，哼了一声，殷梨亭赶忙松开了她，慌乱地掏出一瓶武当派的治伤灵药，哗啦啦倒出一把，数也不数，就塞进了晓芙嘴里：“芙妹……芙妹……这是师父炼的治伤灵药，快吃了它，就不痛了……”。

　　晓芙本就对殷梨亭心怀愧疚，见他如此关心，不好就辞，便把口中的药丸都吞入腹中。殷梨亭见她乖乖吃了药，心中料定晓芙定然是被杨逍这个魔教妖人拿住了什么把柄，这才不得不听命于他，念及此处，怒从心起，拔出短剑，便朝晕厥在地的杨逍当胸刺去！

　　却不料还未触及杨逍衣衫，便被灭绝师太一脚踢中手腕，殷梨亭心神大乱间，这一刺都是蛮劲，被灭绝师太巧劲儿一带，短剑登时脱手，又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殷梨亭心有不甘，起身吼道：“匕首！匕首呢？！我的匕首呢？！”

　　贝锦仪将脚下的匕首拾起，缓缓走到殷梨亭面前，双目含泪道：“六哥……你……别”

　　“贝师妹！多谢！”殷梨亭道了声多谢，伸手去取匕首，却不料竟没取回来。殷梨亭发狠去夺，不料贝锦仪十根葱指死死捉住刀刃，竟然死不松手，眼见着血珠子一滴一滴练成了串，像点点的泪珠，滚落在了地上。

　　殷梨亭一惊，忙松了手，混沌中透出了一点光，心中闪过几许疑虑、几许心疼，忙扯下衣角，为贝锦仪裹手，一面裹手一面道：“贝师妹…..你这…..你这又是……何苦……”伤处裹好，却听见灭绝师太朗声对正教众人道：

　　“灭绝教徒不慎，令武林蒙羞！这位蒙面少年便是峨嵋派第四代弟子纪晓芙。其与魔教妖邪勾结，罪无可赦！为保峨嵋派郭襄祖师声誉，今日诸位做个见证，峨嵋派便在此地清理门户！”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哗然一片，喧沸如煮，仿佛跳入了镬中一般。
　　“纪女侠行侠仗义，怎能是邪教中人了？”
　　“并不是并不是，兄台可听清楚了，不是邪教中人，是襄助邪教！”
　　“这襄助邪教却是何意？”
　　“不得而知啊！这灭绝老尼手段忒也毒了，自己的爱徒都痛下杀手，何况奸邪？！”
　　“兄台差矣！对待奸邪之徒，就应当灭之绝之！”
　　“这纪女侠怎能是奸邪之徒啊？！”
　　一时间沸沸扬扬、乱作一团。

　　周颠见事情到了如此田地，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好个心狠手辣的老妖婆！连自己的徒弟都要杀！真是禽兽都不如！”又叹道：“罢！罢！罢！我周颠错怪了纪女侠！原是该死！女侠前头先走，我周颠后面跟上，阴司里再断咱们的官司吧！”明教众人听了这话，尽皆愧疚不已。

　　殷梨亭见灭绝师太竟然要清理门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身不由己跪求到：“师太手下留情……芙妹，芙妹是被奸邪之人迫，才犯了糊涂！望师太明察！”

　　话音未落，却见灭绝身形颤动，早捉了一个女孩子过来，殷梨亭回头看时，却见纪晓芙面皮煞白，颓然失魂道：“师父…..弟子犯了门规，自当就死…..这孩子……却是无辜…..还请师父，师父放过了她。”

　　“殷六侠请起，”灭绝师太袖风一动，将殷梨亭扶起，接着道：“殷六侠可问一问这孩子是何人？”

　　殷梨亭一瞧，这孩子皮肤白皙、粉蒸霞蔚、双目流转、灵动俏皮，甚是可爱，便凑到孩子跟前，俯身柔声道：“丫头，你是什么人啊？”

　　殷梨亭话音刚落，一口唾沫喷来，殷梨亭毫无防备，将将糊住了眼睛，忙伸手去抹，耳听得小姑娘怒道：“呸！你打了我妈妈！不是好人！我才不告诉你！”

　　殷梨亭心中隐隐不安，嗫嚅道：“我打了…….你妈妈？”那边却听得晓芙失声叫道：“师父......不要！”回转头来看时，却见晓芙泪流满面，一双杏眼满是哀求之意，心中的猜疑愈发真切，再也忍受不住，疾奔几步到晓芙面前，重重地扇了晓芙一个耳光，待要说些什么，却喉中如堵，无法言声。

　　殷梨亭怒气盛极，这一掌极重，晓芙面颊上登时肿了起来。只是一个晃神，殷梨亭就深感后悔，心头一热，又将晓芙拥入怀中，痛道：“这孩子……这孩子…..你原是为了孩子，才受那姓杨的胁迫，六哥……六哥……错怪了你”，顿了一顿，又发疯似地捏住晓芙手腕道：“这孩子…….这孩子我们就当寄养在明教。你看，师太慈悲，已从魔教手中救回了，你我快向师太磕头求情，师太饶了你性命，我…..我带你们母女去武当山，这孩子虽然出身不好，太师父，太师父定能教她，长大了一定像无忌一样，是个正派的女子！”殷梨亭发力，却怎么也拽不动晓芙，见晓芙什么也不说，只是不住摇头落泪，便好似悟到了什么似的，又道：“芙妹！芙妹！若是你不愿再行走江湖，六哥……六哥与你去那天涯海角的地方归隐！谁都找不到咱么！好么！？好么？！”

　　殷梨亭正自喋喋不休，不注意灭绝师太已近得前来。

　　“殷六侠，你问问这孩子的姓名？”灭绝师太道，

　　“这孩子……这孩子…..无论姓什么，以后都……都姓殷了！”殷梨亭直起身来，凛然道。此语一出，便有人嗤嗤地笑“武当六侠果然痴情，做个乌龟都心甘情愿。”

　　却见灭绝缓缓摇了摇头道：“姓什么倒不打紧，你且问问她的名字。”

　　殷梨亭如重锤击胸，几欲断气，好容易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问这女孩儿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秀眉倒竖，脆声道：“不悔！我姓杨！叫杨不悔！”